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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的 ...


  •   林杳扣扣子的指尖微微顿住,眼睫颤动几下,忽然又觉得脖子上的牙印开始泛疼。

      王姐还在外面催她,她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林杳要去的是701包厢,走廊尽头的那一间。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王姐说那一间的客人看上去很有钱了,因为701 算是会所最豪华的一户包间,一般人都包不起那里。

      她垂头,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好像在聊天,声音很大,她又敲了几下,才有人过来开门。

      门刚打开的那一霎,林杳没有抬眼,乖顺地低着头,机械地吐词:“您好,我是会所的服务生,来给您送酒水的。”

      她说完,转头捞起推车上的酒瓶,而开门的那个人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林杳拿着酒抬头,看见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林……杳?”

      她一顿,看见一个剪着熟悉锅盖头的人,他的手还搭在门把上。

      王栩文回头看了一眼包厢内坐在沙发上的人,抿着唇把门掩了掩,遮住林杳的身形。

      林杳没说话,握着酒瓶的手紧了紧,王栩文把声音放低:“你在这儿工作?”

      她答非所问:“沈郁白在里面?”

      王栩文点点头,林杳推着车就走,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王栩文无措地抓了两把头发,叫着:“你进来坐坐也行。”

      “不坐了。”林杳没回头,“没时间。”

      身后再没有王栩文的声音,林杳快走到转角了,才听见另一道声音:“不是来送酒的?还有什么别的事忙。”

      林杳停了步子,走廊里暖光灯的灯光投射在地面的软毯上,那道声音清冽,不带丝毫情绪,寡然得像山野的雾,淌过清润的草叶。

      沈郁白抱臂靠在门边,扬了扬眼,一双狐狸眼上挑,暖色的光映进他漆黑的眼。

      青年像是刚从赛车场里出来,连衣服都没换,黑白相间的底色,胸口两侧缀着拉链条,链头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了几下。

      王栩文看看他又看看林杳,踱到沈郁白旁边小声说:“你先进去吧,你俩这关系有点尴尬。”

      沈郁白斜眼看了他一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轻微抿住,浑不在意地继续冲林杳说:“把酒送进来吧。”

      林杳根本不听他的,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车轮轧过地毯,拐过转角的时候,沈郁白看见了她脖子上的印记,他几不可闻地眯了眼,身子往旁边靠了靠,脑袋轻抵在门框上。

      王栩文哑然几秒,小声说:“她脾气还是这么犟。”

      “怎么?”沈郁白的视线还落在远处,意味不明地咬着字,“后悔当时没追到?”

      这件破事儿也值得他记这么久。

      王栩文缩了缩脑袋,扯了他一把,“行了,人家根本不想跟你见面,咱们继续办庆功宴吧。”

      包厢里都是一些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沈郁白在门口靠了一会儿,最后拉上门进去了。

      此后他就显得兴致不太高,青年把脖子抵在沙发靠上,指尖微动,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枚彩色糖纸,送到嘴边用淡色的唇抿住,齿间衔住糖纸边缘。

      沈郁白的眼皮微微下落,鸦色的睫遮覆住漆色的瞳孔,房间里的音乐声很大,头顶还有不断晃动的灯球,五颜六色的光缠绕在沈郁白指尖。

      时间过了太久,已经闻不出来这枚糖纸以前包住的是什么口味的糖了。

      他眨了几下眼,神情恹恹地把糖纸扯出来,塞回口袋里。

      有人问着:“酒还没送过来吗?要不然打个电话问问?”

      王栩文慌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沈郁白,见后者的情绪毫无波澜,就撒了个谎:“刚刚送了一次,我让她去换一瓶了,再等等吧。”

      林杳是不会再给他们送酒去了,她把推车推回去以后,王姐追着她问了很久,林杳的兴致不太高,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咳嗽,说淋雨感冒了。

      因为下了很久的雨,会所里的客人本来就少,也没有需要林杳的地方了,王姐干脆就让她回家歇歇。

      林杳换回了冲锋衣,启唇死死咬住拉链头,走到会所门口的时候,她看见门框上挂了个晴天娃娃。

      风太大了,地面的落叶囫囵滚了几个圈,晴天娃娃在风中左摇右摆,林杳侧眸久久注视着,耳边的雨声经久不停,大雨冲刷着这个世界,仿佛要让他们漂流回到几年以前,回到见面对视的第一眼。

      她仰头看了看天。

      阴霾一片,像七年前的天。

      ******
      七年前的雨季。

      林杳开学的第二个月,迎来了这个季节的第一场雨,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她的贫困生申请批下来了,一年能领一千五百块。

      她顶开圆珠笔的笔盖,抿着唇假装腼腆地笑了下,说“好”,林杳知道老师都喜欢这样安静乖巧的好学生。

      她趴在桌子边上填表格,班主任捞起自己泡了毛尖的茶杯,嘬了一口,又问:“林杳,你奶奶身体怎么样啊?”

      她眼也不抬,应了声:“挺好的。”

      班主任轻轻把玻璃杯搁在办公桌上,他双手交叉,道:“学校最近恰好有几个市内的企业资助,专门给那些成绩优良、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学生进行津贴。”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拿出了另一份表格,“这是几个企业资助的申请表格,你要是有意愿的话,就看着填填,我觉得以你的成绩应该是可以申请到的,也能给你家里减少一些负担,你爸爸还在外面打工呢?”

      林杳的笔尖顿了顿,几秒后点了点头。

      班主任还在不停地碎碎念,她分了神扫过那几张表格,几乎都算是市内有头有脸的知名企业,还有几家是国内很知名的上市公司。

      她想了想,填了最有钱的那家公司的资助申请,理好后交给了班主任。

      这一年梅雨季,春夏交接的日子总是容易落雨,林杳的运动鞋三两天就要刷一次,鞋底总是沾上一层湿泥。

      企业资助的申请是一个多月以后才审批的,那阵子刚过月考,林杳又拿了年级第一,发的五百块奖学金带回家给了阿婆,阿婆去店里买了几卷毛线,架着老花镜给她织了件毛衣。

      只是阿婆拿捏不好她究竟长到多高了、胳膊长到多长了,于是织的毛衣就短了一截,林杳怕阿婆伤心,咬咬牙也套进去了,还说尺寸正好,可明明短到了肚脐。

      年纪排位的列表贴到公告栏以后,班主任又来教室里找她,说前几天她投申请的那家企业老板来慰问她了。

      林杳跟着班主任往校长办公室走,鞋底的泥在地板砖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林杳短了一小节的毛衣往下扯了扯,其实她还不至于过得这么寒酸,这下倒容易让人误会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屋子里的抽湿器运作着,让吸满了水汽的空气恢复正常,林杳低着头,把因沾了雨水而黏成一绺的发尾给抓散。

      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人,脖颈修长,乌黑的发耷在额角和耳边。

      单眼皮,狐狸眼,低眸的时候莫名蛊人,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挑,右眼下方缀着一颗小痣,唇瓣绯薄,没什么情绪地平直拉着,少年的皮肤是病态的白,一看就像温室里豢养的花,没怎么晒过太阳。

      林杳低眉站在办公室里,空气里尽是粘腻湿润的雨气,慢慢攀爬上少年的眉眼。

      沈郁白侧靠在沙发上,姿势散漫,他单手支起下颌,漂亮的狐狸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嗓音又懒又淡:

      “到我这儿来。”

      林杳抬眸看了他一眼,瞳孔有几分涣散,盯着他右眼下方的痣看,随即抿住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短发的发尾还在往下滴水,洇湿了一小片衣领,她动了动脚尖,往前走了几步。

      班主任跟校长对视一眼,校长温和地笑了几声,问:“您是沈科先生?”

      沈郁白扫来一眼,嗓音清淡:“不是,沈科是我父亲,他有事出差了,我替他来一趟。”

      校长连连点了几下头,答了几声“哦”。

      林杳走到了他眼前,沈郁白还靠坐在沙发上,上衣的袖子卷了几折,露出骨感的手腕。

      少年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盒子,递到林杳身前,他的嗓音夹杂着室外的雨声,一齐冲撞进她的耳朵里:

      “这是带给你的见面礼,我爸对你很满意,今后我们家会缴纳你的学费。”

      林杳低垂着眸子,象征性地弯唇笑了笑,接过那个盒子。

      掂在手里并不是很重,还在盒子里晃来晃去的,估计是一支笔。

      沈郁白没再看她,拎起自己的单肩包就抬步往外走,林杳侧身给他让路,他转过眸子盯了一眼她湿掉的发,停了几秒又收回视线,低声道了“谢谢”。

      他像是只是来捎个礼物,礼物送到了就利落地离开。

      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感叹了几句:“沈家也算是市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家以后的日子该好过了。”

      林杳握着那个精致的盒子,偏头向班主任扬了笑:“是的。”

      班主任朝她摆了摆手,“回去上课吧。”

      转身的时候,林杳的唇角下落,她边走边拆开那个盒子,果真是一支钢笔,金属外壳,对比普通的笔沉了不少。

      也是,有钱人家送出去的东西,总归不会太劣质。

      她想起少年的长相,眼神沉了沉。

      林杳转头就把钢笔送了同桌,这种东西对她没什么用,用钢笔还得配墨水,她不爱用,也懒得花钱买这种东西,放着闲置还不如送给用得上的人。

      她的同桌叫胡玉婷,是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女生,拿着钢笔左看右看,抱着她的胳膊说:“林杳你人真好。”

      林杳弯了弯眼,“当然啦,我们是朋友嘛。”

      她跟谁都这么说,好歹来了个新环境,要做个讨人喜欢的乖孩子,这样阿婆就不用像以前一样天天跑来学校替她挨老师的批。

      如果有以前初中的同学见到她现在乖巧的模样,恐怕要惊掉下巴,因为她以前是个经常打架的“问题学生”,大概是别人口中“大姐大”的那号人物,但是林杳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也没有欺负过什么人,就是没人喜欢她而已。

      这么多年,她只做过一件错事,以至于此后的每一个午夜都会被梦魇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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