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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拿我换?”

      芷溟的目光霎时间锐利无比,也是在这一瞬间,脚下的阻碍像是被谁抽走了似的,她放开夜叉鬼往前轻松一跃,落在了付典的正前方。

      这般居高临下的目光,直看得付典面色冷凝,瞳孔微张。
      “他不过是一个活死人,你这般意气用事,趁早离了罔境才是上策!”

      “这里也不是你说了算,罔境是你说了算吗?”
      芷溟发出一声冷哼。

      象罔山的掌门是烙月,罔境里是毕月乌为王。
      她这样一个有了几分权力便为所欲为的人,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想到这里,芷溟不由得暗暗叮嘱自己,碰到烙月的时候,一定要直白地告诉他,他真的很不负责!

      见这情形已剑拔弩张,陈璃便硬着头皮上前调停了,她先是向付典行了一个大礼,柔声开口道。
      “此事,烦请左星使退一步。”

      “怎么说?”付典见是陈璃,那个烙月的从不知名的地方捡回来的凡族女孩,语气中是满满的轻蔑。

      陈璃抬眸凝视着她,不紧不慢开口道。
      “夜叉鬼只在鸳鸯江江底定居,而鸳鸯江是河神的地盘,这位女君是河神之女,掌管江河湖海,自然有权力可以决定夜叉鬼的生死。”

      “而你,不可以。”

      “竟然……”

      付典怒极反笑,她冷冷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某个生得有些富态的男道士,他知道付典在看他,一下子目光变得十分躲闪,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现在哪还有妖啊?您嫌寒颤我还嫌寒碜呢……”

      “好,好……”付典正愁没处撒气,她笔走龙蛇,那些金光符咒幻化出一个个鲜红的掌印,狠狠摔打在他的身上,脸上,霎时间他的哭嚎声响彻云霄。

      芷溟这回倒没出手,她飞回了法柱,见那夜叉鬼仍然萎靡地靠在那里,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显然是累极了怕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芷溟觉得他长得有些像谁,但是很快她又觉得这猜想太过荒谬。

      “要我……背你吗?”
      话一出口,站在一旁的陈璃,默默靠近她们俩的黎垣,连带着她自己,都有些讶然。

      “好。”
      他忽然不抖了,抬眸静静地望着她,芷溟有些心塞,可话说了便不能反悔,她直接蹲了下来,让他趴到她的背上。

      陈璃不好多说什么,左右是她愿意的。
      她跟在芷溟身侧,黎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等几人行到了云天外的悬崖边,他才郁郁不平地向她们抱怨道。

      “我方才也在那边被那几个老男人戏弄,你们为什么不来帮我?”

      陈璃也是被他这奇怪的怨气弄懵了,讷讷道:“是你自己选择要来的。”

      “我不管,今天我不回去了,那地方我待不下去。”
      黎垣双眸中的怨恨突然化为了哀求。

      “你若此时想出境,需得等上几年。”陈璃的声音忽然十分冰冷。

      “我不出境,我要跟你们住在一起!”黎垣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腔。

      “真是荒谬……”陈璃再好的脾气也被他惹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她也拿这个人没办法,这种小事自然是不能上报师尊让他烦心的。

      芷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并未说些什么,她径直往左浮岛飞去,风声呼呼在耳边刮过,背上的夜叉鬼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明显是睡着了。

      芷溟真是哭笑不得。

      他居然还睡得着。

      -

      天边一道刺目金轮,照着江河上浑浊而热烈的碧波。

      这些天日子实在难挨,可宁合没有绝食,也没有以泪洗面,他知道如果他就这么白白地被逼死了,他便再也等不到芷溟回来了。

      他总要活着,这样才好在见到她的时候,哭诉自己的满腔委屈。

      他还是选了,他选择参与采选,或许装瘸能逃过一劫呢?

      在采选官带领兵妇上门时,他点了头,不得不入了候选名册,姐姐的脸色变得出奇地差,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摔碎了桌上的茶杯茶壶,甚至还有一座碧玉镇纸,那副出离愤怒的模样,令他觉得陌生又心寒。

      更让他感到天旋地转的是,他忘记了采选的人不仅有皇上派来的嬷嬷公公,还是连同着州府大人一起选的。

      他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所有要参与采选的郎君都住进了一艘巨大的画舫,那舫内里装饰雅致干净,用了暗红色的麻纱糊窗,不过住得人挤人,宁合稍微数了一下,一间房内已数到不止十个人头。

      墙上挂着崭新的告示,门口还有看守他们的兵妇,公公经常会来各个厢房转悠一圈,只要一来大家都要行礼,午饭晚饭也是按例送来的,够吃,就是不好吃。

      宁合把那告示看了很多遍,一颗心越来越重,都是些禁止的法条。

      他没找到哪里写了初选的时间。

      -

      深夜,月朗星稀,从云层往远探,那塔隐隐约约轮廓可见,烙月以此为标志,将船行到河水流动最茂盛的地方,在对比了塔身和山峦笔架的大小之后,他差点就要抑制不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一头往江底栽去了。

      他会水,这船也水火不侵。

      都说道家术法炼到最顶层的时候便是水火不侵,任凭经历多严厉的烈火,多无情的洪水,仍然是来去自如。

      脚下只是凡间的一条河,可他并不知道有多深,他能待多久,他会不会耗尽一切精疲力尽还是徒劳……

      更何况,他为她倾尽所有做了一具肉身,现今是个元气大伤的半废人。

      入水的滋味不太好受,水里的一切都是迟缓的,他想要再快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般无力,连带着船身行得也慢,水下有无数散发着淡淡银光的鱼群,它们见有仙人来,也并不惊诧,只是单纯地游来游去。

      烙月没有找太久,他看见了月珠,晚上的月珠虽然不甚明亮,但还是在江底十分显眼,柔和光辉,月珠周围洒落着成堆的水晶碎片,那个地方,烙月知道是神殿,可他看不太出原来的模样。

      他的心莫名一紧,似被什么拼命扼住,脑中总是无可避免地滑向那个坏结局,他停了一会儿,无论闭气术修炼得如何精湛,这一刻,呼吸痛得他双眸泛红。

      他往前搜寻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那个暗色身影,她正失魂落魄地站在悬崖边上,那里盘桓着一具巨大的龙的尸体,像是个凸起的平原。

      他需得先对付她,才能顺利进行接下来的事。

      许久未见,寂念还是一如既往神神叨叨的。
      “你要去哪?”

      “你知道。”烙月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来带走她的?”

      “她不会跟你走的,她就剩下一口气了,也想着要阻止我……”
      寂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嘴角处的裂纹伤疤连着眼角狰狞地抖动着,像是无数条蚯蚓。

      “哦。”
      烙月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他欲转身就走,那影子很快就绕到了他的跟前,张开手臂拦住了他。

      她的双眸忽然变得极为童真,亮盈盈的,嘴角也久违地泛起微笑。
      “你要是把她带走了,这江底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紫色雷电迅速地击穿了烙月左胸膛,血像轻烟一样在夜晚深绿如墨的江水中无形弥散,烙月咬牙生生忍下,他知道她会阻止他,却没想到她会下死手。

      这样也好,他知道阿淳还在。

      而她因为轻视自己,会受到比他要惨烈百倍的反噬。

      烙月捂住心口,那地方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正在愈合,寂念瞪大了眼睛凝视着,直到那凭空出现的一模一样的紫色雷电将她击穿,她努力躲,却躲不掉。

      自己的术法明明已经登峰造极,即使是那只傻鸟,见了她也是绕道走。

      能以咒术压制她的,也只有一个答案了。

      “你是金……”

      寂念的心疾速地往下落,越来越深,她开始怕了,她知道他真的会带走她了。

      烙月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他不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早晚也是要暴露的,他只是后悔自己的无能,没有早一点,再早一点,让神骨听命于他。

      他越游越无力,四周的水也越来越温暖,缓慢的疲乏像是小虫一般侵入他的骨髓,他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了。

      眼前忽现一片凄冷的红光,水消失了,这个洞真是荒芜得很,逼仄得很。
      火焰角落的一线泉中央,存放着一个几近透明的白色影子。

      “其实我没有想让你来救我,我让芷溟去找你只是为了——”

      “为了托孤?”烙月再也忍不住了,多年心底压抑的委屈忽然间如火山喷发一般,烧得他理智全无。

      “你若是走了,让我们孤女寡夫的怎么活?”
      烙月已经失了态,尾音都是沙哑的。

      “你来了又如何?我也是螭,我不能离开神殿太久,你知道的,我不会跟你走……”
      芷淳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因为激动,这泉水都被震荡出了淡淡波纹。

      “那要我看着你在这里魂飞魄散?阿淳,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真的在乎过我吗?”

      烙月话音刚落,手似乎比心更快,那个小小的瓷偶从乾坤袋中飞出,径直去往芷淳的方向,它闪着摄人心魄的金光,在芷淳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与她合二为一。

      “怎么会……”

      芷淳觉得自己虽然不再是无形的魂,可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烙月紧紧地握着。

      他直接拉着自己跑出了曜日堂!

      “你疯啦?”
      芷淳被震惊到无以复加,这还是以前那个一心向道,以羲和的话为唯一守则绝不越雷池一步的烙月么?

      “我没疯……”

      烙月气喘吁吁地将她拉到了船上,那船似乎知晓主人心意,眨眼间便已调转了方向往上疾行,如利刃般破开头顶浓重的黑水。

      他知道他成功了,他成功听从自己的心意活了一回。

      烙月仿若劫后重生一般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嵌入她宽阔的怀里,他环住她的腰,那里是冰冷的,周围的水冷得彻骨。他的五脏六腑像是搅合在了一起,又痛又虚。

      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眼,整颗心从来没有这么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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