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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猫惊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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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县衙,摆放的昼漏正好漏到戌时三点,他们在典史处签名,领了打更用的铜锣灯笼等,就开始上职了。
打更职业虽普通,可到底还是要归衙门统一管理的,人也是由县衙公示后招,竞争很激烈的。
否则随意谁想打更都行,做事没有个规矩章法,岂不是乱了套,容易在上值期间利用便利滋生做坏事之心。
衙门前分别,郑洮还是念念不忘:“我真心觉得,你可以考虑陈娘子,只要点个头,什么都有了。”
这多好的事啊,他打着灯笼怎么就找不着呢,偏生一张俊脸就没长在他身上。
“想挨打?”林三更勾唇笑得渗人,捏着拳头咯咯响。
想到好兄弟的大力气,一拳下来他不得吐血,郑洮缩了缩肩膀,转身开溜。
西市大,他们是分开打更,一个人根本走不完。
林三更扶了扶有“更”字的头帽,很快进入当值状态,现在换了身衙门配给的圆领长袍,百姓瞧着都退避几分。
随着霄禁提示击鼓声传开长安城,前前后后六百下,百姓陆陆续续回家,摊贩也在收拾东西推走。
到了卯时一点,宵禁正式开始,街道安安静静,风吹来,颇有几分萧瑟。
偶尔有武侯卫巡逻走过,整齐统一的脚步声,就不见其他人走动,宵禁期间若是被抓到随意出来,可是会被责罚的。
夜晚漆黑如泼墨,乌云层层叠嶂半遮月,入夏的天不冷,只是晚风透着股凉意。
林三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铜锣,独自行走在大街小巷,听风吹树叶沙沙响。
待乌云完全遮月,视线昏暗,林三更抬头观察星辰移动,随后呼出了口浊气,拍拍脸颊清醒清醒。
熬夜班是真累人,容易犯困。
“咚!——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林三更敲着铜锣,扯开嗓子就喊,清幽夜晚环境下声音能传得很远。
“咚!——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林三更穿过一条大街,拐弯走向另一条时又继续报时,让百姓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打更也不是简单的活,认为随意敲打就行,事实却非如此,就比如现在是子时三更,敲锣时,就要一慢两快。
戌时一更也唤初更,亥时二更,子时三更,丑时为四更,寅时五更。
他要巡夜到五更才能下值回家。
因为白天有日照斜杆可看时辰变化,晚上并无,故而需要打更人报时。
除此外,他们还顺带监督城内安危情况,若发现有火灾或强盗小偷等扰民之事,就要及时告知巡街的武侯卫。
林三更没有多大目标,只想守着打更人工作,养大妹妹,悠闲自在的生活即可。
长安之大,居之不易,张明府非吝啬之人,给的工钱不少,做二休一,这职业她很喜欢。
林三更就要走过河边,前去拱桥对面的长街,忽然听见了道幽幽猫叫声。
躁动春天已过,求偶野猫减少,但总有孤寡猫不想放弃,晚上还在乱窜叫喊,听着格外扰人心烦意燥。
毕竟猫叫声很像婴儿哭泣,换个胆小的更夫走夜路听见了,都能被吓坏。
林三更抬脚要上石阶时,见有只黑猫蹲坐在拱桥扶手上,眼睛泛绿光,正舔自己的前爪,尾巴懒散扫动。
“喵~”黑猫站起来,沿扶手朝林三更漫步走下来,个头虽不大,可流畅的身形如伺机而动要捕猎的猛兽。
它瞳孔放大,匍匐前进,爪子张开很锋利,尾巴竖直,毛发炸了,俨然是进入攻击状态。
“喵!”黑猫一跃而起朝林三更飞扑而去,爪子伸长宛如利钩划过林三更面前,黑夜里留下几道反光猫爪。
林三更早有防备,脚尖轻点灵活一跳,侧身躲开,黑猫往前扑落地,扫着尾巴走几步,一直盯着林三更看,幽绿的瞳孔诡异。
只是没再攻击,它忽而转身,几个跳跃间翻过高墙消失不见。
“这猫是陷入发情期暴躁了?”林三更望着远处黑暗好似一片深渊,轻声呢喃。
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惦记,转身走过拱桥,继续当个普通不过的打更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想安安逸逸的过着余生,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接下来并无异常,到了五更,霄禁结束的鼓声响起,公鸡开始打鸣,林三更下值回家。
百姓一向遵循早睡早起,讲究”一天之计在于晨“的说法,五更天他们就已经起来忙活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是,老百姓认为打更能够敬神驱除鬼妖,而五更时鬼妖还在乱窜,打到五更也是留出时间在天亮前让它们离开人间。
夏日的清晨天色亮得快,五更时天边已经翻白,再走一段路返回家已是卯初。
林三更灭了灯笼,回到家,刚推开门,迎面袭来一把银枪,伴随着小女儿家的娇俏声。
“看枪!”
嗯,偷袭速度比之前快上不少。
但是枪快,却没有快过林三更,甚至说她打着哈欠,懒洋洋躲过了长.枪尖刺。
“哼,再吃我一招!”娇俏的小娘子也不气馁,她双手握长.枪,继续使着招数。
林三更站在原地没动,连抵招的把式也只是敲铜锣的铜槌,轻松就能化解小娘子的攻击。
“速度太慢了,下盘不够稳,手不够有劲,你的饭白吃了吗,软绵绵的力道还妄想耍枪,不如早早放弃,否则说出去都令人笑掉大牙。”
林三更漫不经心嘲讽,小娘子自是不服气到涨红了脸,可越气就越急,一急就乱了招数。
长.枪轻易就被林三更夺了去,抬手一甩,长枪飞过小娘子头上,噔一声没入了身后的横梁里。
仔细瞧,还能见有很多被长枪戳出来的旧洞,可见不止一次了,每回都没能坚持三招,横梁没断也是奇迹。
“阿兄!”林午时跺跺脚,气鼓鼓的背过身。
才八岁的年纪,眉眼英气,脸蛋红扑扑的,可见未来定是个明媚漂亮的小娘子。
“乖啊,耍枪不适合你。”林三更来到妹妹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
他软软香香的妹妹啊,怎么就偏偏喜欢舞刀弄枪呢。
“我就要耍枪,迟早有一天我会拿着长.枪将你给打败的!”林午时抬着下巴,放下豪言壮语,她就不是服输的性子。
否则也不会每天都能坚持在五更就起床扎马步练习,韧劲十足。
“行行行,我等着。”林三更一笑,很是敷衍的点头。
林午时更气了,见林三更放好东西后钻进厨房,她气消得也快,跟进去帮忙。
“阿兄,我来生火。”林午时拉过小马扎,蹲在灶口前,轻车熟路引火。
“这几日在学堂可好。”林三更并未阻止她帮忙,自己揉着面团。
早先就将妹妹送进了学堂,大唐风向女子也可进学堂读书的,和男子同坐一间学堂。
林三更本想送进去让妹妹学习琴棋书画,然而,隔三差五就被夫子找去谈话,说和男同学打架。
得,计划落空了。
家有顽妹,所以说她得努力上值挣钱啊。
林午时骄傲的说:“昨个儿下午夫子夸我写字进步,还会做诗了呢,夫子说我的诗很有新意。”
“什么诗,念给我听听。”林三更来了兴趣,有种终于见收获的喜悦感。
他出去上值时,林午时还在学堂未归家,并不知道这事,否则早被得意炫耀了。
林午时声情并茂的念:“一哭二闹喊上吊,三妻四妾吵着要。”
念罢,她抬起头看向林三更,眼睛亮亮的像只小狐狸,有尾巴的话已经在摇晃求夸奖了。
林三更:“……”
突然有点同情夫子了,教出这样的学生,好名声可能要被毁于一旦。
林三更又气又想笑,“你的夫子有没有跟你说过,出门别说是谁教你的。”
“阿兄,你怎么知道?”林午时撅了撅嘴,“夫子就是心存偏见,我就偏不听,逢人就说是谁教的。”
她的夫子没被气死,已经是好修养好气量。
“你不用帮忙了,去背书,省得早上去学堂又被罚站。”林三更将人赶走,眼不见心不烦。
“糟了,夫子昨天是布置了背书的任务。”林午时放下烧火棍,急撩撩冲出去找不知道丢哪儿的书。
伴随着朗朗读书声,薄雾在晨阳出现时渐渐消失,挂在院中柿子树的露珠沿树叶滑落没入地面。
隔壁家的王虎其母亲杨氏听着林午时如此勤奋,再想着自家儿子竟懒惰至此,心恼了。
她急匆匆推开门,冲进了王虎的卧室,掀开被子,揪着耳朵,“你个生来讨债的娃,太阳都要火烧屁股了还赖在床上呼呼大睡,你看看人家午时,已背了第二论书,再看看你,口水都印在了脸上,丢不丢人!”
“阿娘,阿娘,你轻点,痛痛痛,我马上就起。”王虎的瞌睡虫立马跑飞,杨氏出手可不轻,拧得他耳朵通红。
八岁正是知道爱面子的时候,王虎每每听见母亲提及“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很别扭。
再说了,林午时那叫背书吗,那叫亡羊补牢,可他不敢说出来,否则会被教训的。
“赶紧的,起来洗漱了就给我去背书,若是背不了一次,今早就饿肚子吧。整天吃啥啥不剩,还都补不到脑子。”杨氏重重哼了声,显然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她退而求次没要求背两遍。
王虎抓着头发像鸡窝头,很是闹心,“阿娘,你还是我亲娘吗,哪有你这样埋汰自己儿子的。”
“若非我亲儿子,你以为我想管你。”杨氏瞪了他一眼,举起手,“怎的,还想等我走了,再继续赖床不成。”
只要王虎敢稍微露出“我就是想这样”的表情,这巴掌肯定要落下来。
“没有的事,我马上就起!”王虎皮疼,手脚灵活爬起来套上衣服。
等他打理好自己,见他阿娘去了厨房忙活,王虎拿凳子垫脚,趴在墙头。
见林午时手捧书念,这模样像极了夫子讲课,就是无语撇嘴,装得还挺像。
“午时,午时!“王虎双手分别压在嘴角边,轻声唤着,免得被阿娘听见又提烧火棍出来教训。
林午时抬头,疑惑道:“王虎,你叫我干嘛?”
他们相识半个月,就读同个学堂,起初互看不顺眼,现在是好朋友了。
“你家包子真好吃,我等下拿我家的烧饼和你换包子,如何。”王虎爱吃,自从吃过一次后心心念念的就是林家大哥的手艺。
他阿娘做的东西平平淡淡,只能说堪堪入口,谈不上好吃,而且天天就这几样。
他隔天就吃烧饼,已经吃腻了,又不敢问要铜板出去买,会被揍。
有时候他在想,要是林大哥,是他的大哥,那就太幸福了!
这不算什么,他们初来乍到时,杨婶帮了不少忙,林午时也不是小气的,且这人还是自己拉拢的小弟,“可以啊,我拿肉馅的给你。”
王虎喜欢吃肉,饭量还大,否则不会才八岁就长得如此壮的体型了。
“嘿嘿,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若不是离得远,王虎都想拍一拍林午时的肩膀表示哥俩好。
本来第一次见到林午时,王虎还会害羞,觉得这个妹妹真好看,娇娇软软的需要呵护。
可是见到林午时在学堂看见有小娘子被欺负了,飞身踹人,打架很猛后,王虎那点害羞,直接变为崇拜,没法当成妹妹看了,称兄道弟才合适,他也想学几招。
小孩子的世界里,其实成为朋友很简单,谁还没有个行侠仗义的英雄梦呢。
王家是卖猪肉的,他爹娘都高壮敦实,脾气也泼辣,王虎面对父母比较发怵,“我阿娘叫我了,等下我们一起去学堂。”
“好。”
怀阳学堂离家不远,他们每天都是结对走路去,路上碰见都是熟人,不需要长辈接送。
吃过早食,将食盒装好目送林午时出门了,林三更回屋洗澡,绞干头发,倒床就睡的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