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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最风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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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在这所著名的政法大学了本硕连读,每堂法学是分成两个教师上得,为了将要成为法官与要成为律师的学生分开教学。
每次下课之时,我会特地跑到隔壁的教室去,用译本样式简洁随处可见的薄软皮抄记下作业。不要误会,我还没刻苦到写两份作业的程度,但这个习惯我怎么也改不了。每天我都有段固定的自言自语的时间,我对着那本软皮抄说——
“呐,你说月末请我喝雪碧,我不是无偿劳动。”
“你们班作业太多,还是我们老师好。”
每当我发疯的时候,同寝室床铺在我对面据说是我初高中六年好友的苏浅白就会怏怏把书放下。哦,用放不能准确描述与表达,她其实是撒手一扔朝我扔来。
“你每天神神道道有完没完?”
我可以轻松的一偏头依靠我敏锐的条件反射和出色的运动神经躲开那本实际上没什么准头的书,顺便回敬一句,“没完。而且你那是病句。”
“我都快被你这个神经病弄成神经质了。”她张开双臂直挺挺地向后倒下,躺在她的床上。估计是为了保持淑女形象没有仰天大吼。
吼句,神来拯救我。
“我本来就是神经病,多谢夸奖。”我不知死活地顶撞她。反正她不但说不过我也打不过我。不知死活底气十足也是要建立在实力上得。
她忽然说抱歉。我给她一个自以为很标准的微笑,“54秒。”
每天每天,我们的闹剧,53秒或者54秒。最长一次56秒。那次浅白用对不起换了抱歉。
最长一次不想他的时间。
你也许已经猜到,我恶俗的出了车祸丢了过去。
「二」
我最大的兴趣就是上百度看文。看完了以后我会用我最热切的语言赞扬伟大的作者。
我最喜欢的作者叫灵秋,她已经一年没有登陆。有一次我在她的博客里看我最喜欢的《会有那么一天》,浅白下课进来。我把手提本本的屏幕转过去对着她,“我最喜欢的作者,可惜她有一年没登陆了。”
浅白凑过来看,瞬间变成一种无语的表情。她抬起手——我对天发誓她是想要敲我的头——又放下来——我向大地保证她是考虑到了敲我的后果。她无奈地说,“大姐,莫泪啊……我听着真像你自恋。这是你自己写的文章。只要你恢复记忆,她马上就可以登陆了。”
她熟练地翻页,指着那篇《复活》说,“你初二送我的生贺,小白就是我。”
怪不得我觉得这些文章熟悉,原来是我自己写得。
也不能完全算我写得,他们说我失忆前后判若两人。前几个月去同学聚会,两天连着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和高中同学聚会。见着昔日老友——实则我一个都没印象——我礼貌地问好。
一人一句,公平对待。
他们听了简直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惊讶,名叫晴天的女生冲上来拍了我一掌,“莫泪,你叫我一声。你叫我一次啊。”
我恩了声说,“同学,你好。”她愣了,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啊转。
苏浅白说我是恩断义绝的活标本,忘得太彻底。连最好的朋友都能抛到脑后。
于是我冲她笑,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一副天真的样子。
“我都怀疑你是装的里,”她看我无动于衷还是一口白牙,无名怒火熊熊燃起。天晓得她有多容易生气,同学说她是被我带坏了,成了以前的我的翻版。她说,“莫泪你就装。你忘了谁我都不信你会忘了他。别给我看你那双无辜的眼。”
我依着她的话语乖乖把眼睛转到一边去,没办法我开心。
就是开心,忘记是幸福。以前的我写过——如过是我,如过是我,我倒愿意忘记一切什么都不知道做一个普通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你老出没在我的脑海了。你是不关浅白他们的那一个。
你是谁。
「三」
上课时有侧头看右边人的习惯,多半情况下会是苏浅白。
看得多了我也就坦诚告诉她了,她的侧脸不好看。印象中,有一个比她赏心悦目万倍的侧脸。
有如八点档连续剧烂俗的不能在烂俗的剧情中,女主角陡然发现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就是眼前王子的时候那样泪流满面的冲动。
苏浅白爱瞪我,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就瞪了。瞪着我又说我薄情又说我重色轻友。既而说我是在炫耀自己的词汇表达有多么好。
“那我到底是薄情啊,还是重色啊?总不至于两者兼而有之吧?”我噎死你。我就爱跟人顶,跟浅白特别喜欢瞪我,一日不瞪不舒服一样。
苏浅白那家伙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感情她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不得一个似的。以前同学说了,有一次她喜欢的人喜欢我。她还没喜欢别人满半年,又移情了。
这是晴天透露给我的,她说的时候顺便插了句——
“你是专一,我们都一样傻。忘记倒也好了。”
我专一?我真看不出我专一。
我只是翻覆地想一个已经被我弄丢了的人罢了。我不认识他。
我只是习惯地做一些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事而已。为什么呢?
我只是经常在午夜醒来的时候心痛到无以复加罢了,这又有什么关系?
「四」
秋季校园盛行流感,浅白烧到了39度。我陪她去医院看病。
与员的消毒水味使我眩晕,浅白看医生的时候我站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面去等。阳光很好,一寸寸爬满我的手背,我满目只剩一片金子色。阳光中就如栖息了一群金色小蝴蝶。我的手伸过去想碰,它们都飞走了。
——男孩说,“都是你传染的,我高烧40度了。”
——女孩说,“是你传染给我的好不好,你烧得比我高一度。”
闯入记忆中的片段,笑得那样好的女孩是我么?
浅白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我身后,她幽幽地说,“你刚才想起了什么对不对?”
我笑得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了,“怎么可能,你别跟鬼似的。吓出我心脏病。”
“你想起他了对不对?”她继续问,拉住我的一只手。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冷冷地抽回手。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不承认。
“总要面对现实的莫泪。”她扭过头,语气满是秋天的味道,“你可以欺骗我,可以欺骗所有人。那么你自己呢?”
「五」
以前的我说浅白配不上自己的名字。说浅白是光散在水里的痕迹。是梦幻样的美丽。
当夜晚降临,光也就消失了。总爱着这样易碎的东西,是我最大的失败与遗憾。
灵秋——好吧也是我,写天上人间系列中有一篇名叫Memories of nobody。消失的东西就不会存在于人们的记忆里。原来以前的我是哲学家兼预演家,早就预见了如今这样的结局。
我所爱的都消失了,所以我不记得了。
上着一节英语课,老师念英语的声音越听越像念咒。我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在白纸上肆无忌惮地乱写。
顾向北+莫泪+失忆=有缘无份。
浅白和我去年已经过了专六,她对英语已经失去了兴趣。正用厚厚的专业书当枕头做她的白日梦。一边梦着一边流口水,“好帅……”
我没空理会她又犯花痴,把头放在左手上支着,右手娴熟地转起笔。我看着纸上的名字,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有又高又瘦的身形在班驳的光阴中拼接成型。我不由自主放下笔去摸纸上重重写下的字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痕迹。
顾向北,顾向北。
你是叫作顾向北么?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无奈神色的脸,我微笑起来。在心里一遍一遍连名带姓的叫。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就是一直叫他顾向北。
可是叫得好心疼,我不叫了。少年却仍旧战局着我的视线耍小孩儿脾气不肯走开不肯消失。
回忆里的午后永远美好,少女参加完文学社竞选回班的时候还没下午休,班上居然有点安静得不像话。他坐在她的位置上枕着她的书睡得稳如泰山,心安理得。
听出她来了,抬起头看她一眼,继续睡。
他有心灵感应般,即使在梦里,也知道她来了。
她知道他睡得少,心疼他没有叫醒他。随手坐了个空位,把头埋在臂弯里穿过臂弯的下方偷看左后方他的睡姿。
秋日不冷,少年睡着了只穿了一件衬衫。少女不忍看,站起来从他抽屉里拿出卷成了一团的宽大校服要给他盖上。
左思右想,犹豫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他盖上。结果是他不解风情地醒过来,没给少女机会。
他没看见她手中长长的男生校服,直接走开。
她忽而生气,把校服披到自己身上。
长长的校服掉下来。宽肩长袖,她根本穿不住。坐下来把校服扔回他的抽屉里,数落,“什么人穿什么样的衣服,连校服都欺负我。”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欺负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是你欺负我么?”他一脸坏笑站到她身后。
从回忆中醒来刚刚好下课,浅白还揉着惺忪睡眼朦胧迷糊地看着我。——她刚起来就是这样人畜无害,我巴不得她天天上课睡觉。
今天没空奚落她,我把纸叠巴叠巴夹进那本被我咒过一切编书人员的专业书里。不能让苏浅白看见了。
顾向北,你看,以前我说过的写过的话都一一实现了。那些话还镶嵌散落在我重见天日的小说里。
思念是一种幸福,因为那是对离人的纪念,相信着总有一天还会再见。
最大的悲哀是我无法把想你,想你还要偷偷摸摸,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你。想着明明是温暖,却竟然笑得那么凄凉。
「六」
我和同专业的学长在一起的时候浅白张大了嘴,什么也说不出。我笑她,“你何时学得如你的名字一般大方呢?”
她仍是诧异,“你你你……”你了半晌好歹吐出了半句,“真得薄情了。”
“我哪里薄情?你口里的他,我这失忆一年多了都没见过。我薄情?我要为我的将来着想,老把过去挂在嘴边上,我的未来在哪里?”
苏浅白说不过我,转身对着窗子。冬天,北风呼啦啦地在窗子边上巡回演出,吹起她长发上下纷飞,她说,“你越来越处女座的样子了。你会后悔。”
那一幕真让我想到《白发魔女传》里面白发魔女白发变黑的那一瞬间,把我美翻了。我说:“你以后就这样出去见人,没准还真能骗到几个傻瓜,太美了。你终于有点天蝎样子了。”
她呸了一口,“你还学会牛头不对马嘴了?”
不理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出去约会去。
学长风度翩翩,家世出生又没得话说/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能正眼瞅我我真是中彩了,他能跟我约会我真能中五百万了。
于是我眼里就噼里啪啦向外掉人民币欧元美圆的符号。谁跟钱过不去啊。
学长伸手拍拍我的头,“乖,你真可爱。”
一时又跌入回忆的陷阱。
晚上很晚了少女还睡不着,发短信给男生逗他玩。他不上当,回复她,“你以为我会信?”
她不依不饶,继续发,他回过来:“好了,玩一下就行了。睡觉,晚安。明天见,乖。”
如哄小孩。
冬夜很长很冷,她缩在被窝中看闪烁的荧幕,咯咯笑。乖乖把眼合上,一片寂静安详与温暖将她包围。
我眼里不往外掉钱符号了,站在陌生的街头忍住眼泪。
我说,“顾向北,你别闹了。顾向北,你来搅什么局啊。顾向北,你凭什么总欺负我。”
学长给我擦眼泪,手指一下一下拂掉,很轻很温柔。他说,“只有陆向南,没有顾向北,莫泪莫泪。”
陆向南,顾向北。
路向南,我顾向北。莫泪莫泪。
「七」
扯着苏浅白请我去吃麻辣烫,要她为她的乌鸦嘴补偿我分手后破碎的心灵。能敲诈一定要敲,这是真理。
“这是皆大欢喜,”苏浅白看我面不改色吃下第十传超辣碳烤小鱿鱼后终于担心我吃垮她的钱包,“你又不喜欢他。”
我喝一口冰雪碧:“谁说我不喜欢啊。我放长了线好不容易才钓上这么一只金龟。要不我也不用在这和你吃涮锅了。我和陆向南在咖啡厅了吃芝士蛋糕喝现磨蓝山多有情调。”
苏浅白大摇其头,“明明是现实主义拜金主义者,还非要装浪漫。”
我打算抬头瞪她,却越过她看见了阴雨天里掠过滴水的屋檐下的鸽子,溅起一串小小的水涟漪。
“浅白浅白有鸽子。”我唤。
“抓过来一起炖了。”她大叫,一脸匪气地卷袖子。
结果她没去抓鸽子让我好生失望,她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MP5,“我抽奖中得,今年你生日我都没送你礼物。”
我太感动了,立刻拿过来外放歌曲。
MP5里面只有一首歌,她太了解我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听一首歌就要一直听到厌烦为止。
早几年很流行的《夜曲》,这首歌我现在还没听腻烦。
JAY唱——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跟夜风一样的声音,心碎的很好听。
手在键盘敲很轻,我给的思念很小心。
循环往复,一遍一遍,我心碎一刻不停。
「八」
翘课和浅白去公园喂鸽子。
我坐在一边懒懒地晒太阳,我又看见顾向北。
整个人逆者日光,笑得极不真实的模样。
我们从来没有约会过呢,我想起来了。可是你有给过我一个拥抱,真好。
抱得那样紧,仿佛把我和你融为一提。闻到你衣服上薄薄的汗味。你趁我不注意,从身后搂紧我。
顾向北,还记得我说过的吧。我们的灵魂是双生,即使我丢了过去我的灵魂记得你。每一分每一秒你在我心里,随着呼吸我还在爱着你。
——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
——I miss you more than I can say。
所以,即使我出车祸的那一刹那,你前往美国的飞机失事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们的灵魂是双生,所以你会没事。你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如我想你一样想起我。
因为我们的灵魂是双升,所以即使你不在,我也会看见你。我也能够感觉到你。
——I love you twice as much tomorrow。
「九」
因为我们的灵魂是双生,所以我们最好的时光,在不老不死的河流上,开成风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