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记录2》寿长生

150、峥嵘/幽逝

　　只不过是为情为义为百姓，总是在朝堂上和那群大族的言官作对，哪又能算得上多坏呢？怎么就成了一手遮天的权臣了？总有孤臣被当作权臣推到铡刀下，真权臣早就加九锡请天子禅位了，哪还能等着自己被杀，身家性命啊身家性命。

　　牢内，她带着诏令踏过漫长幽黑的甬道，狱卒正拿着烧红的烙铁往那被缚在架子上的人身上按。

　　她站定看着地上血淋淋的断指，若有所思。狱卒见她来了忙问安，又见她看着断指立即觉得自己会意，拿着把血迹斑斑的剪刀又抵上了那人的手指。

　　她没有阻止，血腥场面尽收眼底，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过后，地上又多了一枚断指。他冷汗涔涔面色惨白，声音嘶哑地哀叫着，她看着这幅光景，心知陛下是想让自己来送他最后一程的，免得他受太多折磨。

　　她是大曌广平王字玄感，他是权相曹秉字西屏。他们二人在朝堂上就不睦，算是斗了半辈子。她半生未嫁，他终身未娶。

　　她让行刑的狱卒先别剪他的舌头，她有话要问。他满身的刑伤艰难开口，声音艰涩断续，只问他主持修改的法令是否可以推行。

　　她观刑，一一说着哪些尚可行，哪些已然废止。

　　听着听着，他点头道：“所幸还有屯田法。”言罢释然一笑，此时的他孱弱清瘦似鹤形，苍白的脸上挂着几分慷慨决然的笑意，四十许人竟还是有些少年气儿的好看，让人想调笑一句相公谁家俊后生？

　　他觉得无所谓了，可慨然赴死了。

　　谁能想到呢，曹秉曹西屏出身士族弄了大半辈子的权，死到临头了真正挂心的却是百姓。

　　要问的问完了，也没必要再拖了，有的是人想叫他死，各方势力恐怕都打了招呼让狱卒好好地招待他，甚至可能包括他的族人，他的伯叔兄弟。

　　他撑不到行刑的时候，今夜过后这世上不会再有曹西屏了……

　　她知道诏狱酷吏的手段，什么人进来也不能全乎着出去，也知道自己驽钝，这么多年朝堂上作的对，竟大部分都是长远来看利国利民的，不过他的出身、他的立场天然地代表的是皇权与大世家的利益，他表现出来的也是代表的是大世家的利益，曹秉就士族举荐出来的，是世家贵子，玉树芝兰的曹西屏。

　　世家以为推崇世家子总不会出错，为他登高位做名臣出了不少的力，结果到头来他做能臣、做诚臣，要把土地分给天下人，不许大族蓄佃奴，动庄园经济损伤了大族的命脉。

　　他们能推举出一个曹西屏，就能培养出第二个曹西屏，虽然可惜，但不是不可为的事儿。他与家族离心离德，他与同僚互相掣肘，他与皇帝试探猜忌。终于混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谁都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