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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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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凤山旁并无任何可以停船的地方,越是靠近风沙阵,船身越是感受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威力,船要闯阵只会粉身碎骨,于是那船最后搁置在了罔境入口处。
最后一段路她们只能给自己施加保护咒,一步步走过去。
阵的中央,也是山的中央,空旷到一览无余,那十三道光秃秃的洞府连起来的凸起宛若浑然天成的沙丘。
“如果说我,我真的是凤凰,我该怎么……从江底把羲和带出来?”
宁合望着不远处那些门里熊熊燃着的烈火,手心已经完全湿了。
但他又想到了芷溟,他想到了前世的自己,想到若他胆怯了,求饶了,扛不住这火焰的威力,或许真的化在了里面,到时候真是尸骨无存什么都留不下,白白死去。
自己是不是就只差这一点?只要过了这个刀山火海,一切都会顺利变好。
芷淳的手一直都放在他肩膀上,她挟持着他,也保护着他通过阵法,保护他不被毕月乌所感,如果非要选一个去与羲和对抗,她想,应该还是他来更好。
她耐心跟他解释着。
“如今是龙的纪元,若你真是凤凰,当龙凤同时存在的时候,你须得打败那龙,才能算你赢得火神的头衔,也就是说那月珠在你与她比出胜负之前,再也压制不住她。”
她见宁合云里雾里的,干脆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她入了魔,但与凤相斗是她的天性,你需得引她来归凤山进入这扇门,若她正好能进来这扇门,则万事大吉,她那身上第十二扇门的火,也可被这第十三扇门里的火解开了。”
“若她不进来呢?”宁合忽感头皮发麻,他怎么想也想象不出河神大人描述的场面,自己在曜日堂下那红光深渊中与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那样的魔物,出来了谁能控制得住?
毕月乌站在一旁,原本一直是默不作声的,此刻忽然双眸幽深地望着他,插话道。
“若她不进来,大地会化为焦土,所有人都会死。”
她又转向面色沉沉的芷淳,轻飘飘开口道:“就应该让他把凤凰心给我,我去替他与入了魔的羲和相抗。”
“你看他这般无知,怎么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毕月乌嘴角上扬,坦然道。
“何况,这输的那一方要受日珠一击,必是魂飞魄散的下场,无论羲和有没有入魔,他有胜算吗?”
“即使他把凤凰心剜给你,你也变不成凤凰——”芷淳狠狠瞪了一眼毕月乌。
毕月乌眯起眼睛,她有几分后悔自己在未入山的时候,没有除掉这碍手碍脚的人。
此地虽压制灵力,但怎么看娄金狗如今的状况也比自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再者说,他的血能让捕灵阵感应,却也不能说明他真的是凤凰。
她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那时出手才足够关键。
宁合没有再说话,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那沙子如同水流般往鞋里灌着,硌得他的双脚有些疼。
在门前,他回头再望了一眼河神大人,隔得那么远,五官又那么相似,他仿佛在看另一个人,他知道他等不到她来了。
他要进入这扇门,就像他上辈子也是不告而别离开那座塔,只是为了解开她的心结。
希望这一次,他真的能够做到。
灼热红光扑面而来,艳丽如世间最繁盛的花,将他吞没在红海,似乎……并不是痛的,痛的时刻已经过去,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接受这火带给他的一切转变。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逐渐变得轻盈,他不由自主往深渊里坠下去,直到周围都寂静下来,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扇动新生的翅膀,摇摇晃晃飞了起来,那扇门在头顶变成了一块粗陶圆盘似的窗子。
他趴在窗口通过缝隙看着外界,看着河神大人终于如释重负的眼神,看着她脸上泛起的淡淡微笑,她向空中抛出了什么,那白光比朝他冲过来的毕月乌还要更快。
他记得,那是芷溟的骨簪,也是她的法器。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后来又因为认出我而惩罚我。”
“现在我甘愿领罚。”
骨簪化成了一条矫健的白龙,怒气冲冲先朝毕月乌冲了过去,她连忙闪躲,可那白龙对她紧追不放,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芷淳想起一年前她为了与神骨融合而舍弃了自己的肉身,却失败了,那好像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那时烙月能造出来与她魂魄相容一时的躯体,她已心存怀疑。
直到她将烙月和黎氏那不可言说的渊源,和黎氏先祖囚杀娄金狗的旧事,以及寂念说出了泽湄的名字,芷溟说出了泽湄的意图,这些事桩桩件件联系起来,终于令她不得不去往黎宅,寻找一个真相。
在那堆断壁颓垣中,她想起来,她是被自己炼出的极天瓮困住的。
她想起母亲跟她说过的那些往事,想起那书简上的记载,毕月乌是如此的想要成为下一个天神,以至于她需要留下一个预言为自己造势。
可毕月乌就是纯粹的小人而已,而自己是最蠢的蠢蛋。
她们两个都该魂飞魄散,再不留存于世间。
芷淳观察了一会儿毕月乌四处逃窜的方位,瞧着只是在慌不择路地兜圈子,她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气力,飞了一个来回将毕月乌挟持在那些洞府前,那龙虽然是条幻影,爪子却在她的双肩上抓出了深可见骨的血痕。
“阿金!你方才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毕月乌又急又气,她见她肩膀上都是血痕,还以为她是心软了,要护住自己。
芷淳没有片刻犹豫,第十二扇门就在眼前,那至纯至阳的火焰,合该她们俩去领受一下,也算是偿还羲和的那么多年。
“阿淳!”
开门那一瞬间,她听见了谁在喊她。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白龙长吼一声撞向那刚刚阖上的门,随着毕月乌一声渗人的尖叫,再次变回了骨簪落在了沙堆里,宁合赶紧飞身去寻,他怕再晚一会儿就会找不到。
那骨簪握在手心里,凉得令人胆寒,直起腰身的时候,他看见了满脸泪水的烙月掌门,就站在他跟前,成了一段枯萎的槁木。
他们俩对望许久,什么话也没有说。
烙月叹息一声,朝宁合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把他带离这个地方,却又在触碰到他手上火焰时,被惊得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怎么了?”
宁合仍然沉默,他后背的翅膀已经承托着他往上飞,穿过了满是风沙的阵法,他记得来时的路,他要赶快回到潞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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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城里此时人或者妖都在抬头往宫殿看,有好些术法高的妖还凑到了日珠十尺之内,但也知道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缓慢而无声地离开。
接着日珠自然而然地穿过了锋水河,几个胆大的妖干脆乘坐木棺也追了上去,想凑一回这千年难遇的热闹。
潞州城的人,此刻也见到了这奇景——天空实在是太亮了,亮到难以直视,地上所有的活物都像是被镶上一道金边。
“好像是,出现了两个太阳……”
“日月同天?”
“不,不是月亮……”
有人看见了鸳鸯江的江面似乎不太寻常,波纹是从中心散开的,连续而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震动这一江水。
芷溟急匆匆赶路到雷番山也只能被迫折返,她也看见了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泽湄最不想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