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1、1

　　张崇邦盯着眼前的镜子看了整整三分钟。
　　这张脸和他原本的容貌相差无几，只是颊边少了那一道邱刚敖留下的刀疤，看起来也显得年轻了些——好像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
　　“邦主，你搞掂未啊？（你搞定没有？）”邱刚敖催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快D啦，番工就黎迟到啦！（快点啊，上班快要迟到了！）”
　　“畀多我几分钟。（再给我几分钟。）”
　　张崇邦回过神来，连忙加快速度洗漱，总算赶在上班高峰期之前开车上了马路，一路顺畅地驶向东九龙警署。

　　坐在他副驾驶座上的，是他如今的合法伴侣——也是在上一个世界与他反目成仇、针锋相对的悍匪，邱刚敖。
　　“睇路啦，你睇我做乜啊？（看路吧，你看我干嘛？）”
　　邱刚敖倚着副驾驶座的靠背，掩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睨了张崇邦一眼。
　　“冇嘢。（没事。）”
　　张崇邦将视线从邱刚敖身上移开，专心留意着车况，路上没再和邱刚敖说过一句话。
　　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没几天，他确实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里的“邱刚敖”，要怎样表现才不会令对方起疑。

　　值得庆幸的是，邱刚敖并没有过多关注张崇邦的状态——也可以说，他看起来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车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偶尔分出一点注意力留给驾驶座上的人，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和话语。
　　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最近的张崇邦有点不一样，具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抵达警署以后，两人立即开始了忙碌的工作，那点异样的感觉也很快被邱刚敖抛之脑后，暂时无心理会。

　　中午下班时，罗剑华的妻子带着女儿过来警署找他。刚满四岁的小女孩乖巧可爱，梳着两条柔顺的羊角辫，引来了大家的一阵羡慕。
　　同事们赞叹的同时，也不忘顺带八卦其他人，有催人找女朋友的，有催婚的，还有催生的。
　　周子俊的目光在张崇邦和邱刚敖之间打量着，出言调侃。“邦主，话时话，你哋都结婚两年了，霖住几时要BB啊？大家都等紧你哋嘅好消息喔。（话说回来，你们都结婚两年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大家都在等你们的好消息。）”
　　听见这句话，张崇邦顿时一愣。他下意识去看邱刚敖的表情，两人视线交接，都颇觉尴尬，不太自然地别开了眼。
　　“我咁后生，梗系要以事业为重，迟D先算啦。（我这么年轻，当然要以事业为重，晚点再说吧。）”
　　邱刚敖假笑着蒙混过关，心中暗骂：他才不可能和张崇邦生孩子，勉强陪着人演戏已经是天大的难题了。

　　这个世界给邱刚敖安上了一个叫做“Omega”的性别，害得他每隔几个月就要经历发情期的困扰，只能面临二选一的难堪境地：要不就打抑制剂，要不就跟张崇邦上床。
　　更糟糕的是，这个世界原本的邱刚敖以前常年注射抑制剂，导致普通的抑制剂对他根本不起作用，而强效抑制剂的副作用又太大，不到万不得已时，他并不想使用。
　　由于已婚的缘故，每当邱刚敖有需求，张崇邦总会主动帮他度过发情期，而他也找不到拒绝伴侣的正当理由。在所谓的信息素支配之下，他经常朦朦胧胧地服从身体的本能，清醒后又无比痛恨这种不受控的感觉，简直是奇耻大辱。
　　尽管有做安全措施，但邱刚敖依然不太放心，一直都在偷偷吃避孕药，以免中招——没办法，Omega怀孕的几率实在太高了，他不想发生任何意外。

　　“奇怪。”
　　袁家宝盯着监控画面，嘀咕了一句。“这个案子很奇怪。女子在摄像头下离奇消失，监控并没有被动过手脚，却拍不到任何人的踪影……看来需要请2002帮忙了，这恐怕不是我们能够单独解决的问题。”
　　“2002？”张崇邦有些疑惑。
　　“2002是一个特殊部门，只有两人，专门负责处理与灵异事件有关的案件。”袁家宝向他解释，“因为工作需要保密，我们平时很少有机会和他们打交道。”
　　张崇邦默念了这个名字一遍，蓦然反应过来——2002，原来就是异灵灵异的同音字。初来乍到，他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估计今后查案还需要提防所谓的灵异生物作祟。

　　接到通知后，2002的成员立刻赶到了东九龙警署。
　　为首的年轻Omega身穿黑色长风衣，眉眼清隽而凌厉，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利落的酷劲。他身旁站着部门的另一位成员郑庭风，这位Alpha笑容友善，看起来尚显生涩，估计是个新人。
　　“游督察，郑sir，你们好。”
　　张崇邦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惊讶地发现游邦潮竟然和邱刚敖长得非常相像。除了发型与眼镜之外，其他地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sir，邱sir。”游邦潮淡淡地朝两人点了点头，态度既不显热切，也不算太过冷淡。

　　第一眼看见游邦潮时，邱刚敖也吃了一惊。然而，他很快就察觉到，游邦潮似乎并不太在意他们两个长得相似这件事——或者说，对方的关注点一直在别的地方。
　　他看着游邦潮的视线在自己和张崇邦间来回游移，一时猜不透这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游邦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邱刚敖略显戒备的神色，轻轻挑了挑眉。“邱sir，你方唔方便单独倾下？Just 2 minutes.（邱sir，你方不方便单独谈谈？只占用两分钟。）”
　　“有乜唔可以系度讲啊？（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郑庭风已经猜到了游邦潮的意图，仍是笑着问他。
　　游邦潮嘴角微扬，伸出食指贴在唇前。“哩个系我同邱sir嘅秘密。（这是我和邱sir的秘密。）”

　　警署会议室的大门被游邦潮缓缓关上。今天没有内部会议，偌大的室内空荡荡的，成了他们单独谈话的最佳地点。
　　邱刚敖倚着墙壁，双手交叠环在胸前，平视着游邦潮。“唔知游sir特登搵我黎，系想倾D乜咧？（不知道游sir特意找我来，是想谈些什么？）”
　　“邱sir，我有通灵眼，一眼就睇得出，你唔系哩个世界嘅人。（我有通灵眼，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游邦潮单手撑着墙壁看向邱刚敖，似笑非笑。“准确黎讲，你嘅身体属于哩个世界，但灵魂唔系。（准确来说，你的身体属于这个世界，但灵魂不是。）”

　　邱刚敖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年轻督察。
　　他自认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游邦潮拥有特殊能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这令他不得不心生忌惮，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
　　“放心，我只负责处理嗰D需要投胎嘅孤魂野鬼，同埋周街害人嘅鬼。好似你D咁嘅人，唔系我嘅职责范围内。（放心，我只负责处理那些需要投胎的孤魂野鬼，以及到处害人的鬼。像你这样的人，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游邦潮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太过紧张。同时，言下之意也是在警告邱刚敖：如果他起了害人的心思，就别怪自己下狠手了。

　　邱刚敖咬了一下手指，随即意识到这种行为在外人看来有些失礼，又将手臂垂了下去。
　　他稍稍歪头，指向自己手腕上的表，露出一个泰然自若的笑容。“游督察，你仲净低一分钟。（你还有一分钟。）”
　　“好啦，睇系我哋生得几似嘅份上，顺便同你讲多句……（好吧，看在我们长得挺像的份上，顺便和你多说一句……）”
　　游邦潮倾身过去，附在他耳畔低语。一缕碎发悄然垂落颊边，恰好掩去了他眼底闪烁的精光。
　　“你身边嘅嗰位张sir，都唔系哩个世界嘅人。（你身边的那位张sir，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