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桃花》乐正雨枫

1、第 1 章

　　李白在别院里喝酒。
　　今夜天朗风清，冰凉的月色自云端倾泻而下，泛着晨旦霜白似的清冽。他仰首灌下一大口醇酒，眯眼数着从树影里一丝丝漏下来的月光，疏疏落落，静浸着半庭玉辉。
　　他时常与人对酌，也喜欢独饮，更爱邀月共饮。
　　白衣剑客半醺半醒，遥遥对月举杯，待饮之时，忽觉一道凌厉迅风自身后袭来，杀气骤现，寒意刺骨——
　　他抄剑而起，酒醉般一个踉跄，堪堪避过身后一剑。他端杯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掷向来者，也不顾惜那上好的瓷杯。
　　“砰！”
　　可惜此人身手不错，那酒杯也只有摔得粉碎的份儿。

　　青莲剑长三尺四寸，剑身清亮明澈，如半潭秋水。尖锐剑锋遥指之人乃一名黑衣男子，看起来出乎意料地年轻，大半张脸都藏在漆黑面罩之下，唯有一双幽深眼瞳凛冽无情，冷意森然。
　　不过一眼，李白就认出了他手上的武器。“原来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影’，稀客啊。我的仇家花了多少钱请你来杀我？我出十倍价钱买他的命，如何？”
　　“影”不答话，径自掣剑掠上，身法如鬼魅般迅疾奇诡，转瞬间已攻出数剑，来势奇快，电射而至——
　　“铮铮！”

　　一柄利剑截下了他的攻势，格、挑、削、刺，四招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李白方待追击，即见眼前长剑陡然一旋，挟着磅礴内力凛然挥出，剑尖隐有霜华流动，恍若水凝夜月，雷落天星。
　　“哈哈哈哈哈！好剑，再来再来！”
　　李白放声大笑，心中只觉畅快无比：好久不曾逢见这般厉害的对手了！

　　他清啸一声，手中青莲剑映着溶溶月华，去势飘逸如龙游丹霄，气震六合，银芒含皎雪，长铗裂天镜。
　　白衣剑仙凝气作影，运剑为阵，霎时幻化出数道残影，凌厉白影与纷乱剑光纵横交错，将黑衣刺客重重围困于剑阵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两人的交手在第一百六十二招结束。
　　青莲剑锋直逼“影”的咽喉，在离他颈间区区一寸的位置顿住，往上斜挑，轻轻挑落了那片黑色覆面。
　　面罩下的容颜俊朗柔和，剑眉星目，正气凛然，与他周身阴冷的杀意全然不符。
　　李白持剑未动，无声凝望着“影”的面容，倏然一怔。
　　——对峙间，有一缕刺目的鲜红沿着黑衣杀手的唇角淌落。一滴，两滴。
　　他本就不打算痛下杀手，所以方才只用了五成功力，不可能把人伤成这样。

　　“你有伤在身，雇主还让你出任务？”
　　李白看着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两下，猝然呕出一口血来，不由蹙了蹙眉。
　　“影”低低咳嗽几声，掷剑在地，终于说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你杀了我吧。”
　　他的声音不似李白想象中的那样冷冽，反而带着一种沉厚的诚挚，怎么听都不该是个为钱卖命的杀手。
　　李白悠悠一笑，随后收剑入鞘，抬手扣住了对方的脉门。“我不杀你。请我动手可是很贵的，这个价钱你付得起吗？”

　　“你……”
　　“影”下意识挣动了两下，发觉完全挣脱不开，只得暂时受制于人。
　　李白身为习武之人，也算略通医术，仔细为他诊脉一番，惊觉此人内伤颇重。要是他刚才全力出击，恐怕此刻的“影”已是个死人了。
　　除此之外，“影”的内息也十分怪异。李白隐约能够察觉，他原本修习的内功属于正阳一派，之后却改成了阴寒诡秘的路子，也不知其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变故。

　　李白认真打量着“影”的神情，发现他脸上没有丝毫痛楚之色，诧异道：“你伤得这么重，不会疼吗？”
　　“影”摇了摇头，淡淡应道：“我没有痛觉。”
　　李白闻言一愣，难以置信地追问：“你怎么会没有痛觉？”
　　“他们给我吃了药。杀手不需要痛觉。”
　　“影”轻描淡写地解释了自己被剥夺痛觉的原因，眼中不带一丝怨恨或是不甘，甚至没有作为“人”的情感，仿佛只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剑。

　　李白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你的内伤很严重，这样下去会损坏你的武学根基，甚至可能致命。”
　　李白一向被誉为剑术天才，但也明白旁人修习武功达到这种程度需要付出多少心血与汗水。一想到对方多年刻苦修习的武学有可能因此毁于一旦，他就止不住地惋惜。

　　“影”缄默不语。他安静下来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股温和沉静的气息，与他握剑时的冰冷气质完全不同，好像这才是他原本该有的模样。
　　李白与他四目相对，郑重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影’。”
　　“我问你的本名。”
　　“影”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沉思半晌，才缓缓启唇：“也许，我本名赵云。”
　　“也许？”李白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看来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笃定，真是个充满谜团的人。
　　“在梦里，有人这样叫过我。我不记得往事，只知道自己是‘影’，是属于‘龙’的一柄利刃。”
　　他的嗓音迷惘而寂寥，像空濛烟雨里飘渺的一阵轻风，随着远方钲钹木鱼的余音杳杳消散。

　　两人相顾无言，庭院中唯有万缕银丝织就的月辉徐徐流淌，浸润着亘古不变的静谧。
　　直至赵云的咳嗽声再度响起，李白才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叮嘱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别乱跑，我出去帮你买药。”
　　赵云勉强压下喉头即将涌上的一股血腥气息，讶然挑眉看他一眼。“你不怕我将这里洗劫一空？”
　　李白洒然而笑。“你不会这么做，何况我这里没什么值钱的。最值钱的，就是那坛酒，还有酒杯——刚才已经被我打碎了。”

　　赵云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感觉心情有些复杂。“为什么帮我？我之前还想要你的命。”
　　“不为什么，只是看你挺顺眼。”
　　“要是我趁机偷袭你……”
　　“照你这样的状态，若是还有余力杀我，我也认了。”

　　那抹白色背影潇洒地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旋即一跃而上，足尖轻踏墙上瓦片，身手敏捷地翻过矮墙，消失在赵云的视野当中。
　　赵云看着李白轻车熟路地翻墙离开别院，猜想对方大概是打算抄近路前往药铺，不禁失笑。
　　他悄悄翻墙进来刺杀目标也就罢了，李白在自家的别院，平时都懒得走大门出去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杀手不适合用枪，所以把赵云前期使用的武器改成了剑，之后会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