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一尺春

7、第七章

　　10.

　　趁霍云遮外出的时候，我曾经偷偷给霍景写过一封密信，内里文字十分隐秘，全天下多半只有霍景瞧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月底皇帝将率领一众王公大臣去城郊举行秋猎，霍云遮和霍景都会去。

　　看霍云遮的意思，是一定会把我带上。我先前在霍云遮这里失了身，是时候给霍景下点猛药为宋含烟留条后路了。

　　于是在出发前几日，我偷偷吃了点眼前瞧不出任何蹊跷的药。

　　霍云遮果然来与我“商量”了一下。我轻易就看出他只是通知的模式，便没有任何意义地应了下来。

　　「这么听话？」

　　他有点意外。

　　我顺势道：

　　「那我不去了。」

　　霍云遮一愣，似乎没想过我会这么快改口。

　　「说笑而已，你若不去，还有什么意思。」

　　我昏昏欲睡，恹恹地说知道了，他便抱着我满意睡去。

　　秋猎的那日，我随霍云遮同行，知道我陪同他在此的人，少之又少。我始终待在营房里不愿出去，甚至带了深色的面纱挡在脸上。

　　「山里景色很好，袅袅，你该去看看。」

　　他劝我。

　　我与他说明真相，说似乎是不小心染了风寒，全身都没力气。他请大夫来瞧了瞧，确信我没有哄骗他，这才作罢。

　　夜里他仍旧抱着我睡觉，只是在给我试药的时候，我偷偷加了些致使人昏睡的药物。既是我自己也要喝的，他便没多少疑心，试了一些就交予我，眼睁睁看见我喝了下去，才放心。

　　可我多聪明啊，这种事情难道不会留后手吗？他都被我骗了十回了，也还是笨得要命。

　　不过眼下禁军在侧，我是不会在这里要他性命的。宁忧碍于身份，只能住在较远的营房里，此刻这里里外外都是禁军把守，根本用不着他。

　　我含下一粒预先备好的药丸，偷偷从营房里溜了出来，穿上一套侍从的衣服。

　　我埋着头在营房与营房的暗角处绕了不长时间，才找到最偏的一角，他是极不受宠的皇子，自然是只能分这么一个住所。

　　只是我没料到，这冷僻的地盘也有贵客光临。

　　含着笑的女子掀开门帘出来，灯光的映照下她的脸明媚而美丽，眉眼间带有几分与众不同的英气。

　　我自然认得她，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呢。我可是把她如何轻而易举用计谋夺了霍云遮性命那几章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呢。

　　原书女主，文织影。

　　她又聪明又勇敢，自然比我更容易接近霍云遮，先是苦肉计诱骗，再立下必死圈套，将他除之后快。

　　我读了再多遍也没办法使出这样的法子。

　　那么她得到霍景的喜爱……应当也十分容易吧。哪怕霍景早一步已经遇见了我，可谁叫她才是主角。

　　我望着她的背影，没来由地有些心寒。

　　不能再拖了。

　　人影散去后，我才溜进了霍景的营房。他看见我，仍旧十分惊喜，捉着我的手就开始嘘寒问暖。

　　我猜想他也许还未与文织影结下更多缘分，放下心来。

　　「含烟，你最近好不好？有没有吃什么苦头？你手怎么这样凉？」

　　我却一动不动，只望着他，泫然欲泣。

　　「阿景，文姑娘很好。你与她，也很好。」

　　霍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他急忙拉我坐下，解释道：

　　「你千万别多想，我白日里救了她一回，她不过是顺道来做一番答谢。你放心，我与她绝不可能有更多的交集，你若不信，我往后见她便躲远了走。」

　　我摇摇头，说：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疑心你。我……我此番过来，不过是有几句要紧的话着急与你说一说。」

　　「要紧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似乎觉察到什么不对劲，俊秀的眉毛皱起来，定定将我瞧着。

　　「阿景，我想我没有几日活头了。不过你放心，无论用什么法子我都一定会替你除掉霍云遮。」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从他手心抽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你不要问了，阿景，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这一遭过去，你就忘了我这个小小的过客，好吗？」

　　我听见自己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忙偏过头去。

　　他一点一点扳正我的脸。

　　他的手掌心很暖，贴在我的下颌处，我的眼泪却掉个没完。

　　「含烟，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要想着骗我。」

　　我垂下眼睫。

　　「他给我下了药，阿景，那药毒性很强，我就要……」

　　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开始咳嗽起来。我急忙用丝帕捂住嘴，推开了他。

　　大口大口的鲜血浸透布料，自我指缝中流出，我弯着腰，压抑着嗓音。

　　他忽然呆住了，不可置信般看着我，好似看见了一个正在消逝的生命。

　　「我会治好你。」

　　他拿了手帕，轻轻擦掉我嘴角的血，很慢很慢地说。

　　「我现在只要你活着。宋含烟，你听着，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我只要你活着。」

　　他固执又坚决。

　　「阿景，对不起。」

　　我想我是得和你好好说一句对不起才行，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如果我可以陪你走完这一生，我不会选择用这样可鄙的方法骗你。

　　可是霍景，对不起啊，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宋含烟的下半辈子，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交到你手里。

　　她看起来很柔弱也不太善良，可我让她爱上了你，整整十一次。

　　希望你会好好爱她。

　　我再一次以死相逼，可这一次，我给了他三日的期限，说三日之内，如果我可以杀了霍云遮，我一定会回到他身边来。我求他让我试一试，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才解恨。

　　「不然，我死不瞑目。」

　　我知道如果不这样，他不可能再同意放我离开他身边，他一定会说到做到，找来名医不眠不休地待在我身边替我解毒。

　　可我并没有中毒。

　　「含烟，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只要你活着。」

　　「你记住，这是霍景这一生，最郑重的一句承诺。」

　　他握紧我的手，似乎害怕我这一走，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我踮起脚，轻轻吻住他的唇。

　　我为宋含烟选了一个好夫婿。

　　我没有选错。

　　这是宋含烟作为主角将迎来的以后，不是我的。

　　哪怕我装作我爱上了他，可我没办法真正爱他。我的那一寸寸情丝早被安安稳稳地放置在了总部的神识管理局里，我怎么会有情？

　　文织影已经遇见了霍景，我不可能不在意这件事情。再不放宋含烟回到霍景身边，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不要做会让宋含烟丧失主角资格的事情。」

　　我要谨慎又谨慎。想出一个最合适的法子，在霍云遮对我百般提防的前提下，在三日之内杀了他。

　　我又偷偷回到霍云遮的营房，他还在熟睡着，完全没有醒的迹象。如果他是主角的话，一定会因为对我的防备顺利躲过我的这些小算计。

　　可如今他却只是熟睡着，乖乖等着接受我的杀心，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死局。

　　我换好衣服，钻进被窝里，他的怀里异常温暖。

　　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熟练地将右手塞进他手心，也不知他这怪癖是如何留下的，可我也并不好奇。

　　我闭了眼，在脑海里仔细地回忆起来。

　　我想起我第一次成功杀掉霍云遮的场景。

　　那日天气很不错，风朗气清。

　　他白日听我抱怨着提了一嘴，于是便在傍晚带我去了马场，预备教会我骑马。眼见四下无人的好时机，我便动了心思。

　　他一贯没什么耐心，却似乎生怕我会不慎落地，一边不耐烦地说麻烦死了一边将手环在了我身前。

　　可那匹马还是受了惊，直奔马场外的荒岭而去。我与他也不慎落入废弃的旧陷阱里。

　　他死死将我抱在怀里，说幸好此地废弃已久，才没有埋下竹箭。不过就算是有，本王也护得住你。

　　然后呢？

　　然后我将致使马匹受惊的金簪深深刺进了他的颈间。

　　他握住我的手，声音嘶哑地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你……你只是一个小小配角啊。

　　可我还是掉了一滴泪落进他的眼里，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自此之后我再没有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