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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江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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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江晨沉沉睡了三天,第四天早上才慢慢醒来。
此时,马车已被修好。他们正在赶往回京的路上。
江晨醒时,顾灵枢正把他搂在怀里。
“殿……殿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胸口的伤口拉扯了一下,引得他不禁“嘶”了一声。
顾灵枢一下子也清醒了过来。
他迅速地坐起身,看着江晨:“你醒了?我刚刚……没碰到你的伤口吧?”
江晨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束胸、诃子和胸垫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柔软舒适的贴身中衣和绷带。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江晨裹好自己的衣襟,躲在马车的角落里。
顾灵枢愣了一下。江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怔然地看着江晨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半天,他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从怀里掏出那会儿江晨诃子里掉出来的软垫,想要递给他:“你……这个……”
他冲到顾灵枢的跟前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软垫,反手一巴掌打在顾灵枢的脸上。
“你卑鄙!下流!”江晨退到角落里呜咽地哭了起来,“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我……我竟被你如此羞辱!”
顾灵枢一脸委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半晌,他才讷讷道:“我本……想着,你若是女孩,既然被我看了身体,我娶了便是。可……可这是怎么回事?你本就是男儿身,却为何要扮成女子?这……这……”
他“这”了半天,也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江晨的心里一阵委屈,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顾灵枢解释。
他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抱着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顾灵枢捂着脸,小心地凑了过去:“小晨……我……”
“殿下,”全小德在车外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出去!”全小德刚要掀开车帘,却被顾灵枢厉声喝止。
全小德似听出了顾灵枢心中的不满,忙道:“小的什么也没听见!”
接着他又对车夫道:“殿下和江小将士在谈事情,别伸着耳朵乱听!”
听到他们的话,顾灵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转头小声问奚尘:“你有什么事,能和我说吗?我保证,绝对替你保守秘密。我发誓!”他说着,手举剑指,一副要发誓的模样。
江晨拉住他的手,一脸抱歉的模样点了点头:“发誓就不用了。”
顾灵枢一手捂着刚刚被江晨打过地方,一手扯过一张毯子,把江晨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这孩子力气大。刚刚打那一下顾灵枢到现在还觉得火辣辣地疼。
“刚刚……对不起……”江晨有些尴尬,低头抱歉道,“四殿下是好人。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希望四殿下不要介意。”
顾灵枢笑了笑。他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计较。他既然会有这种跨性别的心理,自然是有他的苦衷。顾灵枢也不希望因此而给这孩子带来不好的阴影。让他以为自己是个怪哥哥。
江晨想要去检查一下顾灵枢的脸有没有事。
“没事。”顾灵枢依然捂着脸,向后缩了缩脖子。这会应该已经肿了,要是让江晨看到,这孩子要是自责了。
顾灵枢道:“你这孩子,手劲倒是挺大的。我没事。”
“你的脸……”江晨还是一脸抱歉的模样。
“哦,有点牙疼。没事!”顾灵枢笑了笑,“可能是要长智齿了。”
江晨眨了眨眼睛,没有说什么。
江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又抬起头看向顾灵枢:“我的伤……是……”
“是我弄的。我没让医官插手。”顾灵枢道,“毕竟你是男是女这事儿,在军营里便有质疑。你若真是女儿身,我也不便让他们再插手。我想着,你若介意,我便向父皇请旨,待你及笄,我便将你收入我王府。可……”
说到这里,他抽了抽嘴角,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江晨听到这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缓缓垂眼小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的小厮,不是吗?”顾灵枢试探着,坐到他的身边,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不对你好,谁还能对你好呢?而且,像王统领他们都粗手粗脚的,我担心他们照顾不好。小德子虽然是我的贴身太监,可是他也没做过这样的事。不像我,从小照顾母妃,照顾惯了。再说了,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要是不亲自照顾你,那我可就太不像话了。”
江晨呆呆地看着顾灵枢,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灵枢笑了笑,试探性地在江晨的头上拂了拂。
江晨没有拒绝。他轻轻地靠在顾灵枢的肩头,似乎心情也舒缓了一些。
江晨道:“谢谢你……”
顾灵枢的心头不知为何有些痒,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灵枢抿着嘴角,憋了半天,小心地试探着握住江晨的手,才小声道:“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
江晨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说。
顾灵枢没有说话:“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不会逼问你。只要你不介意我曾看过你的身子……就好。”
说这话时,顾灵枢一瞬间想起,那会儿为了确认江晨的身份,还碰了他的关键部位,不知道江晨会不会生气。
似乎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江晨依然摇头。
顾灵枢不知他的意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车窗帘掀起的那一角外的风景,思绪也有些纷乱。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江晨才小声道:“其……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到江晨这话,顾灵枢侧过头,看着江晨。
“我……我……我应该是个女孩……”江晨的声音带着鼻音,似乎是有许多酸楚,“母亲告诉我,我就是一个女子,我不是男子,我要bao护自己的身体,bao护自己不被别人接触。我清楚的知道,我与那些丫鬟不一样,我就应该是男子。可是,我要学女工,学画黛眉,学《女经》,穿罗裙,走莲步……可是,我不想这样!”
听到江晨这话,顾灵枢也愣住了。
江晨继续道:“母亲是父亲故友的妹妹,是罪臣之女。那年,父亲将她从教坊司赎出来,便将她留在别苑。主母善妒,又是名门出身,下嫁于父亲。在家中本就有恃无恐。那年母亲与她一同怀孕。这本是特别开心的事。父亲与她商量,想要将母亲迎回府中,纳为妾室。却被主母拒绝了。后来,主母只生下长姐。主母无嫡子的事被他人嘲笑,惹得主母更是大病了一场。若是母亲此时再生下一个男孩,对主母来说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的事。”
江晨为了母亲,不得不委屈求全。
顾灵枢的嗓子突然梗住了。他知道,江晨母亲这么做并不只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江晨。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没有办法理解对他的良苦用心。更无法面对自己对性别认知的错乱。
怔愣了半天,江晨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道:“所以,我是个女孩,也只能是个女孩。”
江晨的话,如刀子一般一下子扎在了顾灵枢的心上。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所谓的宫斗,宅斗,他在无数的电影电视中看过,却始终无法体会。
见到江晨,这活生生的例子,他终于明白江晨这十多年来,虽是男儿身,却只能以女儿身的身份活着。那种不甘,那种不明,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
他习惯了与男子保持的距离,习惯了身为女子时的娇羞,习惯了女子遇到问题时会出现的反应,说话习惯,举手投足。
也难怪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女子,所有人都笑他是娘娘腔。
他也想要成为男儿身,却被女子的身份束缚着。
或许他离家参军,正是为此来证明自己。
他想要毫无顾忌地与男人们接触,与男人们一起吃,一起睡,甚至一起洗澡。
可是他却始终没有突破那个心理防线。
“所有的人都为了活着在拼命,在努力。”顾灵枢长长地感叹了一句,“我是,你也是。我们都是啊……”
江晨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能猜得出来。主母所受的打击,可不一定就只是打击,而是他和他母亲的性命……
“我虽然未到及笄,但是到了及笄之年,我要怎么办?我不能躲一辈子。谁能娶我?谁又能接受我是男人?”江晨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抽泣着。
看着泣不成声的江晨,顾灵枢的心里绞到了一起。
是啊,江晨是一个男人,他怎么可以做别人的妻子,又如何与那人相处呢?
他想不出来,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轻轻地将江晨揽在怀里,拍着他的背:“是啊,我们都有许多的身不由已,有自己不能控制的命运。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我们不能改变命运,却依然想与命运抗争,总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被命运屈服的人。你如此,我亦如此。”
听了这话,江晨却哭得更厉害了。
顾灵枢知道自己不会哄人。江晨做为一个被当成女孩长大的人,性子多少更像是一个女孩子。
或许……
“以后我娶你,你嫁给我!我知道你是男人,我不会碰你,你若有你喜欢的人。我也绝不拦你!”顾灵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