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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魂梦 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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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未见,程念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大早就去找仲虺,想要找梦里之人。
正抱着笔记本看资料的钟诲,含着笑问披着满身晨露的程念:“不是说这些虚妄都该早些忘记才是么,怎的你还当真了?”
“那一定不是虚妄。”程念郑重的说:“他的眼睛我一定见过。他对我很重要。”
这话一说出口,程念便挠着头笑了:“不好意思啊,和你说这些。怎么说呢,就是想着这种感受可能你能体会几分。所以我这才……钟顾问,我想请你帮个忙。”
钟诲抬眸看着程念说:“先说说看。”
过几天项目里的东西清出来,就要开始忙了。钟诲不一定有时间。
程念说:“我想请你帮我找找他。”
“他?”钟诲噗嗤一声笑了,饶有兴致的看着程念问:“梦里的人?”
“是。”程念认真的说:“你不是也说想记起他么?咱们一起,努力找找看。”
“不是,我说小程啊。”钟诲合了笔记本,揉着额头说:“先不说那是不是虚妄,单说咱们要找的人,那可不是同一个人啊。咱们这要努力,也努力不到一起不是。”
“……。”程念愣了半晌,才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种事别人不信啊。咱们就一起找,万一能找到一个,另一个也能更有希望不是。”
钟诲笑着说:“知道了。等忙完这个项目再说。”
程念却坐在钟诲旁边,打开了手机备忘录,说:“薛老师不让我下地。趁这个时间,咱们列个计划表吧。”
“随你。”仲虺打开笔记本继续看资料,边看边说:“这些年我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了,没有任何发现。所以,你不用费心再到各处跑了,没用。”
程念将备忘录里的“实地探查”一项加粗,说:“我不这么认为。就像在北白山,我就做了与项目相关的梦,记起了他的眼睛。若是能去更多的地方,说不定能记起更多。”
仲虺笑了一声,泼着凉水说:“你知道咱们国家领土面积有多大么。细细走完一座城市就得小一个月,遑论那么多村镇、乡野、山川、大河。大多数时候,大多数地方,你都会毫无所获。像北白山这种,只能说你运气好。
走个几年下来,你会觉得一切不过是虚妄。
我昨天和你说那些,不是要你认同我什么。只是看着你有些面熟,心中莫名亲近,这才多说了两句。
退一万步说,若是真有这么个人存在。他一定也更希望你能好好生活,而不是把时间花费在这种地方。
小程,记住你昨天劝我的话。早点忘记这些。”
“我一直运气都很好!再说了,万一他们在等我们呢。”程念反问:“你都找了这么久,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以前你是一个人,可能会灰心,会失落。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了,或许,以后还能遇到更多有相似经历的人。
这么多人在一起,总能找到更多线索。
你就不想再试试么。”
钟诲耸耸肩,说:“再多人也没用。我对他们不感兴趣。不过……”说着,钟诲抬眸看了程念一眼,话音一转:“你要是想试试,我可以陪你。
毕竟受了薛教授的委托,要照顾好你才是。
不管最终是有收获也好,死心也罢。有我在,你能少走许多弯路。”
程念笑着说:“好。毕业之前能去的地方估计就是各个项目地。在那之前,也许我们可以先试试别的办法。”
说着,程念笑意更深。他看着钟诲问:“不知钟顾问在公安系统有没有人脉……”
钟诲一挑眉,警戒地问:“怎么?”
程念慢慢说:“其实昨晚我除了看清了他的眼睛,还差一点想起他的名字……你要是在公安系统有人,咱们去人口库里查查,万一看到那个名字……”
“我说小程,你脑子不会是真坏了吧。”钟诲瞥了程念一眼,说:“你知道咱们国家有多少人么?你居然想去公安系统看名字,那得看到猴年马月呢?!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先把咱们学校的校友册看一遍再说!”
程念挠着头讪笑道:“你说得对。这么查确实不是办法。”
说着,他把备忘录里的“花名册”一项删除。
程念又问:“那现在有没有什么高人,能帮人恢复前世记忆的那种。什么道士、和尚、半仙之类的。”
“不要迷信。”钟诲眼皮都没有抬,打发程念:“这事儿虽然说不通,但绝不是什么怪力乱神。靠那些坑蒙拐骗的,不如靠自己。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我看你精力挺充沛的,别在我这儿裹乱了,帮你同学挖土去。”
计划已定,也寻得了同路人,程念这颗自苏醒之后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定了大半。他手脚利落的穿好防护服,进了项目地。
同学们都拿着专业工具,细致地清扫着各种器物。张渐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见程念过来,忙把人拉到一边,问:“不是让你休息么,来这儿干嘛?”
胖子也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上下打量着程念,啧啧两声,说:“橙子就是橙子,穿这种衣服还这么帅。话说,这衣服这么复杂,没人帮你,你怎么穿上的?”
“……”程念愣了片刻,垂眸打量着自己,呢喃着说:“就这么穿上的呗。”
他刚才一气呵成的穿上了防护服,就像曾经已经穿过好几次一般,本能的熟悉。可是只有他知道,他这一生活到现在,根本就没有碰过这种衣服。
所以,程念在心底苦笑着,把这种熟悉感悉数归纳为神奇的另一生。
张渐已经说:“橙子当然帅,哪像你一样,简直是北极熊本熊了。再说了,橙子向来聪明,一件衣服而已,难不倒他。不过有一说一,这衣服忒憋屈了。干一会儿活儿就喘不上气,憋得人难受。”
程念看着眼前忙碌的白色身影,突然想到有个人曾对他说:“你越是不在意,它就越是不能困扰你。”
于是,程念将原话转述给张渐和胖子,让他们放轻松,慢慢适应。
清土工作枯燥又费神,稍不留意,几天就过去了。
这方墓室比众人认为的还要完整,出土了大量诗词。甚至有许多纳兰容若的亲笔书信。许多内容很直白,不用钟诲他们研究,众人也能得知纳兰与顾贞观关系之笃厚。
直到,一口一臂长半臂宽的桃木制小箱子出土。这箱子保存的格外完整,几乎没有被腐蚀。
程念脑海中那些记忆碎片再次沸水一般翻滚起来。他知道,这箱子被人涂了厚厚的防虫防潮木漆。他还知道,这口箱子里放着吴兆骞与顾贞观所有的往来信件。
程念坐在土坑边缘,紧紧地握住了双拳。
他记起了实木庭杖打在背脊上的闷痛,记起了终年不停的大雪,记起了喧嚣哀鸣的战场,记起了无数点烛难眠的深夜。
他记起了那漫长无望生命里唯一的慰藉,便是从京城寄来的书信。
他甚至记起了那纸质封面上,端正的“汉槎亲启”四个字。
程念几乎喘不上气,他浑身颤抖着出去找钟诲。他要把这些都告诉钟诲,箱子里这些信件会证明他记忆中的这些不是虚妄!
他连防护服都没有脱,紧紧抓着钟诲,语无伦次的将记忆片段和盘托出。
钟诲的脸色沉了沉,他先是帮程念脱了防护服,然后把人安置在帐篷里,说:“我去看看,你就在此处等我。”
程念点头,一动不动的坐在帐篷里,一等就是一整晚。
次日清晨,钟诲披着一身露水,从浓雾里走来。
他半跪在程念身前,慢慢说:“箱子里确实是吴兆骞与顾贞观的通信。程念,你说得对。这一切不是虚妄。”
程念眼眶倏的湿了,那颗半悬的心被人揪紧了一般,艰难的跳动着。他眼不错睫的看着钟诲,就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他说:“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们会找到他的。”钟诲拍了拍程念的肩膀,说:“我也记起一些片段。
我受他所托,去往千里冰封之地,照顾一个人。
那里终年大雪,冷得人骨头疼。
我也见过那口箱子,被那人小心的珍藏在床底。轻易不示人。”
程念接话:“只在深夜时拿出来看看。”
钟诲点头,接着说:“后来,我又去了更多地方,遍寻医者,想要救那人一命。
最终,还是失败了。”
程念红着眼说:“他死在了京城。”
钟诲接话:“却葬在了江南。”
程念艰难的说:“所以……”
“所以,程念。”钟诲坚定的说:“我们要找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们之间的熟悉感,可能与此事有关。
程念,也许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不只是我们,还有他。所以……”
程念说:“我们要找到他。”
“嗯。”钟诲笑了一下,说:“我们会找到他的。”
北白山项目还未结束,钟诲就受邀去往永康调研南宋文人生平,丰富史料。出发前,钟诲特意去寻薛教授,请求带程念一同前往。
他们之前计划游览的诸葛镇就在永康。两人都渴望事情能有进展,故而片刻都不愿浪费。
考虑到程念的身体状况,薛教授没有多思虑,只交代钟诲照看好程念,就放了人。
于是,两人轻装简行。先去永康报道,随即前往诸葛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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