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轻狂十五年[综武侠]》雪原机械

20、第 20 章

　　杨无邪已合起了册子，也收起了笔，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脸上常年不变的笑也越发诚恳、越发真切起来！

　　狄飞惊鼻尖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雷损依旧平静，依旧像一座看不出什么的山，只有狄飞惊鼻尖的细汗能隐约反映出他的心情，为他们的好奇、焦躁和必须想知道的急切。

　　良久，狄飞惊对着雷损摇了摇头，又合上了和杨无邪刚写过的册子一般无二的一本册子，他的眼和头依旧低低的垂着，好像要把那几笔墨痕和消息都吞在肚子里面。

　　他终于放弃了这些探寻，却无人喊他停下，这是很不礼貌的，但擅自探寻旁人的秘密也是很不礼貌的，狄飞惊停下却不是因为这样的礼貌或不礼貌。

　　只因他在某一刻突然莫名的相信，如果他去问黎英，很诚恳的去问黎英他想要知道的东西，黎英一定会和他说，一分秘密都不会在他面前藏着，而这些秘密却是雷损一定不会知道的！

　　狄飞惊了解所有人，但这世界上最了解别人的人，有时候却是越了解越可怜，越了解越可惜，这是注定的事情。

　　白愁飞神色莫名。

　　一个有志向的人需要一阵风，白愁飞忽然想和那股风碰一碰，把彼此的谜题和好奇都撞得烟消云散，换而言之：他想看看黎英的剑，或者黎英的刀。

　　他却不好直说自己想和黎英打一架。

　　这或许是比那些信息暴露出来还更让人发愁的事情，因为信息暴露出来就是暴露出来，也不能塞回去让人不知道，打一架却是好说又不好说的事情，只有不适合。

　　王小石只想抖抖自己身上的雨，随便在哪栋楼子里，甩甩湿透的衣服，又擦擦贴在脸上的头发，好让他别在这一群人面前打出两个喷嚏。

　　所以王小石不思考、也不好奇，他总是好奇的很又放弃的很快，哪怕他有很多很多的好奇心，他也懂得在眨眼的一瞬间将那些好奇都藏起来，静静等待着旁人说起时再把好奇心摆出来，拍着滚圆的肚子消化那些隐秘的话。

　　“我们就要这么站在雨里继续密谋么？”王小石攥了把自己湿哒哒的头发，他确实被淋湿的透透了，声音里仿佛也带着可怜的潮气，将这心知肚明的沉重气氛也冲淡成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是我疏忽了。”苏梦枕已不像一座雕塑，如果说刚才他的脸上已挂着似冷笑又非冷笑的笑，现在已经是一片轻快灵活的浅笑，在王小石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里，率先拔腿往白色的小楼走去。

　　黎英一踏入这座小楼，先被周围噼里啪啦的拨弄声震慑住了。

　　或许也不是震慑，只是一片沉默，只有算盘珠子翻飞的声音存在这片空间里，这是很恐怖的一个景象，连人声都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的人声存在，而这仅剩的人声也迅速收敛起来，成了轻微的鼻息。

　　这里总共有三十二个人，个个手里都拨弄着一把算盘，白愁飞几乎要怀疑他们也修炼了什么手上的功夫，才让那手指弹出残影的时候还不怕抽筋。

　　这场面依旧震撼，越散漫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越震撼，黎英不自觉停直了自己的背，仿佛下一秒就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要来打他的头。

　　苏梦枕转头看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会不会突然哪里飞出一把小刀削我头发。”

　　“趁着别人不经意的时候出手，那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很坏很讨厌的人。”王小石随口接上一句，又将头转回去看周围顶到天花板的柜子里堆满满的纸张，正正错过白愁飞带点无奈的神色。

　　他如果知道王小石要说的话，一定让他不要说了。

　　这样这岂不是显得他们苦水铺出手也很坏了？虽然对面的人也是这坏人里的一员，甚至坏的更名正言顺，更像一群坏人，王小石说的也很让人讨厌，只有坏人才讲这么讨厌的话！

　　“他的确是一个很坏的人。”

　　一个很坏的人，很坏的人又有多坏，让黎英都说他是很坏的人？

　　谁也不知道，很坏的人却躺在大街上打了个喷嚏，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摇摇头又倒回椅子上。

　　灰扑扑的椅子上倒着一个灰扑扑的少年。

　　灰扑扑的少年手里还握着一只啃了一半的包子，这半包子被路边的流浪狗给死死盯着，只要少年松开手让包子落在地上，它就立刻冲上去狼吞虎咽啃完这半个包子。

　　“老张头。”他这样喊那个站在笼屉前的老人，不知道想起什么一般问道：“我一直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

　　他明明是想问，又或者不是问，说出来的话却是肯定的，于是他很好看的脸上那双很好看的眼灵活的眨动了一下，乌黑乌黑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回那只流浪狗上。

　　“你从小就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小子。”老张藏在笼屉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雾气里，这雾气将他都彻底盖住了，也盖住了灰扑扑的少年。

　　“我的胆子一直很大。”他声音很低，慢慢的又重复了一遍，在流浪狗不可置信的视线里，很难想象一只狗也有这样活灵活现的情绪，他将那半只包子往嘴里一塞，从椅子上鲤鱼一般滚起来，手已经习惯似的打开了老张面前的笼屉。

　　“老张头，我要很多很多馒头，很多很多包子，你愿不愿意让我将你的包子铺都搬空？”他明明是来打劫一样的神色，老张的脸上却是无可奈何的笑，不仅没拦着他的动作，反而帮他装起这些包子馒头来。

　　“你要做什么去？”

　　“我有个朋友失踪了，我要去看看他死前有没有给我留信。”

　　“你现在越来越坏了，或许你的朋友只是掉在哪里，你就说看看他死前有没有给你留信，你简直是越来越坏了。”

　　少年的脸上忽然有一丝伤感，这丝伤感并不浓厚，看起来却像是比盐还咸，在这丝感伤散去之前，他拎起老张装的那袋馒头走进漫漫的黄沙和大风里，原本英俊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我如果不坏，那天底下还有谁能当坏人？”街上满满都是飞扬的黄沙，隔着一道黄沙做的帘幕，声音传过来也变得模糊不清。

　　老张望着他的背影，又想笑，最后只是沉沉的、沉沉的叹气。

　　“你是一个大胆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他总比很多人了解这个人究竟坏不坏，又是不是一个胆大的人。

　　他本想收拾笼屉关上店门，一回头却看见自己背后那张简朴的木桌上，此刻竟躺着一盘浑圆的金元宝，个个都闪着金子独有的光泽，叫老张一看就又慌，又愁，最终只是望着面前黄沙弥漫的街，伸手关上了在风沙里被吹的吱呀显得更破破烂烂的店门。

　　风中传来悠长的叹息。

　　“你说的那个很坏的人，他到底有多坏？”

　　王小石靠在旁边，静静看着面前的壮观景象，又忍不住抓心挠肝想知道那个很坏的人是谁，他原本就有那么那么多的好奇了，让他知道这一点事情，或许能让他满足很久不好奇！

　　黎英不答，只是透过窗看外面依旧阴着的天，反问道：“你觉得六分半堂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它又是好还是坏？”

　　六分半堂当然坏，权财勾结、迫害他人，天底下的坏事都堆到六分半堂的头上，恐怕还有一半罪名没有数清，六分半堂就是这么坏，谁来都说他是一个很坏很脏的地方。

　　王小石同样这么回答，他一向觉得好便是好，觉得坏便是坏，何况六分半堂确实很坏、很坏，坏到他还没认识黎英的时候先认识了六分半堂的坏。

　　“那你觉得，雷损怎么样，狄飞惊又坏不坏？”黎英这句话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听得见，王小石背后却登时出了一背冷汗，脑袋上好像也要冒起冷汗，只不过这冷汗很快便被压下去了。

　　“他们或许是坏的，或许是好的。”王小石尚在思考，白愁飞却先出声回答，脸上是一抹回答成功的得意，又抬起手臂撞了撞王小石的肩膀。

　　王小石恍然大悟。

　　“我现在觉得你说的那个人，或许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了。”

　　“为什么？”

　　“因为白愁飞有时候，我也觉得他很坏。”

　　“我和他可不是兄弟。”

　　“他肯定不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你对了。”

　　“我说那个很坏的人，他不一定是一个坏人，他只是很像一个坏人，又确确实实是一个坏人，或许——他只是想当一个不好的人，所以是坏人。”

　　他讲的很绕，绕的人很糊涂，王小石却奇异的懂了。

　　好人与坏人，绝非简单便能确定的，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或许只有见到那个人，才知道是好是坏。

　　英雄和狗熊也同样，谁是狗熊，谁又是英雄？

　　苏梦枕抬步就要往更上面的楼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