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短篇完結集》睡仔

3、溫柔鄉

　　室內昏灰，女人側臉掩蓋在長髮下，白皙雙手不安定地搓弄著，時而看向窗外，時而低頭沉思，當天色漸暗，黑暗從角落蔓延開來，她偶爾起身步行，直到完全看不清楚四周，才又坐下來，幾個鐘頭過去，仍然沒有開燈的打算，女人認為，要是屋裡變明亮了，持續等待的人，發現光亮時就會離開。

　　深夜，走廊大步大步跨著的腳步逐漸逼近，當鑰匙擦撞，發出金屬敲擊聲，她緊張地捏緊裙襬，想著那人會怎麼反應。

　　日光燈蒼白的光線從外射進來，切割了女人圓滑的半邊臉龐。

　　看見赤木晴子時，櫻木花道抓著門把的手輕微打顫，他在驚喜和痛苦之間徘徊著。「妳…怎麼在這裡？」

　　「先別談這個。」女人說話的嗓音，就像是很久沒有開嗓。「…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

　　先是等待，直到確定紅髮男人遲遲沒有下一句，才自己開口。「為什麼…躲避我？」

　　櫻木退了一步，以僵笑試圖否認，卻在看見晴子的沮喪神態時，沒辦法多說任何話語。「我…我要走了。」他沒辦法想很多，只知道離開的理由便是不能失去她。

　　「…你又要去哪？」她立刻起身，緊張地想要挽留，但當回想起上禮拜櫻木甩開她的手，逃跑似地離開，不願意事情再度重演，將幾乎勾到男人衣襬的指間，默默縮回掌心。「…我向公司請了兩天的假，到處找你。」

　　她想冷靜說完，但這幾個星期壓抑的情緒早已潰堤。「不要用逃避來回應我，你知道這很不公平…」

　　看見晴子的眼淚，櫻木像是被雷所擊中，再也不能挪動半分。

　　「我只問你…」晴子遮住自己的臉，將哭泣沮喪的臉龐掩蓋在黑暗中。「…你為什麼躲著我？」

　　一定要找個理由。
　　既然無法不回答，櫻木閉上眼睛，試圖找個理由唐塞這個問題。
　　直到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在交往中找到任何缺點…，或者打從一開始他對晴子就沒有任何挑剔的理由。

　　───昨天的比賽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因為那是運動員櫻木第一次灌籃得分的比賽！櫻木，請問你第一次灌籃得分是在什麼時候，將來，一定有人會這樣問你的。

　　───我在體育館等著你，櫻木。

　　───就算是天才，也會有失誤的時候啊。

　　「我…我覺得自己…」他內心激烈反抗著接下來要說著話，覺得眼框酸澀的無法看清楚她。「…並不喜歡妳。」

　　赤木晴子短暫地看著櫻木，然後低下頭。「你撒謊…，你的眼神不是這麼說。」然後，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別忘了，家裡的打掃我也負擔了一半。」

　　「我知道你都仔細地收藏著我們生活的照片，還有偷偷存了一筆錢…」平常這麼粗枝大葉的男友，對著自己卻總是那麼細心，也因為如此，她才會不顧家裡的反對，毅然決然跟他在一起。

　　紅髮男人退了幾步，充滿防衛性。「不要再問了，求求妳，晴子。」

　　──加油，我會在打工的休息時間，看你的比賽。

　　──沒關係，下一次一定會贏，因為有你這樣的天才啊。

　　──意外吧？這是我半工半讀好幾年存下來的，應該可以付清醫療費。運動員櫻木有時候也應該接受仰慕者的好意吧？或者是…接受愛慕者的好意？

　　櫻木靠在牆壁上，用寬大的手掌掩蓋住自己的臉，赤木剛憲曾經說過，他悲傷起來，就像是晴子，自責或感動都會直接哭泣，然而最深最深的悲傷卻總是掩蓋著。

　　「花道…」紅髮男人的動作，如雷擊般的打中了她，晴子渾身顫抖著，渴望擔當所有的痛苦在自己身上。「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她站起身，衝上前抱住花道，能嗅到他身上總是有的味道，晴子過去總是嬉笑地說著這是嬰兒味兒，而現在則是安撫她自己的氣味。

　　「不…晴子…」櫻木伸出預備推開的雙手，卻無法克制這樣的擁抱多撫慰著自己，直到晴子接著說的話，冷凍了他的心臟。

　　「我知道他對你做了什麼。」

　　就像突然之間停止了悲傷，緊貼著櫻木胸前的晴子冷冷說著，她眼裡有最深的痛恨，卻更加用力擁抱著櫻木，不讓他逃開。「我不會…放過那個混蛋。」

　　「妳…怎麼知道的？」男人覺得自己無法呼吸，終於還是被知道了，儘管他總是認為只要離晴子遠些，事情就不會曝光…他仍然重複幻想過許多次會被晴子發現的情景，但從來沒有真正的結果，因為他不敢想。

　　「他…寄了光碟給我…裡面…有你慶功宴結束的去向內容…」她不肯直接說出來，也不願意再度回想當自己將光碟放入放映機中，看見的那些場景。「…也寫了一封信，說了你們高中曾經在一起的事情。」

　　「他…！」櫻木瞪大眼睛，竄緊拳頭，因憤怒脹紅了整張臉，但最後卻癱軟了下來，無力地流眼淚，這些終於還是讓晴子知道了，他可以說光碟內發生的事情他根本無力反抗，但高中的事情卻是自己心甘情願，晴子…終於要離開他了。

　　「可是他料錯了一件事情…」晴子鬆開擁抱，墊起腳尖，伸出柔軟的雙手觸摸櫻木的臉頰，溫柔地撫摸。「我很早就知道你們高中在一起過，我也知道，你幾年前，之所以搬離這間房子，就是為了躲避他。」

　　「難道那傢伙以前…」如果晴子也…「我要殺了他！」

　　「不，先別走。」她拼力將憤怒中的櫻木抓緊。「那是我不小心看見的。」

　　櫻木愣在原地，試圖看透晴子的心思。「那為什麼…為什麼妳還肯跟我在一起？」

　　晴子深深看進那雙琥珀色眼睛，總覺得自己要被捲進金黃色中。「…如果，我曾交過個性很爛的前男友，那你還會跟我交往嗎？」

　　「永遠…永遠都會。」他回答的很快，因為根本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早在當時跟那個垃圾在一起，櫻木就對自己承認了這點。

　　「那麼…我當然也會。」晴子根本不在乎這些，只要櫻木喜歡她就夠了。

　　「那麼…現在呢？…他對我…」櫻木無法說下去，他太痛恨那個混蛋，也感到深深的恐懼。「…就連剛剛。」

　　「他要付出自己的罪行…」

　　一時間，花道覺得晴子的神情有些難以推敲。「但光碟片還在他手裡…」櫻木搖頭，這就是他現在容忍這一切的原因。

　　「現在先別說那些…」晴子溫柔地說著。「讓我幫你洗乾淨。」

　　「不…」

　　晴子握住櫻木試圖隔開自己的手，將其貼到自己臉上，讓櫻木感受自己的存在。
　　不需要言語，這讓櫻木軟化了，高大的男人在女人面前終於暴露了這些日子來的痛苦。

　　脫下襯衫，晴子撫觸著每一道在男友身上的傷口。「我知道你不肯告訴我，…是不想傷害我。」

　　「…妳怎麼知道。」

　　「因為哥哥總是說我們倆人很像。」

　　櫻木不知道自己發洩了多久的情緒，那些如刀割般的傷痕終於逐漸在晴子的擁抱中成為睡意，他的身體也在女友的擦拭下，彷彿得到了淨潔。

　　「睡吧。」

　　…他最後的意識便是女友的呢喃。

　　外面的月光從窗□□入，照在櫻木花道的臉上，如此光潔祥和。
　　晴子梳理著櫻木的髮，始終溫柔地微笑，直到確定男友真正進入睡眠，她看向不知名的地方，眼神散發出冷冽光芒。

　　光碟並不是寄來的，是在那男人冷嘲地言語，和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巴掌刺麻下，砸在自己身上。
　　──如果妳再靠近他，我會找人讓妳發生跟光碟裡一樣的事情。
　　離開前，他說著。

　　晴子收回目光，看著櫻木的睡臉，胸腔裡的恐懼、憤怒、憎恨、憐惜、悲傷，全被愛情所填滿。

　　「天才，我的小天才。」她近乎耳語地說著。

　　「你是光鮮亮麗的籃球選手，而我只是平凡的小職員。」那聲音如此溫柔。

　　「就讓我來承擔，噓。」她輕吻櫻木的臉頰，那畫面如此純潔。「睡吧。」

　　拿出剛剛從櫻木身上採來，施暴者的□□，她脫下底褲，咬著牙，將其弄進身體裡。然後在門外走廊，向警方報案，正準備傷害自己，偽裝施暴者留下的傷口時，她發現那名始終脅迫著自己男友的男人，正站在公寓樓下，抬頭看著自己，眼中充滿憎恨。

　　然後她忽然微笑，挑釁地勾勾手指頭，目睹對方走上樓…很明顯是準備攻擊自己。

　　等警方來，他會更加難以脫逃罪行…

　　───我相信，就算我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還是會愛我，因為哥哥總是說我們個性很像。

　　赤木晴子擦拭去手中恐懼地冷汗，然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