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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六八年的春天，孩子已经两岁多出了精力充足整天都不闲着，基本只要有人看着就能玩的开心。杨老爹杨老年已经一年没回老家，趁着天气暖和回一趟老家看看，离家两年多虽说京都生活很好，但老一辈人总是故土难离，牵挂家中所有东西。离家久了，就是村口的树，地头的木桩都会想念。
壮壮从小就乖，因为家里不缺吃的和零食，壮壮不是个小气孩子，在村里小伙伴中间很受欢迎。只是家里不放心干爹就跟在一旁，干爹干娘对孩子是怎么细心都不觉得过，看着壮壮和小伙伴们分了糖果后，几个孩子嘴里吸溜着水果糖块，蹲在老树根底下一块玩抓西瓜虫玩。
农村人朴实却也有是非，他们在村里租房住，按理说应该会被排斥。但他们家里有人在军工上班，又经常有军用吉普上门送东西，村里人也都会看眉眼高低，离军工这么近虽不能打听的一清二楚，但简单的一些情况就已经让村里人不敢欺负，而村里的小孩子更简单，乐悠对上门的孩子一向都是大方有耐心的，村里孩子们见到乐悠都很热情。
休息在家也不用种地，乐悠就喜欢在家里给家人孩子折腾吃的，家里吃的东西比也算丰富，先昨天魏父送来的牛奶打发成奶油，干娘给她打下手烧火，没有烤箱蒸只能用蒸出来的面包代替，做个奶油蛋糕给家里人尝尝味道。
蒸好了蛋糕散热放凉，乐悠在把打发的奶油用洗干净的竹片板，一层层均匀的涂抹在面包上。这个季节能吃的水果基本没有，只能用其他东西点缀，把饼干和水果糖间隔摆放在蛋糕边缘一圈，中间用红糖汁调色写上小家伙的名字，再放上几颗红色和黑色的桑葚，蛋糕就算彻底完成了。
没有鲜嫩欲滴的葡萄和草莓，也没有颜色鲜艳亮眼的可使用调色，乐悠觉得蛋糕很寒酸，看着她做好蛋糕的干娘却真心夸赞。解开身上的围墙洗了手，就出去喊小家伙回来吃蛋糕，干爹干娘年纪大了，经历骤然的转变儿孙又都不在身边，感情更是都寄托在了乐悠和小家伙身上，那真是比亲奶奶都疼亲小家伙。
为了让孩子好区分长辈，小家伙从会说话起乐悠就让他喊干爹干娘爷爷奶奶，康魏两家的关系也各亲各叫。魏母没来看过孩子，乐悠这两年也只在过年时带着孩子回去住一晚，比起没怎么接触过的亲奶奶，小家伙跟住在一块照顾他长大的奶奶和姥姥更有感情，相互之间的感情也更融洽，这会蛋糕做好，第一时间就是让小家伙看稀罕尝味道。
这个年代，长辈对小辈的疼爱，不外乎是好东西都想留给孩子吃，大人吃不吃无所谓，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一口长一寸。看着孩子吃的开心，真的比自己吃到嘴里更觉得美味，这就是长辈对小辈的疼宠，这份爱弥足珍贵。
壮壮也没走太远，就在家门口不远跟小伙伴们抓虫抓的开心，听到奶奶喊他回家，在四五个小伙伴们渴望的注视中，看看含笑的爷爷奶奶，抿着小嘴挥着手很爽快的带着他们一块回去了。村里小孩子都爱来家里，但都被家里长辈交代不准随便去，壮壮带他们去就是另外一说了，每次只要去多少都会吃到他们平时吃不到的零食。
今天也一样，三个大人加六个孩子，一个十寸大小的建议蛋糕，每人都分到了一块巴掌大的一块。分完蛋糕乐悠就笑着让捧着蛋糕不停吞咽口水的孩子回家去了。现在的孩子都很懂事，家里兄弟姐妹多很少有吃独食的概念，即使拼命吞咽口水也在忍着，都想带回家和家里兄弟姐妹一起分享这稀罕的美味。
壮壮坐在乐悠身边的凳子上，看爷爷奶奶和娘亲都吃了一口，也晃悠着一双小短腿用勺子舀了一块蛋糕啊呜一口吃到嘴里，瞬间被奶油独特的味道征服，小家伙眯着眼睛又吃了一口，还是好吃的摇头晃脑，逗的干爹干娘乐的不行。气氛正融洽时，院外远远的就传来汽车熟悉的刹闸声。
小家伙闻声眼睛就蹭的一下亮了，把装着蛋糕的碗让乐悠帮忙拿着，他翻身扒着凳子下来，要了装蛋糕的碗就蹭蹭的往院外跑，边跑嘴里还喊着爷爷吃糕糕。乐悠他们也都放下吃了几口的蛋糕，跟在小家伙身后出去，昨天魏父来看孙子吃了午饭才回去，今天怎么又过来？毕竟魏父平时还是很忙的，五六天来一趟看孙子已经是对孙子的疼爱了。
魏父的意思是等壮壮读育儿班去军区大院那边住，有专门的保育院不说离家近条件也很好。魏父疼孙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乐悠却没同意魏父的提议，她的儿子被从出生开始，虽然没有爸爸的疼爱，但也是妈妈以及姥姥姥爷和干爷爷奶奶疼着捧着长大。在大院那边的确什么都方便，但是在乐悠看来跟寄人篱下差不多。
魏父疼孙子每天却也很忙，衣食住行都照顾不了，至于奶奶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对亲孙子魏母倒不至于如何，但冷暴力往往比打骂更加让人难受。生在这个时代在家人的疼爱中，无忧无虑长大不缺衣少食就是幸福，精神的富足能温暖人一生。乐悠正猜测是不是孩子读保育院的事，所以今天再过来说这事？
等到了门口，就见魏父抱着壮壮吃孩子喂给他的蛋糕，双目带着明显的红血丝，脸上也透着浓浓的疲惫。乐悠心里瞬间涌出不详的预感，而抱着孩子的魏父看到乐悠神情是颓然伤感的，出口的话应证了乐悠心中最坏的猜测：
“小杨啊。。。红军。。。红军回来了，我带你们去医院看看他，是我们魏家对不起你和孩子。”
乐悠有瞬间的晕眩，被身边的干娘一把扶住，一个劲的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缓缓。乐悠闭着眼缓了片刻的情绪，平复了一下心情挺直腰背，望向魏父怀里吃着蛋糕天真不知事的孩子，闭眼压下眼底的湿润。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间，从魏父怀里接过小家伙递给干娘，让她带小家伙进院子吃蛋糕，才开口询问魏红军目前究竟如何。
魏父蠕动着紧咬的后压根，良久才哑声说了魏红军的情况，为了救队友身中两枪，肩膀的一枪并无大碍，关键的是另一枪打中了颅腔，万幸的是这一枪打偏了，虽未当场毙命但却昏迷不醒。被战友背出战区送去医院做了急救手术，颅腔内的子弹取出来但人都半个月了，仍旧一直未曾苏醒，昨夜才转到京都医院，经过医生的再次检查，情况情况并不理想，让家属做好心里准备。。。。
抱着孩子坐上吉普车，一路车子行驶的很快，坐在车上身体也起伏颠簸的厉害，望着路上飞驰倒退的景物，乐悠搂着小家伙感受着孩子的体重，心里觉得沉甸甸的情绪翻腾的情绪压抑的难受异常。人生在世总是避不开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人的生命很多时候都异常脆弱，乐悠从未想到过，他们父子两人第一次见面会是在医院。
初次相识，魏红军一身军装神情冷峻，接住了从屋檐掉落下来的乐悠，两人第一次巧合的初识，是乐悠最狼狈的时候，被亲人出卖被权势压迫，抱着不死不休的决心誓要鱼死网破的决绝。也是他不畏人言和世俗挺身而出，第一次相遇给乐悠的印象深刻，他正直坚毅乐于助人。
第二次见面，是和干爹一起去魏家上门感谢，那时的魏红军依旧冷峻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私下相处却也发现他可爱的一面，会有些傻气的带她看菜园子，会笨拙的陪她坐在小木凳上吃黄瓜，也会给她说他喜爱的军队生活，在她有灵感时安静耐心的守在一旁，给她足够的空间和信任。
第三次见面依然是她最狼狈的时候，甚至于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打断了那场有意而为之的暴行，乐悠今后的人生或许会往另一种方向延伸。魏红军的出现把乐悠从一个未知的未来，拉进一个另一个未知的未来，同样是未知的道路，但不可否认的是魏红军给与她一个新的未来，一个安稳轻松又平坦的环境。
被一只小手轻轻擦拭着脸颊，乐悠才回神过来，原来回忆往昔种种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乐悠擦干脸上的泪水，魏红军就像涓涓的细流润物无声，早已经是她人生重要的一部分，是她的夫是她孩子的父，是一个即使不存在了也依旧存在她人生中抹不去的存在。
婚前的魏红军和婚后的魏红军，一样却也不一样，婚前的魏红军沉稳严谨正直，婚后的魏红军体贴入微。可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消瘦嶙峋毫无生气的魏红军，让乐悠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浑身颤抖的牵着壮壮一步一步的靠近病床。壮壮太小不懂太多，看看病床上躺着的人，看看跟以往不同的娘亲，一脸懵懂。
到了病床边看的更加详细，魏红军像个破碎的娃娃一样躺着，她甚至不敢触碰魏红军。魏父眼眶也微微泛红，仰头一声长长的叹息，让乐悠和孩子陪魏红军说说话，他自己关了病房门离开了。最残忍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如果不见最后一面，会成为遗憾终生过不去的坎。
乐悠抱着孩子坐在病床前，忍着眼底的酸楚让壮壮喊爹。壮壮对爹的印象除了照片上的就是家人告诉他的，天真的孩子并不明白长辈们说的那个英俊高大正直英武不凡的军人爹，为什么会躺在床上不能动，跟照片上的爹并不一样。可是娘亲也绝对不会骗他。
乐悠把壮壮放到地上，从被子底下拉过魏红军的手，布满老茧的掌心伤痕累累。乐悠轻轻的摩挲着这些伤痕，垂眸时还是没控制住眼泪的滑落，拉着壮壮的手放在魏红军的手心里，乐悠握着魏红军的手掌把壮壮的手包住，一家三口手握着手。乐悠心酸的望着闭目躺着毫无生气的魏红军，抿唇柔声道：
“红军，这是咱们的儿子壮壮，已经两岁半了。满月时给你写信寄过照片，这两年每月给你写的信都没收到过回信，红军，壮壮都已经会喊爹了，每天睡觉前都要听干爹干娘给他讲军人打仗的事迹才肯睡。红军，你还没亲眼看看儿子呢，你舍得你儿子舍得我吗。”
壮壮依偎在乐悠怀里，咬着手指看着躺着不动的魏红军，软糯糯的喊爹。已经有自己主观意识的孩子，知道爹意味着什么，从乐悠怀里趴到病床边一眨不眨的盯着魏红军，跟唱歌似的一声声的喊着他爹。乐悠握着他的手，神情木然陷入茫然中。
直到哭诉和猛力的开门声在耳边炸响，乐悠回神保住吓得扑进她怀里的壮壮，木然的望向病房门口，就见魏母头发凌乱一脸狼狈的痕迹进来，身后跟着扶着魏老爷子的魏红兵，魏母扑倒病床跟前，情绪失控的人力道很大，差点把一旁坐着搂着壮壮的乐悠撞摔倒，扑在魏红军的身边就是一阵哀泣痛哭：
“我的红军呀，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呀，你可让娘怎么活。。。我的儿呀。。。你快睁眼看看娘，十六岁你就不停我的话，非要去当什么兵，从你当兵开始我这心呀就一直捏着，就怕你再也不能回来。。。儿呀，你可让我怎么活呀，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后面跟着进来的刘秀芳和大伯母通红着双眼来劝魏母，乐悠拉着壮壮靠墙边，淡漠的看着魏母的哭诉，以及魏家其他人的哀伤。等魏家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下，医生才进病房，魏红军头颅上的伤以目前的医疗水平，人醒过来还有可能慢慢养回来，醒不过来的话也就三两天的事。
魏母最后苦累了，这么多人一直在病房也不是办法，活着的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伤痛中，需要安排的事情还有不少，陆续的离开。乐悠拉着壮壮坐到病床前，眼神酸涩的看向瘦到快脱形的魏红军，给他整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头发。勉强冲又趴到床头看爸爸的壮壮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拉着魏红军的手。
“红军，你躺的能安心吗？你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你忍心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忍心让你儿子一辈子都遗憾没见过他一面吗？”
滑落的眼泪滴落在摩挲着的粗糙掌心里，乐悠想扬起唇角终是笑不出来，声音带着浓浓泣音：“万一等你走之后，我带着你儿子改嫁，让一个陌生男人睡你的位置，然后还天天打你的娃？身为男人你能忍下这口气不睁开眼吗？。。。。。”
乐悠话才落音，她轻轻摩挲的粗糙大掌，在她瞪大的双目注视中，猛然反手紧紧抓住乐悠的手腕。乐悠抬头望去，本来安静躺着的人这会仍旧双目紧闭，但干裂起皮的双唇蠕动着发出微弱的呢喃声。乐悠噙着泪心情翻涌惊喜和激动，倾身上前侧耳仔细听他的呢喃。
“老。。。。老子。。。忍不了，死。。。死了也。。爬上。。。上来，弄死那犊子。”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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