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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总有乌云镶了金边 ...

  •   几乎是距离飞机起飞后的二十多个小时,小津槙才得以拖着行李箱坐在巴黎某家四处可见的咖啡馆门口,她用唾液稍微濡湿手指以便能够将桌上不慎洒出的砂糖收集起来重新搓进苦咖啡里。刚刚一路拖着行李从戴高乐机场回圣马诺广场时,行李轮与粗石板摩擦的声音把她所剩不多的清醒给磨蚀得所剩无几,逐渐消失殆尽。
      幸好巴黎的咖啡香很醒神,不是那种稍纵即逝的廉价气味,而是一个城市几个世纪以来深深沉淀到每一块石板路缝隙去的深刻味道。小津槙觉得被晕机药压抑的感官渐渐地在这片暖融融的气味里回来了。
      她的航程不太好,时不时的停顿简直像是公交巴士的线路,在香港停、在曼谷停、在罗马停,耳膜被不断变化的气压弄得听不清声音,她想起方才在最后一趟线上抱着毯子在飞机上消遣着看的电影。
      曾经和那个人窝在沙发里一起看过的电影,一部男男女女爱得激情四射,但超越了温和的东方人理解范围的电影。
      她记得那个人看到结局的时候说了句:“原来如此啊。”
      可愚笨如小津槙,直到看到最后演职员表结束她都还是没懂那个人究竟悟了什么,问他却只道是天机不可泄露,渐渐地也就失了和向来爱装神弄鬼的他周旋的兴趣。

      反观半生,她也一直和那个人还有不同年龄段的自己玩着“敢不敢”的游戏,只是她不如电影主角大胆,强大到面临水泥灌顶都面不改色与男人拥吻作一团。
      她向来懦弱,也并没有那么强大被称作“爱情”的力量在背后支持着她。于是大多数时候她都选择了不敢,太平地扮演着一个外表乏味的乖乖女的角色。即使偶然有些新鲜的想法想付诸于实践,当问过自己“敢不敢”后小津槙几乎无一例外地会选择“不敢”。
      只要想到“敢”的后果是一下重重的巴掌,一副来自于父母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津槙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敢”。
      即使作为演奏家的父亲受过高等教育,并不常选择肢体暴力,惩罚的花样通常局限于不准吃点心、不准看黄金时段的动画片、最可怕的不过是:晚上上厕所不准开走廊的灯。可是就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惩罚就足以让小津槙吓破胆,她像一只骨骼柔软的雏鸟,连在微风里风干羽毛都怕扇折了自己柔嫩的翅膀。

      活过二十五岁后,小津槙在面对事情的发生时,还是没有半点长进,于是依旧懦弱地毅然选择了“不敢”。选择不敢,其实是一种放手不管后,还潜意识里希望事情能在最后一秒发生转变的想法,除了懦弱外还(赤)裸裸地暴露出她任性的自私。

      小津槙喝完了咖啡,学着周边的美国观光客买了一种巨大的面饼点心,一路用手托着碎屑品尝着。

      翌日清晨,小津槙在腿上摊开了那本千里迢迢从日本带来的古旧爱情小说,却一页都看不进去。她光是呆呆地注视着东区车站来来往往的列车,神经紧张地凝视着有没有一张黄种人的脸注意到自己放在座位上的牌子。那上面被同行的丹麦老伯非常有创意地画成了花体字,缠缠绵绵的花团圈就了一圈字母“sanma”。

      小津槙一直以来都在一个面向全球的旅行家网站上参与一个名叫“精神故乡”的网络讨论组,来欧洲旅行的想法也是在这个讨论组中萌发的。
      远在她往聊天窗口打上一行行日渐多元化的英语时,就开始腹傍不知道这个叫“秋刀鱼”的人究竟长了一张怎样有趣的脸。不久前,当讨论组里终于将小范围环游欧洲的日程提上来时,这个叫“秋刀鱼”的日本人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策划和号召能力,一番复杂的路线和难以取舍的旅游景点在他的安排下显得栩栩如生,即便是向来挑剔严谨的德国佬都找不出一点漏洞来反驳。大家欢呼着在上个月的十五号将这趟旅程拍上台面确定下来,接下来各自请年假的请年假,订机票的订机票,不过期间也有个意大利人和一个中国女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了。
      当时的小津槙还不知道几星期后自己负责的作家无条件倒戈的事,只觉得自己被这个叫“秋刀鱼”的人煽动得异常热情,仿佛回到了修学旅行前的那个晚上乐得晕晕乎乎的状态。

      “我知道一个人,那个人绝对有当邪教教主的潜质。”,小津槙兴奋之余跟那个人说道,那个人却依旧是不咸不淡地顺着她说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让小津槙好不失望。

      当大家都决定好要在昨天赶到旅程的起始点巴黎时,这个叫“秋刀鱼”的人告之大家因为一点私事要比组团的德国夫妇、丹麦老伯、瑞典姑娘和小津槙晚到巴黎一天。
      接着因为时差和同是日本人的关系,大家七嘴八舌商量一番后便把这个接“秋刀鱼”的皮球踢给了小津槙。瑞典姑娘本来有心是想和小津槙同来的,但早上小津槙去叫她的时候她却如同一团优质的牛皮糖和被子缠绵得难舍难分,无奈小津槙只好认命一个人来车站接这个名叫“秋刀鱼”的日本人。

      五颜六色的列车时不时地从站台穿过、停下,小津槙心烦意乱地合上怎么也看不进的小说,站到大钟前神经质地数秒针慢慢移动的格数。

      久候秋刀鱼不到,百无聊赖之下小津槙开始匆匆穿越巴黎的东区车站。远远望去彼端的站台那里有一个小男孩在玩着一队精巧的锡兵玩具,清晨早班的火车站只寥寥无几地分布着几张欧洲人的面孔。男孩的母亲坐在遥遥隔开三个座椅处,无私地腾出空间给儿子创建锡兵玩具的战场。涂红了指甲的白手指懒洋洋地翻阅着晨报嘴巴吹出一个粉红色的泡泡,脚边匍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子。
      男孩子的神情仿佛他拥有了这一队时空遥远的锡兵,正如同一个国王一般将他的小小世界运筹帷幄,或许有公主,但公主不过是得到胜利后附赠的战利品,他小小年纪也根本不用懂爱情的恼人之处。

      “妈妈,你看你看……”
      小男孩用法语喊着手执锡兵爬上母亲的手臂和肩膀,满目兴奋。

      “你是……Pan?”

      醇厚的关西腔在身后响起,小津槙觉得那个声音像小男孩的锡兵玩具一样,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肩膀,她回过头。

      “不好意思,你把秋刀鱼的牌子丢在那边,我以为自己已经被讨论组的大家抛弃了呢。”男人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指指小津槙四处晃荡之下早已被遗忘的牌子。
      小津槙恍然大悟地红了红脸,继而流利地说谎:“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刚好到了瞌睡的点,怕睡着了就起来活动活动。”
      “幸好车站不大,东方人也就你一个。”秋刀鱼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

      “你好,小津槙。”
      “初次见面,忍足侑士。”
      两人握了握手稍微寒暄了几句,小津槙告诉打趣自己是面包小姐的忍足,自己名字里的pan不是面包而是牧神潘恩的意思。忍足嗬嗬地笑了两声绅士地表达了自己误解的歉意,并在饮料售货机前为小津槙选了一瓶果汁。

      两人像所有初识的人一样,天马行空地侃了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当经过那对锡兵母子时忍足兴趣很好地上前去搭讪。小津槙惊讶地发现忍足的法文不错,属于虽不能参与文学研究会但交流无碍的那种,发音也相较一般日本人流畅地道。大概由于风度讨人喜欢的关系,那位法国母亲非常善意地放下报纸看着忍足和小孩逗趣。

      “这是什么国家?”
      “神铸理查曼大帝神圣联盟。”
      “你是皇帝?”
      “对!统一了地中海边界七十二个分裂国家的皇帝就是我。”

      小津槙听不懂,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热闹,法国母亲有些脸红地看着忍足解释些什么,小孩子则一边模拟着象声词一边操纵着锡兵发动又一场惨烈的斗争。
      小津槙看忍足又笑了一阵,摸摸小男孩的头后绅士地向法国母亲作了一个鞠躬道别的姿势,然后走回小津槙身边向小津槙复述刚刚谈话的内容。
      小津槙笑笑:“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稍微聊了一会儿之后,忍足告诉小津槙自己和大家不同,旅行的最终目的是英国。看望学生时代的好友后,会停留几星期观光同时顺便处理一下手头上的事情之后再回日本。小津槙含了口果汁默默地听了,心想自己的终点应该是哪里,应该大着胆子回日本面对那一大沓烦人的琐事吗?

      “你有这么一个成年之后还能不远千里去相见的朋友,相信你们两个的学生时代必然有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吧。”
      “说不上有多美好,不过是没有逃避过的青春罢了。”
      “没有逃避过?”
      眼前的忍足侑士和当年的那个人一样,表面淡淡的但似乎从不逃避,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这种淡定的勇敢是小津槙相当羡慕的特质,不禁喃喃地说道:“忍足先生真勇敢。”
      忍足没有回答,转过来看看小津槙笑而不语,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行至丹麦老伯的巴黎朋友所提供的住所,也是昨晚小津槙和新认识的旅伴歇夜的地方——一处伊萨塔站附近中央有着方形庭院的古旧公寓。

      顺着雕刻精美的楼梯一路盘旋往上,每个楼层都相当安静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嘈杂,只有楼梯口摆放着的那些被照顾得很周到的花朵才宣示着这幢公寓有人迹的存在。

      “大家现在都睡着呢,昨天晚上初见面玩得很疯。”
      小津槙还没有习惯法国人的楼层习惯,钥匙(插)进锁孔后感受到了一股强硬的阻力,这才想到这里自己的房间应该再上一层。
      “没关系,只要和行程不相悖就行了。我们先说好,如果有谁因为睡懒觉赶不上飞机或者火车的话,我这个负责人可是会使用相当斯巴达的手段的。”
      小津槙被忍足逗笑了,找到房间后从里面拿了忍足装在白信封里的钥匙出来,“丹麦伯伯说这里可以让我们无偿使用一个月,巴黎是我们的据点。你有什么太重不想带的东西就留在这里好了。”
      忍足接了钥匙,笑道:“我可是谨慎主义者,东西还是放在身边安全,虽然也没什么值钱的。”
      “没关系,随你喜欢好了。我先说好了,如果有谁因为行李多走不动路耍赖皮的话,我这个后勤组组长也会使用相当斯巴达的手段的。”
      忍足绅士地笑了一阵,在小津槙的对门找到了自己房间的数字后,懒洋洋地倚在门板上问道:“冒昧问一下,小津小姐名花有主了没?”
      “嘿嘿,不牢你费心哦。”
      “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也不会把这些暧昧的玩笑当真。无论是早早周旋于人际之间精于此道的忍足也好,还是过了社会新鲜人年纪区分得开玩笑和情话的小津槙也好,这些暧昧的话就像一团团轻飘飘的烟雾,随便挥个手就能拨开云雾见天日。

      “对了,忍足先生,今天等一下的行程你知道的吧。”
      “小津小姐是不是忘了行程策划的负责人是我呀,怎么会不清楚呢。”
      小津槙微微一笑,忍足和那个人在这种细枝末节的方面不无相似之处,两个人都是那种不容别人质疑自己能力的类型,想来还真是有些许的怀念。
      “那先睡一觉吧,等会儿起来了你还得备足精神对付丹麦老伯糟糕的发音呢,晚安。啊,不是,午安更为贴切。”
      “彼此彼此。”

      两人礼貌地互道了安好后,同时开始扭转金色的门锁。这时忍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小津小姐的‘槙’是木字旁加一个真实的真吧?”
      “咦?”同音的不无众多常用人名的汉字,光是同一个“槙”就分音读和训读两种发音,要在这芸芸众多汉字中认定是这个字实属不意。有一瞬间小津槙动了心思,眼前的这个人是否有读心术,和多年前自己怀疑那个人有读心术时一样,不过瞬间便否定了自己这种幼稚的看法。
      “搞不好我们前世里见过面的。”忍足再次笑笑,一个侧身钻进了房门独留小津槙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女主在飞机上看的电影,很明显是在说《两小无猜》,本文关键词,敢不敢?如果可以的话,把视频看完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总有乌云镶了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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