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棵许愿树》葱头

2、第 2 章

　　“安宁，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不在意，我愿意交换的。我想，没有什么能让我更后悔了。”婴宁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手，她已经忘记了用这双手种花愉快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了，现在的她，每天只能是坐在那里，可能是窗前，可能是院中，一坐一整天。

　　按理说，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她也感应不到无聊或是孤独，可是婴宁就是知道，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拿回笑矣乎草，你就能好了呢？”

　　婴宁没有回答，只是问白狐：“你知道笑矣乎草吗？”

　　“我当然知道。”

　　这又是另外一个古老的传说了。

　　狐族的传说里，笑矣乎是一种仙草，对于狐族来说是无上的宝物。

　　众所周知，狐狸狡猾又贪婪，它们“聪明”的小脑瓜会让他们很快踏上修炼一途，甚至说很容易就能修炼入门。

　　但狐狸的特质又是阻拦狐族修炼最大的绊脚石，它们会相处各种各样的办法来逃避枯燥的修炼。

　　最常见的就是采补一道，这种快活又便捷的方式在狐族中很受欢迎，可是，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旦开始这样修炼，这只狐狸就永远不可能踏上大道。

　　而笑矣乎草就是能让狐族定下心来修炼的宝物。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植物，只要待在它旁边就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心情愉悦，这种愉悦能让任何一个狐狸抵抗住这世间任何的诱惑。

　　而这种仙草也不易得，它以狐狸的精血为食，以狐狸的情绪为养分，七七四十九天才能长成。长成以后，它会和这只狐狸绑定在一起，成为这只狐狸修炼途中最大的助力。

　　婴宁曾经种出来一棵，当然，现在，这棵笑矣乎属于许愿树在许愿树的体内。

　　“可是笑矣乎草和你的病有什么关系呢？”白狐问到。

　　“一开始，我也觉得没有了笑矣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婴宁回答。

　　一开始，失去笑矣乎草的婴宁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她还是超常种花，照常玩乐，她还努力想要再种出一棵笑矣乎。

　　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婴宁的情郎。

　　他发现家里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婴宁的笑声了，这才发现婴宁已经不笑了。

　　他担心地看着婴宁，细心地问着婴宁是不是有什么不适，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或是，有么有什么人让她不开心。

　　婴宁摇摇头，她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愉快的情绪。她试着对着自己的情郎笑一笑，可是她的脸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怎么使劲儿也动不了。

　　她的情郎吓坏了，连忙叫大夫上门看看。

　　大夫摸了摸脉，并没有发现婴宁身上有不好的地方，她只是不笑了而已。

　　家中的婆母这下算是找到了话柄，硬说她是中了邪，还要张罗着找道士给她驱邪。

　　婴宁这才发现她失去了什么。她不仅失去了笑的能力，也失去了生气的能力，她失去了所有的心情。

　　她不仅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喜悦或者悲伤，她就像一座雕像，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也包括对情郎的爱情。

　　最糟糕的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狐族的狡猾和贪婪虽然依旧对她不起作用，但生活的体验对于她来说不再是有趣，而是折磨。

　　她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她对所有的未知不再好奇。

　　所有人在她眼前就像是在演戏，她可以清楚地看穿他人脸上的伪装和心里的算计。所有的温情都不再发生，世界在她眼前呈现出本质。

　　这个世界抛弃了她。

　　这一切都是从失去笑矣乎开始。

　　白狐怜悯地看着这个连悲伤都没有办法散发出来的女子，说：“婴宁，你有没有试着种第二棵笑矣乎？”

　　婴宁摇摇头，回道：“我已经什么都种不出来了。”

　　没有了情绪感知，婴宁不管种什么都没有办法存活，后面，她放弃了让这些种子前赴后继地失去活力，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种过花了。

　　“我不明白。”白狐继续问，“你交换的明明是笑矣乎，为什么失去的却是你的情绪呢？”

　　婴宁一开始也不明白，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笑矣乎以她的情感为食，早已和她融为了一体。

　　在笑矣乎被许愿树收走的那一刻，她和笑矣乎融为一体的那一部分也被收走，而这部分刚好就是她的感情。

　　“笑矣乎草需要我的感情维持生命，所以哪怕笑矣乎草已经不属于我了，它还是不停地在吸食着我所有的情绪。”

　　婴宁木者一张脸，这就是她失去了所有情绪的原因。

　　笑矣乎并不是无偿帮助拥有它的那个人的，它给所有人提供愉悦的情感，那是因为它从种植人身上拿到了足够多的丰富的感情。

　　“也就是说笑矣乎草吃了你的情绪，现在又喂给了许愿树。”白狐简单地总结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许愿树可真是白赚了一个狐狸一棵草啊。

　　白狐想了想自从收到笑矣乎草后的许愿树，好像是更开心了些。

　　婴宁点了点头，她也是很久之后才想明白这一点。

　　婴宁站在榕树上，虽然她想明白了这一点，可是她已经连愤怒都不会愤怒了。

　　她也曾试过再种一颗笑矣乎，用自己的鲜血喂了笑矣乎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种子依旧动了不动。这个时候她也知道了，她再也不可能种出笑矣乎了。

　　“安宁，你知道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世界是灰暗的，太阳的升起或是落下，屋外的晴天或是下雨，花儿的盛开或是凋谢，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色彩。我没有失去我的知觉，我能吃到美味的食物，闻到清新的花香，感受到温暖的拥抱，但是这些都不能给我的心情带来任何的波澜。”

　　对于其他人来说，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对于婴宁来说，每一天她都没有了期待，接着，她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她开始不想活了。

　　“所以，安宁，就算是许愿树想要让我用生命交换也没有关系，这条命，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本来是想安静地找个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青宁观，来到了这个她噩梦的初始地。

　　她想，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最后一次启示，让她能有机会重新找回自己失去的生活。

　　看到许愿树后，婴宁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可能会有畏惧吧，毕竟交换一次就能让人失去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多，也可能会激动，或者是害怕？

　　婴宁不知道，她所有的情绪刚一升起就离开了自己。

　　“你确定要交换吗？”白狐又问了一遍。

　　婴宁点点头，她蹲下自己的身子，尽可能地靠近许愿树，那颗树上，又一片叶子格外地明亮，那是婴宁最想要的东西在向她发出召唤。

　　白狐没有再说话，它伸出一只手，搭在婴宁的手上，静静地感受着许愿树和婴宁之间的流动。

　　婴宁闭上眼，心里想着她的草，突然，一股力量将她从许愿树跟前弹开。

　　“抱歉，婴宁，许愿树并不想要你的命，或者说，你的命对于许愿树来说并不值一颗笑矣乎草，所以，许愿树不同意这一次的交换。”

　　婴宁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结果，楞在了那里，她本来以为这是一桩水到渠成的事情。她没有想到，她现在剩下最宝贵的性命在许愿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现在，她还有什么能拿来交换的呢？
　　婴宁试着掏出自己身上携带的珠宝，她着急地在袖袋里翻找：“这些，这些行不行？”

　　白狐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许愿树并不喜欢人间的珠宝。”

　　“再试一次，就再试一次。”红衣女子脸上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焦急。

　　“在青宁观住上几日吧。”白狐看着红衣女子着急的样子，安慰地说，“也许，过上几日，许愿树就愿意做交换了呢？”

　　“也只能这样了。”

　　刚说完，婴宁只觉得身体像是整个放松了下来，很是疲惫，这还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有疲惫的感知，是因为在许愿树身边吗？

　　“我想和许愿树靠得近一点。”婴宁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靠近许愿树，从而靠近了笑矣乎草的缘故。

　　白狐摇摇头，说：“婴宁，现在你最好不要靠近许愿树。”

　　“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不过你放心，许愿树不是拒绝了我的交换吗？我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的。”

　　白狐看着婴宁，说：“婴宁，你有没有想过，第二次的许愿会让你付出什么？还有什么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能让许愿树同意交换？第二次许愿的代价你能承受吗？”

　　婴宁静静地看着白狐：“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我只知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能性命才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不过，婴宁接受了白狐的好意，她化作一阵风飘走，榕树顶，只剩下白狐和许愿树，青宁观前，则多了一位想要留下来住宿的红衣女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