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谢氏四又

19、生机未绝

　　田大趴在雪地上艰难的喘息，腹部被鼠鼬的尖爪划了一条口子，只要一起身，内脏就会露出来，原本缺半边的耳朵完全掉落，极寒的天气使得伤口被冻住麻木不已，痛楚反而感觉不到了。

　　他的身边躺着大大小小的鼠族，有的身体已经凉了，有的伤痕累累。

　　“田大，你还能行吗？”

　　田杵瘸着腿站在田大前面沉声问，口中的血从交错的齿间一滴一滴落下，很明显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鼠鼬是鼠族为数不多难以抵挡的强敌，他们像是生来专门克鼠族的，身体比鼠族强壮数十倍，善于钻洞，对鼠族气味敏感，尤其是身上的刚毛，根本不能让鼠族近身。

　　每一次出现，对于鼠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只是百年前族里来了一位族亲，之后鼠鼬再也不能轻易感知到族地，他们体型庞大，在山林间并不能发挥优势，反而极易被其它存在捕杀，所以一直在平原处活动。

　　“行！”感觉到腹部麻木，伤口应该被冻上了，田大咬牙艰难的回道。

　　就在他四只发力准备站起来拼死一搏的时候，一束光从族地倏然升起，渐渐的开始扩散，成半弧形往外部扩张，一直到边缘仍然没有停下。

　　田杵、田大，许许多多或趴或站的鼠族看着族地中突然出现的变故。

　　正在疯狂的挖山的鼠鼬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它感觉到诱惑他的灵食味道越来越浓了，马上它就能挖到，巨大的爪子狠狠扎向崖壁，忽然，一股强烈的排斥之力冲着它压了过来，爪子不仅不能像刚才那样轻易的戳进崖壁，反而被缓慢且坚定的被推开。

　　鼠鼬感觉到阻力，大怒，仰天长啸一声之后身体前倾，锋利的爪子压着不知名的东西使劲捅。

　　渐渐地，它感觉到挡住它的东西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它兴奋的仰天怒吼，重重的挤压在屏障上面。

　　包罗天看着放在阵眼不到一分钟就碎成灰的黑甲虫蛋，眼都不眨一下的又从旁边捞了一颗放进去，结果很快又碎掉了。

　　外面的东西一定很危险，包罗天放弃一颗一颗实验新阵法的想法，一股脑把五颗黑甲虫蛋放了进去，这次蛋没有像前面两颗那样，放进去就产生了裂痕，过了几分钟仍然没有碎裂，包罗天知道，这个阵法暂时稳住了。

　　按说他应该留在这里继续观察，万一阵法有变化能及时应对，可他着急想要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把石台中的阵眼全放满了黑甲虫蛋。

　　蛋的形状不好固定，包罗天借鉴上辈子超市里放鸡蛋的壳子那样，从散落的石块中选轻薄的拨片，挖出一个个半圆形凹洞，黑甲虫蛋一层又一层的摞了上去，足足摞了七八层，实在放不稳了才停下。

　　这样就不用像添柴火烧锅一样，每次都要看好几遍。

　　大长老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看着结界一步又一步的把硕大的鼠鼬赶到族地外面，刚开始鼠鼬愤怒至极，大吼着敲打屏障，可惜屏障纹丝不动。

　　渐渐地，屏障包裹着鼠族战士，还有他们已经破败不堪的族地，直到鼠族平时采集的林子边际，屏障才停止扩张。

　　周围伺机而动的族类被屏障驱赶，大长老也从崖壁顶部下来，看着莹白的屏障到达极限然后消失。

　　他知道屏障依然存在，只是隐匿了，只有受到攻击或者即将消失才会显现。

　　“这……这……比当初的阵法扩大十倍不止，是谁改动了阵法？”大长老激动的回头看着碎石遍地的族地。

　　遍地哀嚎的族人让大长老无暇寻找答案，“快过来，把药材分发下去。”从颊囊里掏出须弥戒，拿出一大堆草药，大长老招呼能动的战士抓紧分发药材，抢救族人性命。

　　顶着漫天的雪花，他看着满目疮痍的族地，断臂残肢零落的埋在雪里，幼崽青紫的尸体被父母抱在怀里，到处都是悲惨的呼声。

　　鼠族，危已！

　　今日四位长老已去其二，族长也受了重伤濒死，鼠族损失惨重，战力几乎十不存一，在这片危险的大陆中，他们这样本就生存艰难的族类，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

　　阵法稳定之后，包罗天立刻从宝库打洞离开，神识范围扩张到极致，尽力借用原本鼠族的通道，节省时间。

　　鼠鼬把崖壁撞的碎裂不堪，出去的路短了一截，一路上包罗天看到许多幼崽的尸体，遇到还活着的，就挖个洞拖到一边，塞一口药先吊着，又花费许多时间才把出去的洞打通。

　　他才灵基三层，筋骨还没有得到锤炼，况且因为天生体弱，爪子始终没有兄姐们坚硬锋利，挖到后来，他的爪子已经血肉模糊。

　　包罗天愣愣的看着外面的惨状，半天之前他们都还在忙忙碌碌的准备过冬的食物，讨论着今年食物如此充足，应该不会有鼠死在这个冬季。

　　现在，他们许多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有的甚至尸体也没有，化成了一滩血水。

　　忽然，他的神情一窒，飞速从崖壁上爬下，朝着远处几乎要被大雪覆盖住的身影跑去。

　　此时的田大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一团雪在移动？自嘲的笑了笑，他马上就要死了吧，都出现幻觉了。

　　直到耳间听到由远及近的呼叫声才恍然明白，哦，那不是一团雪，而是自家可爱的小七，他最心疼的小崽子。

　　“爹，你醒醒，别睡，千万别睡。”

　　“小子，别推了，让你爹休息吧，他累了。”躺在田大旁边的田杵，喘着粗气轻声说着，深蓝色的眼睛几乎成了黑色，瞳孔忽大忽小，他也累了。

　　生活在和平年代，包罗天上辈子看到的血色场景几乎都是从电视电影中而来，即使后来国家科技飞速发展，电影有了5D，跟实际发生在眼前的还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幕，不真实。

　　生为人的时候，如果有一群老鼠被残忍杀死在自己面前，估计除了觉得恶心他不会有其它想法，也许会冷漠的想着这些可恶的老鼠死的好。

　　然而，现在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而是他这辈子的爹，是疼他爱他，为了他不惜九死一生为他寻找续命药的父亲。

　　周围这些被血色染红的都是他或见过面，或交谈过，或一起长大的同族，他们能交流会思考有情感，和人没有任何区别。

　　包罗天轻轻的把田大的身体翻转，让他仰躺着，被鼠鼬划开的肚皮虽然被冰雪冻住，仍然隐隐看见碎肉内脏挤出边缘。

　　“爹！”远处跑来三个小点，是狼狈逃出来的兄姐，他们被母鼠们带着躲藏在远处地下，看到外面安全之后才被允许出来。

　　“崽，别费劲了，爹不行了。”田大不舍的看着自家四个崽子，幼时没有父母不慈，他并没有享受过什么爱护，在争抢中长大，发誓以后会好好养育自己的崽子。

　　他把他们养的不错，个个都十分优秀，尤其是小七，体格虽然不强壮，但是天性善良，头脑了得，只是不太爱说话。

　　田大的心里充满了惋惜，他的崽子还没有成年，而他再也不能带着他们前行为他们遮风挡雨了。

　　“爹，你少说话还能省点力气！”花兰扑到老爹身边，发现小七的身影，狠狠松了口气。

　　田石、田叶也跟着送了口气，小七毛色雪白，这平时不下雪的时候非常显眼，一下雪就跟隐形似的。

　　他们仨可是知道小七的厉害的，从地底裂缝回来的时候他们就约定谁都不能把小七的秘密说出去，除非他自己说出来。

　　也许是回来后事情太多，也许是还没有想好，小七一直不曾说出他所掌握的修炼方法，他们也没有问。

　　？？？

　　我还没死呢，你们对我的爱就消失了吗？

　　包罗天小心翼翼的清理着田大的伤口，冰块和脏泥被扫去之后，他一边从颊囊里掏出黑甲虫蛋，一边对五哥说道：“五哥，你先用灵能稳住杵叔的伤势，等我来处理。”

　　“好！”田叶敛去慌乱，跑到田杵身边，学着小七那样给杵叔的腿清理完，绿色的灵能覆盖其上，虽然缓慢却让他的伤口缓慢恢复。

　　“田大，你可真是生了几个了不得的崽子！”田杵恢复些许，极度羡慕的看着慢慢恢复血色的好兄弟。

　　“哼！那还用说。”田大仍然虚弱，但是不在处于濒死状态，精神了许多。

　　“大哥，大姐，你们把黑甲虫蛋喂给爹和杵叔，我去帮其他族人。”

　　匆匆扔下一颗熟透的黑甲虫蛋，叮嘱完两只，包罗天继续奔走在雪地中，救治还有气的同族。

　　时间匆匆而过，距离鼠鼬袭击族地已经过了三天，这几天包罗天一直压榨着使用神识，每次都是头疼的受不了才休息。

　　庆幸的是，鼠族遭受重创，可食物药材贵重的宝物并没有损失多少，损失最大的就是鼠口，这次族里的战力三去其二，多数死去，少数残疾。

　　包罗天的神识非常特别，可以透视肢体接续筋骨，但是并不能再生，那些失去身体部位的鼠族再也不可能恢复。

　　全族低迷悲伤的在寒风凌冽的冬季，熬着。

　　他们看不到族里的希望，即使现在有了厉害的屏障，可以阻挡敌族的袭击，可他们不可能一直龟缩在族地，食物总有吃完的时候，战士不经历战斗怎么成长。

　　处理完最后一个病患，包罗天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疲惫的趴在洛洛草窝里开始修炼，灵能一圈又一圈的循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睡着了。

　　久违的，他做了一个梦，也不算是一个梦而是应该称为回忆吧，他站在那间冰冷却豪华的病房里，看着消瘦又痛苦的父亲艰难的喘息着，一向潇洒不羁的面容退去了温色，苍白又冰冷。

　　他满脸的遗憾看着自己，渐渐的竟跟鼠爹重合了。

　　“还没醒吗？”

　　“是，大长老，小七他累狠了，毕竟连着三天都没怎么休息，唉！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所以千万别叫醒他的小崽子，他可心疼呢。

　　“行行行，要是小七醒了，一定来告知我一声。”

　　“是，大长老。”

　　又看了一眼趴在窝里的白色崽子，大长老甩着长长的胡须慢慢离开了，这已经是他今日来的第四趟了。

　　田大扭身看着窝里的小七，舔了舔，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的很，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小七居然把他治好了，问大崽五崽他们也不说，他只希望小七做这些事情不会伤害到他自己。

　　“爹，别舔了。”再舔毛都秃了，他这身短毛在冬季已经够冷了。

　　“小七，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田大高兴的站起来，掏出颊囊里的黑甲虫蛋，想要塞进包罗天的嘴里，为了方便小崽子吃，他还贴心的把硕大的黑甲虫蛋给切成了小块。

　　包罗天看着鼠爹爪子上戳的一块不规则形状的微黄色虫蛋，说实话，不怎么想吃，看着让人没胃口。

　　不过在鼠爹充满期待的眼神下，他还是勉为其难的把蛋吞进了嘴里。

　　阻止鼠爹继续投喂，包罗天问起外面的情况，说道那道突然出现的屏障，包罗天看着鼠爹“是我重新点的阵法，补缺屏障。”

　　田大一顿，平静的看着幼崽，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得到了一个机缘，里面有这方面的传承，我…………”

　　田大心里的猜测被证实，急急抬起尾巴示意包罗天不要说话。

　　“等等小七，不要再说了，这是属于你的机缘，不要告诉任何鼠，爹也不要说。”以防觊觎。

　　包罗天意外的看着田大，以他的好奇心，他想着他怎么都会对他获得的机缘感兴趣，没想到爹变得这么谨慎。

　　但是如今的鼠族…………

　　“爹，我得到了一个修炼的方法，我想交给族人，这样咱们变得强大一些，出去觅食也会更加安全，如今，咱们是再也经不起损耗了，每一个族人都是一份战力。”

　　“说的好！”田大转头看着第四次过来的大长老，只见他满脸欣慰，以往被眉毛盖住的眼皮撩得滚圆，眼神烁烁的看着小七。

　　“我长耳鼠族，终究生机未绝，好！”

　　包罗天垂下眼睫，他的话就是说给大长老听的，他早已经知道他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