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错情》乐正雨枫

3、第 3 章

　　脸上的几道伤口愈合后，邱刚敖拆下绷带，惊觉那些伤疤分布的位置与他在狱中被人划伤的痕迹分毫不差，如同命中注定要回到他身上一般。

　　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心里莫名涌起一股苦涩的欣喜，索性把戴了几年的黑框眼镜随手扔掉，然后去发廊烫了头发。

　　当发型师为他吹干头发时，他看着镜中人卷曲的黑发与眉间的伤痕，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前一世那个穷凶极恶的悍匪又回来了。

　　他想，也是时候为自己配备一把称手的蝴蝶刀了。

　　“敖哥，你电咗头发啊？（敖哥，你烫了头发啊？）”同事们发现邱刚敖换了个新发型，都觉得有些惊讶。

　　邱刚敖心情愉悦地享受着大家的注目，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柔软黑发缠绕在他纤长白皙的指间，被卷成一缕缕优美的曲线。“是啊，打算换个新形象。”

　　“唉，咁靓仔……（唉，这么帅……）”

　　招志强看着邱刚敖脸颊上淡红色的伤痕叹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朱旭明用眼神阻止，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张崇邦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远远地望了邱刚敖一眼，欲言又止。邱刚敖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自顾自地和兄弟们谈笑，将那些新添的伤痕视作荣耀的功勋。

　　他自认为应该为阿敖受的伤负责，可惜对方好像不想让他负这个责任。

　　在执行任务的道路上，邱刚敖始终都是孤军奋战的。而今天，他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盟友——

　　“邱sir，你好。我叫洛威拿，是太子的朋友，你应该听说过我。”

　　邱刚敖不明所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暗自揣摩对方的来意。

　　他确实听说过洛威拿的大名，毕竟这是曾经令警方无比头疼的□□。他的地盘遍布全世界，小弟成千上万；他乐此不疲地和警察作对，把逃亡当作忙里偷闲的度假时光。

　　许多人都猜测过这位□□老大忽然宣布金盆洗手的原因，但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凭借雄厚的资本和过人的能力，他进入房地产行业后照样混得风生水起，现在也是一位腰缠万贯的商人了——虽然他本来就很有钱。

　　“请问阿生有何贵干？”

　　洛威拿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不知道邱sir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笔交易？”

　　“我在警署有一些眼线，知道你喜欢张sir，也知道他最近和太子走得很近。不如这样，我帮你追张sir，你帮我追太子？我可以假装正在追求你，看看他们两个会不会吃醋。”

　　邱刚敖扬了扬眉，被这个大胆的想法挑起一丝兴致。作为曾经的犯罪分子，他与洛威拿同样热爱冒险，喜欢踏着黑与白的边缘寻求疯狂和刺激，在淬火的刀尖上跳舞，体验命悬一线的极致快感。

　　披上浪漫的伪装进行试探，无疑是一场押上感情与性命的豪赌，险中求胜。

　　“成交。”

　　“邦主，今晚要一起去看电影吗？这部电影票房大爆，很抢手的，我好不容易才买到了观影效果最好的座位。”

　　邱刚敖指间拈着两张电影票，在张崇邦眼前晃了一晃。

　　张崇邦盯着送到眼前的票，略微迟疑了几秒钟。他其实有些心动——不是对这部电影感兴趣，而是为邱刚敖的主动邀约。

　　可是十分不巧，他今晚已经约了太子一起吃饭，对方甚至还为此推掉了另一个朋友的邀请。言而无信，并不是他张崇邦的作风。

　　“阿敖，真的不好意思，我今晚约了太子吃饭。不如改日再约吧？”

　　邱刚敖撇了撇嘴，转头就把电影票递给不远处的太子，不死心地继续发出邀请：“Jack，今晚要不要跟我去看电影？”

　　太子低头看了电影的名字一眼，明显有些意动。但他想到自己先前和张崇邦的约定，还是满怀歉意地拒绝了。

　　“对不起，我已经答应了张师兄，今晚和他一起吃饭。”

　　好一个张师兄，转头就忘了自己师弟是谁。

　　邱刚敖恨得磨牙，却也知道不能苛求，毕竟这个世界的张崇邦才认识他一年多。他没道理把上一世那十几年的情谊和羁绊强加在这个张崇邦身上，要求他对自己抱有别样的情愫，奢望他用耐心和包容的态度对待自己，甚至为此放低底线。

　　邱刚敖连着被人拒绝两次，满腔窝火，冷笑着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新添加的号码，命令道：“洛威拿，今晚陪我看电影。”

　　他忠实的盟友自然不可能像张崇邦那样不解风情，很爽快地应了一句：“Yes,sir.”

　　完全没料到会从邱刚敖口中听见洛威拿的名字，太子微微一怔，眼神遽然暗了下去，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张崇邦早就听说过洛威拿的名字，怎么也想不到邱刚敖竟能和这种人扯上关系，一时拧紧了眉，心神不定。

　　所谓的“看电影”，当然是假的。他们两个谁都没去电影院，提前买好的电影票也被邱刚敖顺手送给了路人。

　　一场好戏即将开演。洛威拿作为这场戏的男主角之一，开始频繁出现在东九龙警署，无比高调地向邱刚敖求爱——豪车、正装与红玫瑰是标配，邀请邱刚敖全组享用的丰盛下午茶则是别出心裁的温情点缀。

　　“不愧系敖哥，咁快又有第个追。（不愧是敖哥，这么快又有另一个人追。）”喝着杨枝甘露的招志强啧啧感叹。

　　邱刚敖听着周围同事们的窃窃私语，突然很想回头看一看张崇邦此时的脸色，但是他忍住了。

　　他压下强烈的好奇心，面带微笑地接过了洛威拿手里的那一大捧鲜花，欣然道谢。“多谢，D花真系靓。（这些花真漂亮。）”

　　“你个人仲靓啦。（你更漂亮。）”洛威拿欣赏着他清朗的笑颜，毫不吝啬地予以赞美。

　　“邱sir，今晚得唔得闲畀面食餐饭啊？（邱sir，今晚有空赏脸吃顿饭吗？）”

　　“你知我哋重案组不嬲都好忙咯啦。（你知道我们重案组一向都很忙的。）”

　　邱刚敖捧着幽香馥郁的红艳玫瑰，眉眼含笑，适当表示了自己的矜持。“今晚唔得闲，不过听晚可以。（今晚没空，不过明天晚上可以。）”

　　直至洛威拿离开警署，他终于有空瞥了瞥此行的两个目标——太子正在文山书海中奋笔疾书，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张崇邦则在专心致志地注视着电脑屏幕，好像根本分不出半点注意力给其他事物。

　　此后接连几天，每逢上下班时段，洛威拿的那辆黑色法拉利就会嚣张地停在东九龙警署门口，美其名曰“接送阿sir”。

　　张崇邦盯着那辆在警署外停了将近十分钟的法拉利，最终忍无可忍，伸出手敲了敲洛威拿的车窗。

　　车窗应声降下，露出前任□□大佬那张处变不惊的面庞。“阿sir，乜事啊？”

　　“警署门口禁止泊车。”张崇邦以挺拔站姿直立窗前，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肃正。

　　“OK，我接受处罚，麻烦阿sir开张罚单给我。顺便问一句，张sir几时转行做交警了？”

　　洛威拿无视了张崇邦的黑脸，拿出手机给邱刚敖打电话。“Darling，你同事嗙我扯啊，你快D出黎啦，我接你番屋企。（达令，你同事赶我走啊，你快点出来，我接你回家。）”

　　“……”

　　张崇邦听见这声“达令”，忍不住咬了咬牙，却没有任何立场表达自己的不满。

　　邱刚敖很快就赶到了警署门口。

　　他走到那辆法拉利旁边，风度翩翩地向张崇邦道歉。“张sir，不好意思，洛威拿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让他把车开走。”

　　张崇邦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么生分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愕然之余，又觉得有点失落。

　　“你……阿敖，我们非要用这么公事公办的态度相处吗？”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我们是同事关系啊。”

　　邱刚敖笑吟吟地拉开车门，挥手与张崇邦道别，随后坐上了法拉利的副驾驶座。

　　“张sir，祝你周末愉快，拜拜。”

　　法拉利在张崇邦的视野中扬长而去，仿佛就连喷出的尾气也在无声嘲笑着谁。

　　在洛威拿开车接送邱刚敖上下班的第四天，张崇邦终于按捺不住，私下询问邱刚敖：“你跟洛威拿……是怎么认识的？”

　　“关你乜事啊？”

　　邱刚敖淡淡睨他一眼，大有与他撇清关系的意思。

　　张崇邦再三斟酌，还是说出了心里的顾虑。“阿敖，洛威拿以前毕竟是□□……我怕他对你图谋不轨。”

　　“□□怎么了？不允许人家改邪归正？”邱刚敖被他气笑了，“如果我就是喜欢洛威拿这一款，我巴不得他对我图谋不轨，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崇邦不说话了。

　　他忽然发觉自己还是存在一点私心的，并不只是单纯为了阿敖的安危担忧——这个认知令他颇感羞愧，为自己的动机不纯而赧颜。

　　“张sir，你成碌木咁，睇多咗容易厌噶。洛威拿为咗陪我食餐饭，肯推成几廿万嘅生意，你有可能为我做到哩个地步乜？（张sir，你像木头一样，看多了容易腻。洛威拿为了陪我吃顿饭，愿意推掉几十万的生意，你有可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吗？）”

　　邱刚敖见张崇邦仍不吭声，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迫使他愤然控诉：“你甚至连陪我睇场电影都唔肯。（你甚至连陪我看一场电影都不肯。）”

　　“抱歉。那是因为我和太子有约在先，我不能失信于人。”

　　“OK，我明白，我理解。太子总能约得到你，而我总是来迟一步。”

　　邱刚敖不愿和他多谈，极其生硬地岔开话题：“你和太子的婚礼，如果敢请我去，我就送一张遗照给你们，作为新婚礼物。”

　　“大吉利是，别开这种玩笑。”张崇邦不悦道，“而且我也未必真的喜欢太子……”

　　他在邱刚敖冷漠而尖锐的逼视中败下阵来，叹息着作出最后承诺。

　　“阿敖，麻烦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确认自己的真实想法。再给我一个星期，拜托了。”

　　自从与洛威拿达成合作以来，邱刚敖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和张崇邦的接触变得没有那么频繁了。有时张崇邦主动邀请，太子也会找借口推辞，大约是感觉到了不妥，不希望和张崇邦走得太近。

　　邱刚敖的生命只剩下三十多天的时候，张崇邦依然没有给出答复。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希望了，也不想再无谓地等待那“一周之约”的到来。

　　反正是追不到张崇邦了，那另一件事也可以安排上日程了。他本不打算启用这个方案的，但他没得选。

　　邱刚敖点开了手机上的某个软件，却没继续操作，只是盯着屏幕出神。

　　他从前不断自我催眠，口口声声说“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料当初给张崇邦设置的那些华丽又精巧的陷阱，最终只困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