《他不存在》颂尔

25、云雨

　　淋浴间内水雾朦胧，里面的人轮廓模糊，看得见碰不着，让云峤满心幽怨。
　　林岑从里头出来时，就看到云峤正抱着他的浴袍，整个人都蔫巴巴的，但一张口，却雷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陛下，今晚我与他，谁来侍寝？”

　　“……”林岑穿浴袍的手颤了颤，“你正常点。”

　　云峤吸了吸鼻子：“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林岑哭笑不得，“待会儿我出去换衣服，你偷偷溜出去，去走廊那边的卫生间等我。”

　　“偷情啊？”云峤不满地直哼哼，“我可是正宫！”

　　“好了好了。”林岑被他这幼稚的摸样逗得不行，揉了揉他的脑袋，哄道：“你总不能穿着这身居家服乱跑吧？我待会儿给你拿身衣服，送到卫生间给你换上。”

　　“然后呢？”云峤眼巴巴地瞅他。

　　“今天剧组里一个老前辈杀青了，他住的顶层套房正好空出来，我问问前台能不能订下来，你先住进去。”
　　其实进组之前他就想订顶层那个套房了，奈何剧组人多，他的手速又远没有那些演员的助理快。

　　“那好吧。”云峤把脸颊凑了过去，“他有补偿，我也得有。”

　　“行行行。”林岑倾身亲了他一口，随即又觉得这实在过于刺激，“我有种自己是渣男的感觉……”
　　他不理解，娱乐圈里那些海王到底是怎么做时间管理的？专门报过班吗？

　　赚了一个吻，云峤这下满意了，狗尾巴都要翘起来，“别这么说自己，毕竟门里门外都是我嘛。”

　　林岑佯怒，瞪他，“那你还跟我闹？”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嘛。”
　　云峤面上美滋滋，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牵无挂的，好不容易遇上喜欢他纵容他的林岑，“撒娇”这项本领，倒真是无师自通。

　　*

　　下午剧组在拍摄，酒店里基本没其他人，他俩跟特务接头似的，终于在卫生间完成了服装的交接。
　　这回林岑运气不错，那位老演员刚走，他就顺利订上了顶层套房。

　　他把房卡给云峤，但又实在不放心，“再去买个手机给你。”

　　云峤一哂，“不用，另一个我差不多也该穿了。”

　　林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另一个云峤，居然已经陪了他一个多月了。
　　他眼中划过一丝落寞，“怎么感觉才一晃眼的事呢。”

　　“那个我才刚变成这样，已经是停留时间最长的一次了。”

　　云峤本意是想安慰一下他，可他一句话，却让林岑顿时怔住了。

　　“你等等。”林岑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差点把他吓一跳。

　　只见林岑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云峤正想开口询问，胳膊却被林岑用力捏了捏，示意他先别说话，云峤只好乖乖闭嘴。

　　半晌，林岑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脸都有点白了。
　　“你停留的时间在随着你穿越的次数不断缩短。”

　　“哥，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解释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么？”云峤苦涩地笑了一声，“我当时说，我就像水蒸气，弥漫在了不同的时空里。”

　　但水蒸气会越来越稀薄，直至完全消散。

　　林岑心惊胆战，“这是你第5次见我，你还能见我几次？”

　　“我……”云峤喉咙哽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每一次见你，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林岑疲惫地靠在了墙上，无力感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都有些发黑，腿上的力气像是被一吹而散，他麻木地靠着墙蹲了下来。

　　“哥，没事的。”云峤连忙蹲下，和他视线齐平，轻声安慰，“你以后还能再遇到我的，很多很多次。”

　　他笑了一下，可那笑容落在林岑眼里，却万分牵强，林岑心里一痛，“但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对吗？”

　　“在我的以前，已经遇见了你很多很多次。”
　　云峤捧着他的脸，视线描摹着那无比熟悉的眉眼，明明很难过，但回想起那些过去，又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

　　*

　　另一个他还在酒店里，林岑把他送到顶层套房后聊了一会儿就不得不离开了。虽然知道都是自己，但云峤还是没出息地吃味儿。

　　他无聊地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眼看窗外渐渐洒满夕阳，才起身准备去溜达一圈。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地戴了顶帽子，唯恐一不小心击碎一些唯物主义者的三观，或者让别人误会林岑是什么时间管理大师。
　　幸好吴青那姑娘不在这。云峤不禁感叹，不然让她撞上两个云峤的场面，估计能脑补一出“峤峤类卿”的狗血大剧。

　　不过好在这座酒店几乎被电影剧组给包了，大家都忙得要命，白天的时候简直是倾巢而出，有戏的拍戏，没戏的都去了现场观摩学习，所以他从顶层坐电梯到了酒店大楼中层的清吧的一路上都没遇上半个人。

　　但出乎意料的，他倒是在冷清的清吧里看到了一位“老朋友”，还是这个时间点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老朋友”。

　　“你这个点怎么在这儿啊？”云峤奇怪地坐到了他的对面，“不用看着你家艺人？”

　　常思疲惫地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他妈，还必须寸步不离不成？”
　　他面前放着一杯莫吉托，指尖夹着一根香烟，但清吧规定不能抽烟，他便没有点，只是捏着烟屁股烦躁地敲着桌面。

　　云峤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道：“说真的，你跳槽吧，你手里这个……”
　　当着人经纪人的面，他也不好说得太直接，只是摇了摇头，满脸写着“没前途”。

　　“我是专业的，还用得着你来教？”常思不假思索道，但却并不严肃。

　　“是嘛？我看你现在恋爱脑挺上头的。”

　　常思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起来，直直盯着云峤。

　　云峤却丝毫不慌，耸了耸肩，“你还不如找找国外留学，还会演话剧的小男生，说不定真捧出了个有文化有经验的影帝。”

　　“希望你不是在说自己。”

　　“怎么可能？！”云峤这下倒是激动起来了，“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才不要去娱乐圈抛头露面。”

　　常思饶有兴味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你确实比周考川那傻帽更配林岑。”

　　云峤乐了：“你还知道他是傻帽呢？”

　　常思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好半晌，才开口：“或许有些人这一生，总会在某个人身上浪费掉一段时间吧。”

　　云峤笑了笑，“听起来还挺让人羡慕。”

　　“为什么？不觉得在一个‘傻帽’身上浪费时间很傻吗？”
　　常思诧异地挑起了眉，“可能真的像你说的，一时恋爱脑上头，居然真的产生了‘我能改变他’的错觉。”

　　“我的意思是说……”云峤摇了摇头，“羡慕你还有时间可以浪费，我连爱一个人的时间都不够。”

　　“有点肉麻了吧年轻人……”
　　常思的脸都有点扭曲了，仿佛被恋爱的酸臭味迎面痛击，“从进了这剧组到现在，我就没看到你俩哪天是分开的。”

　　“在聊什么？”
　　一道清润的嗓音随着酒香和音乐声淌入。

　　云峤抬眸，就见林岑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峤刚才好像看到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同于惯常的稳重，林岑走过来时步子略显急促，直到坐到了身旁，云峤才看清他的额上还有浅浅的一层汗，脸颊还有点微微泛红，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云峤扣住他的手指，“怎……”

　　刚吐出一个字，手心里就被塞进了一台手机。
　　是他每回穿越时林岑留给他的那台。

　　熟悉的触感传来，云峤也想起来了，另一个他就是这个时间点穿越走的。
　　另一个他不见了，林岑肯定会去顶层套房找他，哪知他疏忽了，居然跑下来瞎溜达，估计林岑没找到他，以为他也穿走了，这才被吓到了。

　　“没事，我就是随便走走。”他安抚地紧了紧林岑的手。

　　另一边被完全忽略掉的常思看着他俩相牵的手，心里一阵无语，面上又只能保持风度。

　　“我们在聊恋爱脑上头的人会有哪些症状。”常思出声提醒，这里还有一个人。

　　林岑呼了口气，笑问：“讨论出了什么结果？”

　　“大概是长期出现幻觉吧。”常思自嘲地摊了摊手，“一种叫‘他会爱上我’，一种叫‘我能改变他’。”

　　林岑一哂：“还有一种。”

　　常思比了个手势，表示洗耳恭听。

　　“我能留住他。”

　　“……”常思眯了眯眼，奇怪地打量着眼前这对小情侣。
　　他不理解，明明每天相亲相爱，这两人说出的话却感觉他们在“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仿佛下一秒就要奏响“死了都要爱”的BGM。

　　*

　　他们和常思到底还不算熟，工作上的事尚且不太能聊到一块儿，更不用说情情爱爱。

　　客套了几句，林岑就带着云峤去吃饭逛商场了。饭后时间，商场人声鼎沸，云峤推着购物车，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的林岑，从下午开始，林岑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
　　他每一回穿越过来，林岑都已经和上一个他告别了一段时间，所以他从来不知道离别的当下，林岑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目睹。

　　“那一个我去陪你参加妈妈的婚礼了。”云峤牵过他的手，安抚道，“现在由这一个我来陪你。”

　　林岑没有躲，甚至大大方方地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疲惫地叹了一大口气，“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一次的相遇居然可以无缝衔接。”

　　云峤用侧脸蹭了蹭他的发顶，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直到走到了自助收银台，林岑垂眼看着云峤开始扫价格，扫到一半，他突然抬眸看向了立在一旁的小货架，上面全是午夜场的刺激商品。

　　“诶。”他用手肘碰了碰云峤，“今天浴室里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

　　云峤停下动作，满面疑惑，完全忘了自己今天在浴室说了什么……

　　林岑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跟前，缓缓开口：“今夜你来侍寝。”

　　*

　　顶层套房里，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

　　面上已经泛起潮红的林岑被抱出来时，房间的窗帘正自动闭合。
　　他被放在了柔软的床上，待窗帘的最后一道缝隙合上，将城市的夜色隔绝，云峤带着一身薄荷香倾身而下，明明是凛冽的香气，却带起了一室春色。

　　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林岑觉得这一个吻似乎比以往的时间更漫长，就在他迷迷糊糊地思考着时间的流逝速度，云峤却如敏锐的狼，一口咬在了他露出的颈侧。
　　明明已经被咬了那么多回，可每次还是觉得自己像一只无措又主动的鹿，任由眼前的人在他记忆里刻下一道伤疤。

　　之前他们一直没到最后一步，没有，但不代表不想。林岑知道，是云峤一直在迁就毫无经验的他。

　　眼下渐入佳境，室内的空气都像是烧了起来。云峤咬人虽狠，但其他事上却很温柔，很有……风度，每一步都要先眼神征求林岑的意见。

　　云峤总是喜欢叫他“哥哥”，久而久之，他也总把对方当成了比他小上好几岁的恋人。但此刻回过神，他才想起，眼前的云峤25岁，他也才26。
　　一岁之差的距离在情意绵绵中被轻而易举地消除，而云峤的娴熟，甚至让林岑感觉对方才是年纪更大一些的恋人。

　　箭在弦上之际，林岑看着他询问的眼神，像是被烫得浑身都轻轻抖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小声道：“我不会。”

　　不知是不是他太过紧张，云峤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安抚道：“没事，别怕。”

　　眼看云峤居然要退开，林岑才发现恋人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面上一热，开口道：“但我想要。”

　　笑声带来的气息拍打在耳畔，林岑不好意思地撇开了视线，可手却十分诚实地拽住了云峤的手指。

　　“好。”云峤声音温柔，“我教你。”

　　*

　　房间的落地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林岑记得自己好像哭了，可一次也没有求饶。

　　鱼水之欢，极乐之乐。

　　在最近的距离下，太容易产生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