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乐正雨枫

39、第 39 章

　　六年后，东九龙警署刑事总部。
　　“Sir，重案组总督察戴卓贤报到。”
　　“重案组总督察张德标报到。”
　　邱刚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两人微微点头。“标哥，鲨哥，我等你们很久了。”
　　“邱sir，你都做到总警司了，就别再叫我哥了，真不好意思。”张德标笑着摆摆手，“43岁就成为整个东九龙的总指挥，史无前例啊。”
　　“我就算做到警队一哥，你也是我标哥，这一世不会变的。”邱刚敖并不想就此与兄弟生疏，“在工作场合可以叫我邱sir，但私底下我还是希望你叫我阿敖。”
　　“好，阿敖。”张德标满心感慨，他知道邱刚敖绝不可能只止步于此——未来，他或许有机会见证警务处最年轻一哥的诞生。

　　“你们两个升上来了，原先的小队交给谁带？”
　　邱刚敖回想着他们队伍的成员，思索道：“阿华应该是下一任leader了，鲨哥那边……是turbo接任？”
　　“没错。虽然女性Beta的身体素质普遍不如男性Beta，但turbo各方面的表现都很优秀，而且她性格果决，比其他几个男组员更有魄力，适合当leader。”
　　戴卓贤拍了拍邱刚敖，笑道：“明日之星，一哥过两年就退休了，到时大sir们一个个升上去，你很快就要做DCP了。”
　　邱刚敖听着他的话，悠悠展颜，扶着眼镜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
　　人人都说他是明日之星，他也在敬业地扮演着从前的明日之星。可惜，被染黑的心脏终究难以恢复纯白，最多只能变成灰色。

　　下了班，张崇邦和邱刚敖像往常那样开车去接放学的儿子，不出所料地堵在了晚高峰的马路上。
　　张崇邦已经习惯了塞车，对此没有任何不耐烦，安然和坐在旁边的伴侣聊天。他听邱刚敖说起今天的事，想起多年前他们在烧烤摊吃宵夜的情景，由衷感叹：“阿敖，我觉得你挺像赫尔墨斯的。”
　　“你在讽刺我是个贼吗？”邱刚敖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张崇邦原本没有这个意思，听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有些不妥，歉然一笑。“赫尔墨斯是贼，也是神，两者并不冲突。神不一定都是纯白无瑕的，他们各有各的缺点。宙斯花心，赫拉善妒，波塞冬暴躁，但他们依然是神。”
　　邱刚敖知道赫尔墨斯，那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盗贼之神，亦是众神的使者。他多谋而狡猾，是欺骗之术的创造者，也是梦境的制造者。
　　他觉得这也太过理想化——倘若已经堕落为贼，真的还有机会登上属于神明的宝座吗？

　　“赫尔墨斯是给众神送信的，也就是邮差。”
　　邱刚敖倚在副驾驶座上，斜睨了张崇邦一眼。“我觉得你更合适一点，你之前不是说想做邮差吗？帮人跑跑腿也不错。”
　　“做邮差也行，就是工资低了点，我怕养不起家啊。”张崇邦被他逗乐，一本正经地配合他演下去。
　　邱刚敖挑起一边嘴角，松了松颈间系紧的领带，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
　　“没关系，我工资高。邦主，我养你啊。”

　　张崇邦和邱刚敖的儿子今年6岁，名叫张清河——取自“海晏河清”之意。
　　张清河正在读小学一年级，刚经历过期中考试的摧残，手里捏着59分的数学试卷，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他并非天资愚钝，只是平时贪玩，上数学课总跟同学传纸条，不肯用心听课。这次的考试成绩给了他当头一棒，孩子幼小的心灵顿时受挫，可怜巴巴开始反思自己。
　　“……Daddy。”
　　回到家吃完饭后，张清河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试卷。
　　“什么事？”邱刚敖正忙着收拾碗筷，头也没回。

　　“我……是我期中考试的试卷，要给家长签名。”
　　张清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数学试卷递给邱刚敖，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他知道Daddy学历高，人又聪明，在警队被称为明日之星，自己考这个分数实在是丢了Daddy的脸。
　　“啧。”
　　邱刚敖看着分数栏上那个鲜红刺目的“59”，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喂，我的基因有这么差吗？没理由啊，我从小到大，考试都是全班第一。”
　　……该不会是张崇邦的问题吧？可他看起来也不像那种动不动就挂科的学生。

　　“Daddy，我错了，我没认真听课。”
　　张清河得了父亲的真传，深知“错就要认，打就要站定”的道理，乖乖站定低头认错。
　　即使没有抬头看，他也能感受到镜片后那双冷厉的黑眸正牢牢地盯着自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特别害怕邱刚敖生气时严厉的模样，哪怕对方平时看起来并没有张崇邦那样严肃。
　　“为什么不认真听讲？”邱刚敖冷着脸问他，“你上课都在做什么？”
　　“我……顾着跟同学传纸条，画公仔。”张清河老老实实承认，又拿出中文和英文的试卷给他看。这两科的成绩倒是不错，一科86分，一科92分。

　　邱刚敖看见这截然相反的成绩，明白肯定事出有因，放缓了表情问道：“你说你上课没听，为什么这两科的成绩都很好，只有数学不合格？”
　　“因为我不喜欢数学，所以不想听数学课。”张清河扁了扁嘴，“Daddy，对不起。”
　　他大胆说了实话，以为自己会挨骂，没想到邱刚敖沉默了半晌，对他说：“我理解你。”

　　这时，张崇邦洗完了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他没打断邱刚敖和儿子之间的对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两人身后，聆听着他们的交谈。
　　“不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即使你认为自己是对的。我也是花了很多年时间，付出了很大代价，才接受这个事实，不得不妥协。”
　　邱刚敖蹲下来与张清河平视，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譬如上班很累，但我还是要上班。如果我和你老豆不工作，就没有钱，我们都会没饭吃，没房子住。”
　　“譬如我看到一个贼，他害了很多人，我很想一枪打爆他的头。但我如果真的打死他，那我就要坐牢，你就没有Daddy了。你明白吗？”
　　张清河似懂非懂，歪着头问：“为什么他是坏人，你却不能打死他？”
　　“因为法律不允许。”张崇邦接话道，“如果你违反了法律，就会被抓去坐牢，老豆和Daddy都救不了你。”

　　“法律是什么？”
　　“法律……”
　　张崇邦从儿子的文具盒里拿出了一把尺子，递到他面前。“法律就是这把尺，我们做任何事，都要按照它的刻度来做。如果超出了这个范围，就要赔钱，或者坐牢。”
　　“法律这个概念，对小学生来说还是太深奥了，以后他自然会懂的。”邱刚敖转头对孩子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数学，其实我也对它不感兴趣。”
　　“但你说过，你读书的时候，数学是成绩最好的一科。”张清河不太相信，他觉得Daddy一定是很喜欢数学，才会有心思去学。

　　“因为我不得不学。数学只要写对答案，就有满分。中文和英文的题目，有些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多多少少都会扣一点分，作文更是难拿满分。想拿高分，必须保住数学。”
　　邱刚敖解释了一遍，又问：“仔仔，你以后想不想考上好大学，想不想找一份好工作？”
　　“想！ ”张清河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的成绩就要够好，否则别人不会要你的。”邱刚敖站了起来，“我不会强求你喜欢数学，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达成目标的工具。等你以后毕业，不需要考试了，就可以摆脱它了。”

　　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张崇邦已经认真将孩子的试卷看了一遍，对此心中有数。他见邱刚敖说完话，便招了招手，示意张清河过来沙发这边坐下。“仔，我给你详细讲讲这次的题。”
　　张清河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坐在父亲旁边，一脸的生无可恋。
　　邱刚敖看张崇邦拿着卷子，拧紧眉头，一题一题地仔细讲解，儿子想跑却跑不掉，原本不悦的心情也被冲淡了，只觉得好笑。
　　“老豆……”
　　“我还没讲完，不准走。”
　　“老豆，你讲得我想睡觉。”
　　“这题你会了吗？”
　　“会了！”
　　“真的会了？那你给我重新讲一遍。”
　　“……”
　　“讲不出来，那就是还不会。我再讲一次，你认真听。”

　　张崇邦实在是个固执又异常有耐心的人，一讲题就是两个小时起步。
　　磨到最后，连邱刚敖也困了，打着呵欠看时钟，发现都快11点了。他拿过试卷，草草在上面签了个名打发儿子，催促对方早点洗澡睡觉。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张崇邦被邱刚敖拉着回了卧室，还对试卷上的错题念念不忘。“过段时间，让儿子弄个错题本吧，这个方法挺好的。”
　　邱刚敖狐疑地盯着他看，心中乍然闪过一个念头。“你以前读书时，该不会也这样吧？”
　　“对。”张崇邦坦然承认，“你不是吗？”
　　“我从来不弄那种东西，太费劲了。”邱刚敖笑了笑，“我都是直接用脑子记的。”
　　“……”
　　张崇邦想，可能这就是“明日之星”和“勤奋的好学生”之间的区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