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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二章 ...

  •   回不去的过去(上)

      每一段故事都有牵连着一个开始,便如潺潺不停歇的流水,纵使生出许多支流分向不同的地方,却总有源头可寻,而那最初的开始,往往埋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虽然那可能注定了故事的结局,将通往何方,但是……我们无从所知。

      细细想来,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其实是在很久之前便被酝酿的,然而那时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又如何去承担命运的重责?

      如果他能知道,如果他能决定,他情愿不要被生在这个世上,不要背负上永远无法洗刷的罪孽。

      如果他能……可是他不能,所以他做的,只能是顽强的活下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有退路——

      ……
      记忆里的那一日,总是云淡风轻,天空碧蓝如洗,山坡上偶有徐徐之风拂过青草大地,便会有淡淡的草木花香夹杂在其中传进他的鼻息里。

      说来奇怪,日后他离开了那里,走过许多城镇,却总也忘不掉那味道,就好像已经停留到了记忆的最深处,又或是渗透进了灵魂,如冤鬼缠身,摆脱不得。

      那天他出门之前,他的娘煮了一锅面,里面有早上去菜市场割的梅子肉切成的肉丝,他一个人独吃了一大海碗,撑得肚子滚圆。

      其实,他更喜欢吃娘烙的饼,平日娘烙的是撒了芝麻和糖粉的饼,偶尔也会有肉馅的,又香又脆,别提多好吃了。
      不过那一天,是应当吃面的,因为那一天,是他十一岁的生日。

      因为是生日,所以他可以不用去铁匠铺帮忙。

      他的爹是个铁匠,而且是镇上手艺最好的铁匠,他爹很自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职业,不用看天吃饭,好过于庄稼人,而且他手艺好,生意不少,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却比镇上那几个落第穷酸秀才,日子过得不知宽裕了多少。

      他爹自打东头的刘秀才找他借了钱不还之后,就打心底看不起读书人了,十个读书人里,能出一个秀才么?十个秀才里,能出一个举人么?如果没有那个命,就不要整那些个虚的,不如老老实实学门手艺过活,别成天以为认识几个字,就自觉高人一等,看不起他们这些手艺人,结果还不是,借钱不还。

      便是因为他爹不喜欢读书人,心里觉得读书不一定成器不说,还致使人好逸恶劳,就不让他去读书,硬把去学了几天课的他拉了回来,还要回了他娘给教书先生的学费。

      他爹还说,读啥书啊,娃儿,别听你娘那套,她个妇道人家懂啥玩意儿啊,你要学就跟着爹学手艺,先在旁边看着做做轻巧打杂的活计,以后爹再教你怎么当个好铁匠,接爹的班,这才是一辈子受用无穷的本事咧。

      纵然不情不愿,他也只得听他爹的,因为他爹固执又倔强,坚持一家之主的地位不动摇,谁都别想忤逆他,不然先打个半死再说!

      从此,他每天中午,就得提着娘做好的饭食,去铁匠铺给爹送饭,然后就在那打杂半天,太阳下山了,再和爹一起回来。

      其实那时候的他,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没区别,有个说一不允许别人说二的严父,也有一个暗里给他塞零嘴儿的慈母。

      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比其他小孩儿聪明一些,他那个没缘分的教书先生就说,他很有悟性,不读书可惜了。

      什么是悟性?他不大明白,却也能感到是好话,类似聪明之类。

      若说小聪明的话,他确实有几分,比如从小到大,他想做的事情不管是认字、做风筝、玩游戏等等,或者铁匠铺的那些轻巧的活计,总是一学就会。

      又如,他年纪还小,力气不够,抡不起大锤打铁,可是却能很快学会分辨生铁的成色和淬火的火候,连他父亲都说,他是天生的铁匠苗子。

      可是,他不想当铁匠,他是个有心气的孩子。

      每当抬头透过窗户,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的人路过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不该委屈在这么个小铺子里,打一辈子的铁。

      他想做了不起的人,至少比铁匠,更要了不起才是。

      是否每个人在少年时,都有过对未来的期望,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与众不同的,受人尊敬的人?

      少年时期最美好的就是,一切未成定数,人生还可以有许多的可能。

      因为这天不用去铁匠铺,他准备吃过午饭就出去耍一会,可是未想,他刚刚放下碗,就听见隔壁的朱大婶子的喊声:

      “打铁的,咋这么早就回来啦,哎哟,还喝得醉醺醺的,你慢点走啊,前面有坎子呢。”

      屋子里头的他一听爹回来了,还醉醺醺的,忙站起来拔腿就往后院跑去,他娘这时也从厨房出来了,见他如此,不仅不阻止,还急道:“快,快从院墙那儿出去!”

      道是为何?

      这铁匠平日里纵然粗蛮了一些,也没有其他大毛病,就是偶尔爱喝点酒,偏偏逢喝必醉,这里头还有个怪癖,便是他醉了就爱发暴躁脾气,尤其不能见自家的娃,不知道为什么,他喝了酒若是一见自家的娃,定然是要痛揍一番的。

      说这喝了酒就揍孩子是什么毛病?

      谁也弄不懂,隔壁邻里的婶子大妈见了多次了,心里疼着孩子,因而每次若是见着铁匠醉醺醺回来,定是要拦在门口大声囔囔几句,其实就是提醒屋里的人。

      提醒什么?提醒屋里头的他赶紧翻后院的院墙跑呗,只有傻子才会杵那儿等被揍呢。

      这事儿成了习惯之后,他的腿脚也利落多了,这两年除了有几次稍稍慢了些,被他爹从院墙上拽着脚腕拖下来暴打一顿之外,也算少有失手。

      这次,他就很顺利的跑掉了,一口气跑到后山一颗梧桐树下靠着,一边大喘气,一边向四周望去。

      后山上,除了他没别人,很是清静。

      此时正是午后,太阳有些耀眼,透过梧桐叶的缝隙零星的洒在地上,成了斑斑点点的的光影。

      风吹过,枝条轻轻动了动,那些光影跟活了似地,在地上晃啊晃。
      他的气缓了下来,就挨着那棵树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时候,一股草木花香就夹杂在风里飘了过来,他轻轻嗅了嗅,这味道还真好闻。

      是山上的花开了么?可是自小在这里长大的他,并没有闻到过,山上有这样好闻香味的花呀?

      这山里当然不可能有,因为这种香味叫做寇草兰香,是从一种叫做寇草兰的植物汁液里提取的,而这种植物只有北方雪山上才有,产量不多,所以这种香料虽然不算名贵,却也不是寻常人轻易能得的。

      真好闻呢,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味了一下,等他睁开眼,突然发现面前立了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青衣,戴着面纱看不出模样,然而纵使那层面纱能挡住她的脸,也挡不住她面上从额头处贯-穿而下的伤疤。

      他想象不出,若是这张脸没带面纱是什么样子,只觉得一定会很丑,那么长,那么粗的疤痕,搁在谁脸上,都不会好看。

      那女人死死的盯着他,望着他的样子活像一辈子没见过活人一般,眼神也古怪莫名。

      他的年纪太轻,阅历也太浅,实在没办法光从眼神就能分辨别人的心理状态,但是作为被用这样眼神盯着的人,他觉得自己被看的很不舒服。

      他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那女人脚下的影子,确定青天白日不会有女鬼现身,便没好气的道:

      “丑八怪,你看什么看!”

      那女人身躯微微一震,道:“你说我丑?”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你耳朵不好使?”他反问。

      那女人一声冷笑,道:“虽然不少人在背后也这样说,但还没一个人敢当着我的面如此放肆……”

      他抬着头望着她,听听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知道为什么不?”

      他摇摇头,还道:“是不是怕你脱了面纱吓唬他们?”

      那时候的他,还真是莽撞无知,又自以为机灵。

      谁知,那女人不怒反笑,她带着面纱,自然是看不到她笑的样子,却能听见她嗤之以鼻的笑声。

      女人走过来,他怕这女人是恼火了要动手打人,忙站起来向后退去,退了一步发现后面是颗树,便绕到树后,道:“你想干什么?!”

      那女人道:“错了。”

      “什么错了。”

      “他们不是怕我吓唬他们,而是怕……”说着,她朝那颗树轻轻的抚了一下,他看得分明,那力度看上去就跟他娘给他赶蚊子那般似的。

      但是偏偏,在她抚过那一下之后,他面前那棵树断裂了,向一边倒去。

      “……怕像这棵树一样。”

      确然如此,她曾经有一张这世上最美的容颜,故此现在最忌讳人家谈论她的容貌,且如今的她,武功今非昔比,少有人敌,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有谁还敢当着她的面言她容貌的美丑?纵然有些个胆大妄为的,如今也已经安安分分的躺进了坟堆里。

      那女人冷笑了一下:“现在,你怕不怕?”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自己靠过的那棵树断裂倒下,吞了吞口水。

      这棵树幸好是向侧边倒下,若是朝着他,岂不正好压在他身上了?

      “你,你,你是神仙还是妖怪?”他好半天才道。

      那女人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我不过是个会武功的女人罢了。”

      “会武功?你会武功?”他一听武功,不禁有些激动和向往,那些偶尔道听途说的豪杰侠客,也是他神往的人物呢。

      “那你一定很厉害吧!”

      “我也不知道,只是近几年倒没遇上过敌手。”

      那女人说着,抬眼望着他,眼神忽然又变得和刚才一样的莫名诡异,不过说话的语气却和善了许多。

      她异常亲切的道:“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你想,跟我学武功吗?”

      他一听,只觉神奇得不可思议,有些不敢相信,又不愿错失良机的道:“你不是骗我吧?我……当然愿意!你可不许反悔!”
      那女人顿了一下,幽幽而道:

      “不会的,我不会后悔的……”

      说到底,他当时年纪太小,涉世不深,又或是听到可以学武,一时血气上脑,只顾兴奋,只当这是一场奇遇,而没有想太多,也完全没有注意道,自己刚刚说的,是“不许反悔”,而这怪女人回答的,却是“不会后悔”。

      这两者之间的意味,实际上千差万别。

      ……
      又一阵徐徐之风而过,地面上的青草纷纷低下头,那细草之间的细琐声,宛若一声叹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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