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9、第 9 章

　　这宝顺斋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首饰铺子，其中各式玲珑宝物珍稀珠器数不胜数，价格昂贵自不必言。

　　孟乔燃先就为姜沚挑了一套红石榴宝石的头面。

　　姜沚哪里肯收！这礼实在太重，正经的红石榴宝石、又是一整套，姜沚十六年花在首饰上的钱加在一起也不敌这一套。

　　孟乔燃却道，“你当这是我送你的？是你那未来夫君，太子殿下，巴巴差人到我府上，教我替你张罗一下，过些时日有吐蕃使团进京，宫里定是要设宴的，走东宫的账。”

　　宫宴当天，不到傍晚孟乔燃便派了车来接，两人在宫门口见着，但见姜沚一袭樱草色高腰束胸多褶斜裙，臂搭一方金银粉绘罗纱帔帛，一张娇艳的小脸，淡扫娥眉，妆点朱唇，果然饰了那套红石榴的头面，真个是如芙蓉、如娇仙。

　　一路上前后遇见的各家贵女，孟乔燃都一一引荐了，见到那一个个贵女望向姜沚有赞、有羡、有妒的目光，原本还觉相衬之下失了颜面的孟乔燃忽觉得心情大好起来。

　　后又接连遇着永平侯府上的赵允荷，也就是太子嫔，以及户部尚书府上的王惜云，也就是另一良娣，四人走在一处。

　　姜沚特意放慢了步子，原一路上赵允荷与王惜云多与孟乔燃攀谈，毕竟那是以后东宫的当家主母，免不了维护一番。于是姜沚自然让出孟乔燃身侧的位置，只默默跟在这三个人后头。

　　对这个东宫，她一早也便没什么期待，唯一的夙愿就只是多活几年，前世十八岁上便死了，委实太冤。只求今世进了东宫，能平稳过日子。

　　姜沚就这样同几人来到含元宫内殿，纷纷由着宫中婢女接住在廊下先行净手，准备进殿开宴。

　　她三人走在前，擦好手后都进了去，姜沚慢着一步，待她正由婢女端着铜盆上前，突觉眼角处廊外有人走过。

　　她侧脸抬眸，便望见了殷承璟。

　　廊外的男子，一袭石青色金边蟒袍，猿背蜂腰、鹤势螂形，他原个子高，又英挺，当真肃肃然如松如岩；剑眉入鬓，高挺着鼻梁，一对丹凤眼锋利摄人，上挑的眼梢、散开的弧度，带出眼波流转，淡淡薄唇微微抿着，将那肃然面色又多添了些清冷凉薄之意，也正向她望来。

　　姜沚这一眼受惊不小，骤然望见这大夜叉，下意识地，就想跑。然这一回，可再跑不掉了。含元殿前、皇家宫室、大庭广众、高宾满座，无论是打滚还是扎花，都不太合适了。

　　于是万分担心他来寻她的晦气，死死盯着，心下默默祈求上天垂怜，不要过来，莫过来。

　　只那人却越走越近，姜沚的腿都软了，胸前剧烈起伏着，眼眶也不自觉泛了酸，泪眼婆娑中，人都快看不清了。

　　殷承璟用着力，肆意而凶狠，盯了她两眼，像是要将她活吞了一般，直走至廊边拐角，方幽深着收回视线，自带着身后的一个内侍转向外殿去了。

　　姜沚长舒一口闷气，险些瘫倒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一颗心浑似要跳出腔子来，突突的，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比前世还凶了。怎的变这般凶了？

　　前世他虽罔顾道德法理，强取豪夺，半夜偷潜进太史令府将她掳走，然待她还是温和的，柔声同她商量‘不嫁太子，跟我走，好不好’‘去我别院，好不好’‘夜里风大，戴着斗篷，好不好’……

　　只不过任凭她再如何哀求、如何反抗、如何说‘不好’，他也不听她的，该干嘛干嘛罢了。

　　说着最温和的话，干着最混账的事。

　　今世怎的他这般生气的么？这般凶的么？她惹到他了么？难不成还记着前次她勾他属臣出来相亲的仇恨？

　　“傅姑娘，你身旁这位姑娘有些眼生。”

　　姜沚于是连忙站起，福了一礼，道，“太史令府，姜沚。”

　　那圆脸姑娘向她一笑，回礼道“我父亲是兵部侍郎，我叫傅潇潇。”

　　那点着花钿的姑娘亦福一礼，道，“姜姑娘这孔雀罗的襦裙，当真好颜色。”

　　姜沚，“？”她不该先介绍自己是谁的么？

　　姜沚虽不曾与人勾心斗角过，但眼色还是会看一点的。这花钿姑娘，她主动要结识别人，待别人介绍完，她又不说自己，这就有点过分了；况且，姜沚暗道，她与那圆脸姑娘福礼都福得很认真的，然这花钿姑娘，只轻轻一点，便就起了身，眼睛却又直往她身上瞟，半点也不礼貌。

　　这时那谭潇潇都觉讪讪，替那花钿姑娘介绍说，“姜姑娘，这位是御史大夫卢大人府上的卢巧莲卢姑娘。”

　　那卢巧莲仍旧只盯着姜沚，在她襦裙上歪着头巡视一遍，装模作势道，“只是这款式怎的像是瑞蚨祥去年的货？”

　　姜沚终于听明白了。

　　这卢姑娘，显见是既看她不起，又带着嫉妒的意思，专门来找她麻烦的。

　　姜沚顺着她的视线抻了抻袖口，微微一笑，“卢姑娘怕是看错了，不是瑞蚨祥的，自家裁缝做的，况且还是前年做的。”她又抬手拢了拢耳边的鬓发，手虚拢在靥边，斜侧着抬眸凝水，幽幽然望了她一眼，真心诚意说道，“左右我生得美，穿什么衣裳都不打紧。”

　　她说完，便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一抬头看见孟乔燃正回首朝她笑得揶揄，仿似占了多大的便宜。

　　那卢巧莲被她气得眼都瞪浑圆，却又无法辩驳；只能暗暗咬牙，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恨恨回了对面的座位。

　　各家贵女纷纷入座，方才那谭潇潇的座位原就在姜沚右手边，于是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姜沚这方才知，此次宴请吐蕃使臣，原是女眷们单独在内殿排宴，因着此次吐蕃是为迎娶佳城公主和亲专门送递聘书而来，故而并未带女眷，是故这一整个内殿也都只是大洐的官宦女。

　　正此时，殿外内侍一声“僖贵妃娘娘驾到，惠妃娘娘驾到，华妃娘娘驾到，盛嫔娘娘驾到，庆嫔娘娘驾到，新城公主驾到，佳城公主驾到。”殿内众女眷均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