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不了的幸福》只言片语

1、给不了的幸福

　　Part:1 噩梦

　　四周都被高山紧紧环绕着。

　　突然从某个山谷涌进一股强大的洪流。叶凉挣扎着爬上了半山腰。可是瞬间，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似乎整个世界会在下一秒被淹没。叶凉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眼神里布满了惶恐。

　　叶凉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惊醒的。她的额头上沾满了汗珠，摸上去，黏黏的。她开了灯，进了洗手间，看着此时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有着跟梦境里一模一样惶恐的表情。她用凉水洗了脸，又回到了房间。苏博安睡得很是安详。叶凉蹑手蹑脚走到了床边，谁知苏博安翻了一个身，用明显带有睡意的口吻懒懒地问，叶凉，你怎么了。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叶凉答道，没什么，上洗手间而已。然后苏博安又翻身睡去了。

　　叶凉关了灯，整个人紧紧贴上苏博安结实的背，额头深深伏上他的肩，像要把自己整个都镶嵌上去似的。叶凉第一次觉得，苏博安的背，那么凉。

　　Part:2 旧念

　　每天早晨当叶凉醒来的时候，苏博安都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九点准时出门去上班。而叶凉习惯每天九点十分醒来。起床的瞬间，叶凉习惯性的心痛。大概是从莫西离开后开始吧。每次醒来，这种心痛就像恶魔一样苦苦折磨着她。叶凉总是会在这个时候习惯性地想起莫西，然后越想越痛。叶凉赶紧吃了一粒止痛药丸，床边的小桌子上有苏博安倒好的热水。他知道叶凉早上起来就要吃药。可是他很内疚，内疚每次叶凉心痛的时候自己都不在她身边。

　　洗脸，刷牙，睡裙还没换，栗棕色的长卷发随意披散在双肩，穿着凉拖鞋，不论冬夏，叶凉总是习惯性的穿凉拖鞋。叶凉每天就这样素面朝天地游走在这个不足100平米的狭小空间里，除了偶尔需要到楼下的便利店去买些牛奶，她基本上不出门。不过大多数时候，苏博安都会把一切东西准备好，虽然他工作很忙。

　　叶凉来到电脑桌前，桌上放着热牛奶和烤面包。电脑已经打开，处于待机状态。叶凉打开昨天那个未完成的故事，准备继续码字。左手顺手拿起牛奶喝了一口。苏博安总是很细心地将早餐放在左侧，因为他知道叶凉会边用左手吃东西边用右手在键盘上敲字。故事里的男主角名叫莫西。故事的最后他死了。当叶凉写到这的时候她哭了好久好久，因为她的莫西也叫莫西。

　　故事写完后,杯子里的牛奶还剩一半，面包也只咬过几口。叶凉总是这样，当很投入地做一件事的时候，便会忘了做其他事情。叶凉起身倒掉牛奶扔掉面包，因为她知道如果苏博安看到会难过，牛奶倒掉看不出来，但面包不能扔进垃圾桶，那样苏博安还是会发现。所以叶凉总是固定地将它们藏在一个地方，书柜最底层抽屉了的一个塑料袋里。那个地方苏博安几乎不会去打开。

　　她的思绪依旧停留在那个刚刚完成的故事里。她开始拼命拼命地想念莫西，以至于当苏博安下班进门的瞬间，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因为她很投入地去想念莫西，所以暂时忘了苏博安。

　　Part:3 习惯

　　苏博安放下公文包，提着刚从菜市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和排骨走进了厨房。系上蓝色格子围裙，挽起衣袖，开始做饭。

　　不到一个小时，饭桌上菜已上齐。冬瓜排骨汤，清炒黄瓜，小葱豆腐。任何一道菜从不放哪怕一丁点辣椒。因为叶凉不吃。虽然苏博安很喜欢吃辣。他会在出差的时候一个人去吃麻辣火锅，放很多很多辣椒。

　　叶凉看着可口的饭菜，看着满脸温暖笑容的苏博安，也不由得嘴角微扬。苏博安突然欣喜地说道，叶凉，你刚刚笑了，你真的笑了！叶凉忽然心又沉了下去，愧疚爬上心头。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莫西走了以后，就不会笑了。可是苏博安他那么那么好。为了能让自己安心写作，都不让自己去上班。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逗他开心。可他还是对自己那么那么好，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从来不让自己为任何事情担心。三年来，日日如此。

　　气氛出奇的怪异。苏博安几次都欲言又止。叶凉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问道，博安，你有话想跟我说么？苏博安看了她一眼，又埋头专心吃饭。博安，你说吧，我听着。

　　苏博安放下碗筷，双唇微启，说，叶凉，我们结婚好不好？

　　叶凉很平静地放下碗筷，双眼失焦似地起身进了卧室，关上门，开始拼命地抽泣。苏博安伫立在门口，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

　　第几次了呢。这已经是苏博安第七次对叶凉说那句话了。最初的几次，叶凉反应很是激烈。她拼命摔东西，边摔边骂苏博文你个混蛋，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你？我绝对不会嫁给你！一直到后来几次的平静哭泣，叶凉埋在苏博安胸口，紧紧紧紧地抱住他，绝望地说，苏博安，我不能嫁给你，但是可不可以不离开我？

　　每一次，苏博安都会心疼不已，以至于他再不敢提这件事。他知道她离不开他，正如他也离不开她一样。

　　或许彼此间那些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真的只是因为习惯。

　　Part:4 承诺

　　四年前。叶凉跟莫西刚刚大学毕业。他们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安顿下来。他们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但是他们付不起全部的房租，只好找人合租。他们在网上发了帖子，然后苏博安就带着他全部的家当搬进了这间屋子。

　　苏博安永远都记得初次见面时叶凉脸上那种幸福的表情。她像猫一样攀上莫西的胳膊，介绍到：“你好，我叫叶凉，落叶的叶，冰凉的凉。这是我未来的老公，莫西。”眼前的莫西有着跟叶凉一样的栗棕色头发和白皙的皮肤，眼睛很细，嘴唇很薄，像漫画里的美少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男子。

　　三个人相处融洽。甚至因为苏博安的到来，打破了叶凉和莫西只吃快餐泡面的传统。苏博安会做很可口的饭菜。他常常打趣地说，你们两个都不会做饭，结婚后要怎么生活呢。“那你就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啊！”叶凉笑着答道，然后三个人都很开心那地笑了。

　　叶凉和莫西来自同一个城市。从大一开始到毕业，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模范情侣。叶凉是中文系有名的才女，莫西是音乐系帅气的冷面王子，多少女孩为之倾心，他却唯独钟爱叶凉，这个像海般深邃莫测但又像水一样单纯恬静的女子。他对她立下誓约，此生非她不娶。她也对他许下诺言，此生，非他不嫁。他说他要带她到天涯海角，去举行他们浪漫绝伦的婚礼。

　　现实毕竟不像童话故事所讲的那样，王子和公主，最终无法兑现当初那个美好的诺言。心无距离，爱无距离，可生死之间，却如此遥不可及。

　　重症病房里。莫西脸色惨白。他有病，他早知道。叶凉也早已知晓。只是爱情容易让人的双眼蒙蔽，明知有些承诺只是徒然，却依旧不肯屈服于命运。莫西用他最后亿点力气，紧紧握住叶凉的手，说，凉，对不起，你要的幸福……我给不了你……然后又拉过苏博安的手，说，博安，你可以，你可以的，对么？你可以给她幸福……答应我，一辈子照顾她，好么？求你……苏博安使劲地点头，而叶凉的瞬时呆在那里没有了表情。莫西将她的手缓缓拉至苏博安手中，叶凉却死死抓住莫西的手不肯放下。然后莫西哭了。苏博安抓过叶凉的手，当他们的手紧牵在一起的那一刻，莫西终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莫西走后的整整一个月，叶凉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苏博安苦苦哀求叶凉吃东西睡觉，悉心地照顾她体贴她。直到有一天，叶凉终于开口说，博安，我饿了。

　　几个月后，叶凉搬进了博安的房间。

　　叶凉从不出门，每天每天呆在屋子里写东西。写关于莫西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会从睡梦中喊着莫西的名字醒来，然后哭泣。苏博安紧紧抱住她，用双唇试图掩盖那些刻骨的伤悲。

　　一转眼就是三年。

　　叶凉永远记得，她答应过莫西，此生，非他不嫁。

　　而苏博安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答应过莫西，要一辈子照顾她。

　　都是固守承诺执着倔强的人。所以即使她不嫁他，他也愿意就这样一直照顾她一辈子。

　　各自都无法违背自己的承诺，所以只能任由让疼痛和伤害将彼此深深折磨。

　　Part:5 私奔

　　九点十分。叶凉准时醒来。今天是九月十号，莫西的生日。

　　苏博安已经去上班了。

　　心痛，却没有再吃药。她来到电脑前，热牛奶和烤面包放置左侧。她深深喝了一口牛奶，差不多喝了三分之二。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她用了很长很长时间，在键盘上敲出一句话——

　　“亲爱的博安，你要的幸福，我也一样给不了你。对不起。再见。”

　　这次，她没有倒掉剩下的牛奶，也没有扔掉还没吃的面包。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拿了一些钱，甚至没有带别的东西，便出了门。可她又匆忙开了门，从左至右，从上至下，认真地看了一遍。她说莫西莫西，我们一起私奔好不好。

　　叶凉坐上了到三亚的飞机。这是一场关于叶凉一个人的私奔。她的心里顿时变得轻松愉悦了。或许，早该如此，早该如此。

　　穿上自己精心挑选的洁白婚纱，来到了传说中的天涯海角。她说莫西莫西，我们真的来到了天涯海角。吹着清凉的海风，听着浪花的悲鸣，叶凉站在一块礁石上，闭上眼睛，仰起脸，深呼吸，身体慢慢前倾。

　　当她完全浸泡在水里的那一刻，叶凉意识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莫西，我答应过你，今生非你不嫁，我做到了。接着便是叶凉梦境里的那种窒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洪流，渐渐将整个世界淹没……

　　Part:6 尾声

　　苏博安拎着很多菜回了家。今天是莫西的生日。他照例要陪叶凉一起为莫西庆祝生日。按了三次门铃，叶凉都没来开门。这家伙，又写得那么投入。

　　他把菜先搁在地上，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进门，却不见叶凉。“叶凉？叶凉！”空旷的房间里，只听见他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走到电脑前。他盯着屏幕，整个世界都在瞬间暗了下来……

　　苏博安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没有说一句话。这天，他偶然拉开了书柜最底层那个抽屉。

　　里面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发霉味。

　　他平静地打开。里面，放着霉迹斑斑有的已经腐烂的面包。他用手抓起一把，紧紧地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