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存在》颂尔

23、婚前财产

　　他一句话说完，眼前的人却没有回应，良久，林岑突然微叹了口气，云峤惊得连忙抬眸看他。

　　林岑面上看不出悲喜，只是慢慢地坐到了对面的沙发，凝视着云峤的眼睛，“对我来说，也许是不幸。”

　　云峤心里一痛，难过地垂下了眼皮。

　　林岑：“但又确实是大幸。”

　　云峤手指微微动了动，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刚才在小区门口，你是想偷偷走掉，不见我对吗？”林岑顿了顿，又说了个陈述句：“你想断了我们的因果。”

　　或许是“断”这个字实在不好听，又或许是眼前的云峤刚刚发生这种事，世界观遭受了巨大的冲击，林岑发现他比之前自己看到过所有的云峤情绪都更不稳定一些。
　　就像眼下，他刚说完，就看见云峤垂着的眼睛好像红了。

　　“我第一反应是想着我们这会儿应该不认识，怕我和你见面了会乱了因果。”云峤的声音带着点鼻音。

　　林岑又问：“第二反应呢？”

　　云峤又不说话了。
　　林岑猜得到，他这是默认了当时确实也起了“断了这场因果”的想法。

　　“这是我第六次见你，上一次……”
　　林岑想起上一回两人分别前的不愉快，心里的难过又骤然变得浓烈，他给两人倒了热茶，端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试图用茶水来压下心中的愁闷。

　　云峤听到“第六次”的时候已经一脸震惊，但偏偏他说到一半卡住，这会儿全身的肌肉都紧张得绷得死紧。

　　“上一次，我因为类似的问题和你吵……”林岑说着又觉得“吵架”两个字不太准确，改口道：“和你闹了点矛盾。”

　　想到上回放的狠话，他又很是后悔，“现在快一个月过去了，我想得很清楚，而且刚才在小区门口我也这么做了。”

　　“云峤。”林岑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记住一件事。”

　　云峤看他这么严肃，不由挺直了背，乖乖点了点头。

　　“不管结局怎么样，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

　　直到从小区外的餐厅出来，云峤才终于从那句“我永远不会不要你”中回过神。

　　“嗯？哥，我们不回家吗？”
　　云峤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他们走到了一条幽静的长长小路，小路两边的树上开满了他不知道名字的花，风轻轻一吹，就飘飘洒洒落了整条街。

　　他和林岑牵着手，悠然地在这满地鲜花中走了一路。

　　“先陪我去个地方。”林岑看了眼手机导航，拉着他的手走进了小路尽头的一间店铺前。

　　两人同时往招牌看了一眼，双双皆是一愣。

　　“为什么要走那么远来买彩票啊？”云峤不解。

　　林岑倒是想问他这个问题。
　　进门前，他无意回过头，一眼看到他们来时的路，不禁又停住了脚步。

　　云峤跟着他一齐看去，只见阳光从小路两边的树叶间的缝隙钻出，道道光影中，似乎可以看到微尘浮动，偶尔一片花瓣随风路过，最后又慢悠悠地躺到了地上。有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远去，远远传来叮铃铃的车铃声。

　　整个世界一派闲适，就好像他们刚刚走进一副岁月静好的油画。

　　一瞬间，两个人好像都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小区门口就有彩票店，对方却偏偏要走到这么远的小路尽头买。

　　“这个给你。”林岑把记了数字的纸条塞进了云峤手里，“帮我填一下。”

　　云峤乖乖接过，笑道：“要不一人填一半？把两个人的好手气都沾上。”

　　林岑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你来吧，这样印象深刻一点，等你去到上个月，就可以告诉我了。”

　　云峤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嘴角差点咧到眼尾上去，“很符合我对穿越者的刻板印象。”

　　*

　　他们这张彩票算是踩着点买的，第二天就开奖了，结果完全不出所料。

　　“哇噻！”云峤对数字很敏感，一眼就看清了中奖金额的位数，但还是虔诚地伸出指头，从个位数开始一个一个数了过去。

　　嗯，还连数了三遍。

　　“这还是我第一次作弊。”他满脸写着震撼。

　　林岑：“感觉怎么样？”
　　云峤：“当然是爽啊，我都变成这样了，这会儿天上掉个馅饼砸到我也是我应得的！”

　　说着，云峤又掏出了林岑给他准备好的手机，点开搜索引擎，虔诚打下一行字：

　　【彩票中奖后要怎么兑奖？】

　　记下流程后，云峤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我这辈子都没想到我居然有机会问这个问题。哥，这钱你规划好怎么花了吗？”

　　说到“这辈子”，林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跟你商量一件事。”

　　云峤立即认真起来，“哥哥放心，这是你的婚前财产。”
　　说完他又傻乎乎地咧开嘴：“我可以获得一口软饭吗？”

　　“想什么呢你。”林岑哭笑不得地戳了戳他的额头，“这钱一半以咱俩的名义投给李又又要成立的新公司，另一半咱俩再平分，李又又公司将来的分红也咱俩平分。”

　　“所以又又的公司是这么起步的啊。”云峤眼睛又亮了亮，抱着个抱枕缓缓躺到了沙发上，感叹道：“我居然还能用这种方式弯道超车，稀里糊涂变成富一代？”

　　林岑细细回味了一下他的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苏艺准备二婚，云峤在餐厅里安慰他时，会称呼苏艺为“妈妈”，还叫得那么自然。
　　看来将来的他们进度喜人啊。

　　“一夜之间成了富一代，不打算庆祝庆祝？”

　　云峤一个鲤鱼打挺，“怎么庆祝？”

　　林岑坐了过去，面上是一脸的纯情，他看着同样一脸纯情的云峤，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于是一脸纯情的云峤一下小脸通黄，说话都不利索了：“真、真的要在这里吗？”

　　“你在想什么？”林岑停下了指尖地动作，揶揄道。

　　云峤懵了，“嗯？”

　　林岑被那傻乎乎的表情逗乐了，他拉了拉领子，露出颈侧，“咬一口。”

　　云峤更懵了：“只是咬一口吗？”

　　“那你想咬几口？”

　　“不是不是……”云峤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林岑突然急声催道：“快咬。”

　　云峤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咬了下去，位置精准，动作熟练，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在厮磨，那牙齿触碰到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让林岑差点都笑了。

　　“你用力。”他哄道。

　　“？”云峤不解，但乖乖照做。

　　半晌，林岑无奈道：“再用力点，我都不疼。”

　　云峤：“……”
　　他觉得耳朵都快烫熟了。

　　这话出现在这个场景下，听起来真的很奇怪……

　　*

　　经过一系列手续，他们的奖金终于到手，林岑当天就带着云峤去找了李又又。

　　此时头发已经稀疏了不少的李又又正为新工作室的事愁得要上火，突然接到林岑带来的惊天巨款，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我现在……是在做梦？”

　　云峤毫不留情地出掌，把他下巴给拍了回去，“没有，你醒着呢。”

　　李又又眨了眨眼睛，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表哥，他是谁？”

　　云峤皱了下眉，正纠结要给自己套个身份，林岑却先一步开口了：“你哥夫。”

　　也就是这一瞬间，李又又眼尖地看到林岑的颈侧有个吻痕……被衬衫领子挡着，但动起来还是若隐若现。
　　他刚刚回到原位的下巴又掉了下来……

　　林岑看他屋里还好几个同事，估计正忙着，也没想继续打扰，拍了拍自家表弟的肩，“过段时间我找个律师，把各种手续过一下。”

　　说完他自然地牵上云峤的手，云峤也没有丝毫忸怩，顺手和他十指相扣。

　　眼看两人消失在了电梯间，李又又收回下巴，目光空洞，回想起自家表哥颈侧的吻痕，肯定道：“这绝对是梦。”

　　*

　　回到家后，云峤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黏在林岑身后上了阁楼，不解道：“哥，你为什么不自己开个工作室？反正现在资金充足。”

　　林岑没回答，只是搬出了个行李箱。

　　云峤眼睛一亮，“要去环游世界吗？这也很符合我对彩票中奖者的刻板印象！”

　　“我是去上班啊。”林岑哭笑不得，“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云峤坐在床沿，默默竖起大拇指，“我国文艺界应该送你一面锦旗。”

　　“我这次要跟一位老前辈进组学习，还是等我自己写出更多好作品，再准备工作室的事情吧。”
　　林岑说着又突然想到陈老师那件事，不着痕迹地暗示道：“今年元旦的时候认识了编剧工作坊的陈老师，这次机会是他介绍给我的。”

　　他看云峤听完并没有太大反应，但林岑无所谓，云峤只要对这个时间和人物有一点记忆就行，这样等他穿到元旦的时间点，就会在逛商场的时候拉着他排到陈老师所在的那条队伍，圆上这层因果。

　　想到这个，林岑觉得很神奇，他坐到了云峤身边，问道：“你说到底是先有因，还是先有果？”

　　他指了指自己颈侧的牙印，“就像这个，在我的时间线里，是你先咬了我，我才知道想要把你记住，就必须被你咬。现在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初来乍到的你，你才会在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咬我。”
　　“所以……‘必须在记忆里留下疤痕’这件事，到底算谁得出来的结论？”

　　“这个叫‘无源信息悖论’，可能也是宇宙自我修正的一种方式吧。”云峤顺势躺了下去，撇了撇嘴，“啧，说出来感觉好中二。”

　　“诶，”林岑也和他并排躺着，用手肘戳了戳他，“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反正不可能是即将小升初的男中学生。”

　　云峤被“小升初”三个字逗得直乐，一个翻身撑在林岑上方，“你见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告诉你吗？”

　　“你连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是在上一次才告诉我的。”林岑不禁抱怨。

　　但就事论事，云峤到底是做什么的，确实是他自己一直拒绝知道，强行追求一些神秘感和惊喜感……

　　云峤：“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林岑纠结了几秒，问道：“在我的未来，是不是能遇到‘还没有变成这样’的那个你？”

　　云峤像是想起了什么，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当然。”

　　“那未来的那个我，见到你的时候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么？”

　　云峤顿时笑了，眼神里满是怀念，“你不知道。”

　　“好吧。”林岑彻底安心了，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那我就顺应这场因果。”
　　“在我的未来到来之前，你就是一个即将小升初的准·男中学生。”

　　黄昏的暮色从窗户闯入，铺了满屋的橘红。

　　林岑就这么躺在床上，云峤依旧撑在他的上方，看着黄昏为自己的爱人染上颜色，窗外的枝叶倒影恰好投在了林岑的衬衫上，像是一片墨色的刺绣。

　　“在想什么？”林岑看着眼前人瞳孔里的自己，声音轻得仿佛在呢喃。

　　云峤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描摹着林岑的眉眼。

　　意外发生的时候，他本以为一次平常的出门，竟成了永别，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从未来放飞了一只“蝴蝶”，展翅越过时空，将他们的因果首尾相接。

　　良久，他俯下身，在盛大的黄昏中亲吻了26岁的林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