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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玻璃树(episode 2) ...

  •   “手塚君。”
      “你是……仁王君。”
      手塚已经很久未回日本了,此次归来是某出版社联系其要求出版他在运动医学方面的研究理论,洽谈公务的同时,回国放松休闲看望家人与学生时代的朋友。
      时间定在某个工作日的午后,在这个隶属某大型传播集团旗下制作公司的办公室里,两人完全没料到见到对方的可能性,一时都有些语塞,不过稍纵便切换回工作频道。

      “我早该想到是手塚君的,手塚君已经是运动医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了。部长跟我说了是旅德的日裔运动医学专家,我居然没有意识到见到的会是手塚君。”
      “哪里哪里,在这个领域我不过是粒新米罢了。”
      女社员客气地奉上热茶后,两人交换了名片。

      “仁王君现在已经是纪录片部门编辑兼摄像师啊,总觉得挺适合的。”
      “只是给人打工的而已,说什么纪录片编辑,但其实出版策划、广告制作、电影宣传前期,只要上头命令的,哪样不得卯足了劲儿去干啊。”仁王笑得和学生时代一样精明,从休闲西装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啊,不好意思,手塚君介意吗?”
      “完全不。”
      仁王微微一笑吐了一口烟圈,修长的手指翻起了要给手塚的企划书,“不过说到底,喜欢这方面的工作嘛,再怎么辛苦我也熬得过去,更何况男人嘛……”仁王见手塚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啊,我还单身。”
      手塚微点头示意知道了,两人进入工作模式。

      到办公室百叶窗外的夜色逐渐发黑为止,有关制作和宣传的方案也终于是初步定下来了。仁王权衡原作者手塚的想法后牺牲掉制作宣传手段上一些不必要的因素,单薄的部分想其他方法为之补足,当然终究需要原作者的点头首肯。揿灭烟头,他看到手塚已经站起来眺望办公室外的东京夜景了,一抬表发现时间已近九点了,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错过了饿点,这才想起方才女社员进来问过是否需要外卖送餐被沉浸在工作中的他和手塚一口回绝。
      学生时代在球场上拼尽全力厮杀的气氛到现今已经让他有所怀疑那是否真实,夜色中的他和手塚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单身男人而已。

      仁王解开衬衫纽扣,对手塚道:“我说,手塚君,虽然有些唐突,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
      手塚有些惊讶地回过头,赞同了他的邀约。

      仁王提着西装外套和手塚一路往西到一个小酒馆,仁王应该是那里的熟客。
      即使是在电车上两人也只是靠着侧门,各自在肃穆的冷空气里画地为牢。不管是仁王还是手塚都完全没料想过自己和对方的组合,学生时代没有、到现在同行在这部电车上也依然没有实感。途中两人都默默地后悔过,但都缄口不言自己的心情。仁王不是喜欢冷场的人,却只字未吐;手塚不爱多言,自是照旧,沉默到后来两人都了解了气氛,倒是互视微微一笑。

      下了电车后在夜幕中的小巷子里九转十八弯地乱绕,两人终于是坐到了热闹的小酒馆里头,各喊了一杯烧酒和一些小菜暖身。老板熟门熟路地给仁王端上一壶热水,仁王往烧酒里掺上热水,看着手塚有些讶异的目光,道:“手塚君不知道我是九州县鹿儿岛出身吧。”
      “原来如此。”

      “手塚君最后果然是从事了运动医学方面的工作啊。”
      “算是羁绊吧。仁王君呢?”
      “我一直很喜欢道具、机关之类的东西,大学的时候有幸参加现在已经被废弃了的电影公司道具基地。那里有一个微缩模型室,就是拍大怪兽哥斯拉之类的电影时,会让穿着怪兽服的演员去破坏的城市模型。虽然电视上看破破烂烂已经被怪兽踩成遗迹了,但实物美丽精致得不像话!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精致完美的东西,当时的感动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不过我对制作这样的东西却完全没有兴趣。”
      仁王酒量不错,但似乎是一喝酒就挺爱说话的类型,手塚从来寡言所以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天回家后我的脑子还像是被什么东西敲过一样,我发现我喜欢的不是恶作剧、不是道具,只是喜欢让自己吃一惊,啊,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我下定了决心,要看到这个世界更多更多的一面,思来想去就业活动时将全身心精力投到了能率先接触到不可思议事物的电视制作行业。后来制作公司被传播集团收购,我也从小公司职员成了一流企业从业人员,对我来说倒是好事,因为接触的世界更为广大了,怎么工作都不够。”仁王笑着点上一支烟,“虽然干这行跑来跑去把不能晒太阳的坏习惯改掉了,但养成了这个坏习惯。”
      “哪里,给我也点一支吧。”
      仁王笑着拢住点起打火机升起的蓝红色火焰,手塚身体微侧倾向仁王的肩膀,略低头用烟接住那丛跳动的火,微微一吸气,两人的脸庞都被烟雾被渲染得有点模糊。
      “我以为手塚君不会抽烟呢。”
      “几乎不抽,但总觉得今天是抽烟的日子。”
      两人相视又是微微一笑,这个未曾想到的组合今天不知为何心意相通,仁王招呼老板送上了第二轮的酒水。

      “仁王君,现在和幸村君还有联系吗?”
      “队长?不怎么联系。只知道他是金融公司的职员,好像事业发展的还不错吧。怎么提起这个?”
      “前一阵刚回东京的时候在港区的酒店见过他,他和女朋友在一起,我就没打扰。”
      “女朋友啊……”仁王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触动了心弦,拿出手机调到一张集体照,放大了女孩子的相貌给手塚看。“是不是这个女孩子?”
      “离得有些远,脸部细节我不能确认,但很像。”
      仁王久违地“噗哩”一声,坏笑着道:“嗯哼,bingo。”

      之后两人也未多提幸村,觥筹交错间又陆陆续续地交换了下当时球场上的伙伴们的现状,谁也没有感慨谁的境遇,谁也没有唏嘘谁的过去,两人沉默多于谈话但气氛丝毫不尴尬;酒上了一轮又一轮,手塚想换日本酒,被酒国出身的仁□□然决然制止(“喂,手塚,是男人的话当然是喝烧酒了!”)
      两人喝得嘈杂的小酒馆从人声鼎沸到寂静无声,看着老板微笑着收拾两人身后榻榻米上的残局,仁王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喝得实在有点久,边招呼老板买单,边将最后一口酒饮尽。

      “手塚君,你不赖啊。今天你可以得满分了。”
      “…… ……”手塚无言,方才撑着头的手一滑,头顺势“彭”地磕在桌上把仁王君吓了一跳。
      “这位客人看来是醉了啊。”老板递上找零,“雅治,我帮你们两个叫车吧。”
      “麻烦您了。”
      仁王检查了下手塚的头未磕伤后,也就任他倒在桌上沉沉地睡了。
      “雅治,车大概还有10分钟到,你照顾下这位客人吧,我就在后面。”

      老板娘笑吟吟地过来欲收走两人最后一轮的酒杯,仁王见手塚面前的酒杯还余小半杯便拿过来一饮而尽,杯口似乎还留有手塚抽过烟后唇上的清苦味和一丝凉气,他将酒杯还给老板娘,听到出租车驶至店门口的发动机声后,动手帮手塚披上了西装。

      时间已逼近午夜,仁王扛着醉晕了的成年男子也腾不出多少脑细胞去想要把手塚扔去哪里,直接把他带回了家。
      仁王自己也有些醉得发晕,好容易把手塚扛到了自己租的公寓的沙发上,手塚看起来清瘦,体重着实不轻,扛得仁王半边肩膀都有下陷趋势,况且他也不是运动员了,体力大不如从前。
      帮手塚剥了鞋子袜子西装衬衫后,在西裤处稍微迟疑了下还是放着没动,不然总觉得气氛哪里怪怪的。从壁橱里找出冬天用的毯子胡乱给手塚盖上,最后将手塚的眼镜拿下,端正的脸庞十年未变,却还是多出了些沧桑的气质,或许就是被世间的女孩子浅显地称为“大叔”的气质。
      未能成为梦想中的网球选手,转而研究运动医学,这其中的心理历程或许只有手塚君自己懂。

      洗漱后,仁王也胡乱地换上一套T恤运动裤躺进被窝,沙发上的手塚直直地对着自己,手塚身后是开放式厨房的百叶窗。窗上挂着一轮清新的月亮,狭小的一居室里被月光照得处处虚实难辨,包括手塚裹在毯子里熟睡的面庞和躯体,想起自己很久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情形,只是地点不同,人不同而已。
      仁王想起晚上喝酒时手塚的话,想到了自己在某个遥远的冬夜看到的小津槙和幸村。

      柳生在国中的时候问过仁王对小津槙的看法,自己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直到柳生用“队长的青梅竹马”来形容时自己才把小津槙和那个幸村偶尔会主动打招呼的朴素女生联系起来;也察觉到了柳生真正想问的潜台词是,“你觉得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吗?”
      当时自己扯了一堆歪理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

      其后幸村重病住院,仁王及网球队的队友亦将全部精力投入制霸全国,真田和柳共同制定的训练苛刻到无人有暇顾及其他,连当时问这个问题的柳生都未去再关注两人的动向。

      进入高中后,幸村与小津槙家中似乎遭遇什么重大变故,仔细想来两人身上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变化,那是不愉快,甚至带些让人齿寒的惨痛。国中时期都未曾紧密相连的两人之间的纽带似乎日渐松散。高二时,幸村似乎在学期中消失了一段时间,副部长真田似乎知道原因但一句未多说,归来后的幸村身上疼痛而隐忍的气息愈发明显,但行动一切照旧,丝毫未让除敏感的仁王外的其他人有起疑的动机。
      期间,小津槙完全未出现过,仿佛陌生人一样销声匿迹,但她确实存在。

      高中毕业后,大家分道扬镳。部员各自考上了全国各地的学府,六年的并肩奋斗敌不过时间的流向,无论愿不愿意,所有人都要别离。
      在全部最后一个人决定好进路后,大家相聚在部员丸井文太家中开最后的道别会,不知为何幸村邀请了小津槙。
      想来兴许是因为幸村考入了非首都圈的国立学府会与依旧在东京求学的青梅竹马分离的原因。

      当晚,后辈切原赤也哭得双目通红,单纯的他暂时无法接受一直疼爱他的学长突然全部离开,在幸村走后还要承担网球部部长的职责。这次和国中三年级的分离不同,此次标志着人生两个阶段的划分,跨过去后可能再也无法相见。

      一轮碳酸饮料的轰炸后,丸井早有预谋地端出了酒。真田有些担忧未成年饮酒的问题,但大环境使然终究还是随着大家仰头喝光了杯中酒。
      气氛逐渐热烈了起来,仁王不意看到小津槙傻里傻气地一杯接一杯连轴喝都不带喘气,且始终沉默,不禁有些惊愕。
      回望周围人,后辈切原边说边喝,边喝边哭,早就稀里糊涂口齿不清了;剩下有几个酒量惊人地差,比如柳生比吕士、比如真田弦一郎,自己倒个酒的瞬间柳生的头已经撞上自己的肩膀连眼镜都被撞掉了;余下的桑原、丸井两人眼见也是逐渐酡红了脸颊,眼神茫然一片,咯咯咯咯的笑声却不绝于耳;唯一冷静的只有幸村,他只是浅浅地抿着面前的杯中酒,看来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仁王从茶几中抽出长腿去上厕所,看到了漏网之鱼柳莲二抱着马桶吐完跪在洗脸池边已不省人事,不由好笑,亏他还记得吐完冲马桶。上完厕所将柳莲二扛回丸井家的客厅,见除了幸村,诺大的客厅已然尸横遍野,各种鼾声如雷。
      唯一的女生小津槙已经倒卧沙发,满面潮红,很明显是喝醉直接倒得类型。
      幸村看着仁王微微笑道:“看来只有我们两个打扫战场了。”
      “是啊。”

      两人把客厅的暖气开到最大,胡乱找了些可以充当毯子的遮盖物,所幸丸井家铺设的是地毯,也不用过于担心着凉的问题。将一具具“尸体”安顿好后,仁王找了个沙发边放的躺椅躺下,见幸村只是将小津槙的整个身体搬上沙发、给其盖上毯子后便在沙发前的茶几处坐定。
      “部长,你不睡吗?”
      “我刚喝完精神有点亢奋,你先睡吧,明天要早起趁丸井父母还没回来把屋子收拾干净。”
      “是。”

      不知浅眠了多久,仁王微微醒来看到幸村依旧撑着侧脸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身后是小津槙裹着毛毯沉睡的剪影。当晚的月色好,是寒冬凛冽而清冷的光,透过纱帘穿进来,照得房间处处都透着点点光亮,像童话里的精灵会跳出来帮你做鞋子。

      背光的位置看不清幸村的表情,却看得见他用食指的指尖小心翼翼去触碰沉睡的小津槙的指尖,客厅外临街的马路还断断续续有车水马龙经过,声音传至院落里的住宅,那呼啸声已轻微到几不可闻,轻轻地呼啸一声连着车灯掠过去,掠到他们摇摇欲坠连接着的指尖微微一停聚光后复又变得漆黑一片。稍即不久,像固执不肯相信圣诞老人不存在的孩童不停醒转偷看床边情形一样,又重复这个悲伤的过程。
      直到午夜,他才配合她沉睡的呼吸,低头献给睡美人一个绵长而柔软的吻,长到仁王都脸微红,眯起眼睛觉得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最后他轻轻托起她的手掌,五指微微相扣,闭上眼睛在她手背上短促一吻,像中世纪的骑士在决斗前会吻贵妇人的手背,表示自己愿意为其奉献一切,但是无论比赛输赢,他都不可以拥有她。

      这一晚仁王终于无意窥见幸村的秘密,他并不觉得欢喜,只是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爱情难而悲伤。

      这以后仁王动身前往九州知名学府,毕业后上京就职,期间零散地听到幸村的消息,但始终未曾正正经经地见上一面,那年的冬夜竟然真的成为不再见的分水岭。那夜的事他谁也未曾提起过,只是一直放在心里。两人是否真的如手塚所言走到一起?
      他觉得事情无法那么顺利,那些隐忍的痛苦侵入骨髓,无法作假。

      这一夜仁王和他屋中的手塚沉睡绵绵无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玻璃树(episode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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