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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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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两人均是沉默无语,许是月光太好,许是那些往事压在心里实在太久,许是真的……太久太久没与人好好说话,黄药师竟悠悠说起许多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当时我年轻气盛,又兼星象算术皆是所长,哪里相信有人会比的过我呢?偏偏是碰见了阿衡这个古灵精怪的,第一次败在她的手下,我自然以为是偶然,要求着重新再试一场,结果……”黄药师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声音显得比平时都低沉,眼睛眯着看着远方,似在看着往昔的自己。陆卿衣听得黄药师说起与冯衡相遇的时刻,心里自是酸甜不一。一会觉得黄药师已经不避讳谈论冯衡,虽不说自恋到以为黄药师从此不爱她而爱她陆卿衣,但是也略有安慰,至少……他已经不在沉溺于哀恸的泥沼之中。一会也觉得,冯衡在黄药师眼里的地位怕是永远都不会变啦,自己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能有机会陪着他便是啦。
陆卿衣本就是豁达女子,自然也不会沉溺在自怨自艾的心情中许久,是以相通了便就把黄药师说的往事当故事来听,偶尔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可是我倒是觉得段皇爷没必要出家呢!”
“哦,卿儿怎么这么觉得呢?”黄药师本就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发表看法,但是陆卿衣想听当年他们的旧事,他倒也不介意与她谈起。对段皇爷他虽说不是特别熟悉,但是也敬他为人。陆卿衣把玩着黄药师的衣角:“当年的事情,本就是无心之过,何必如此自责,人活一世,本就不可能世事圆满。若当初段皇爷为了孩子而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反倒让卿儿觉得做作哩。之后他又不去追杀罪魁祸首反倒逼的自家出家,唉……原来皇帝的脑子也有时候不好使。”语气之中无限感慨。黄药师倒是对她最后那句皇帝的脑子也有时候不好使觉得新奇,他本以为世上如他一般视权势无物的人少有了,没想到却有这么年轻一个姑娘……他想,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他哈哈大笑:“本就没人说皇帝老子是最聪明的。我看,倒十个里有九个是笨蛋。”
陆卿衣听了这话,抿嘴微笑,若是旁人说来,定让人觉得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听黄药师说来却只显得豪迈。想到了些什么,拉着黄药师的手道:“师傅啊~卿儿还没去过皇宫哩,反正今晚我们也不去打扰哥哥和嫂嫂,不如我们就也探皇宫罢。”黄药师看她满脸调皮,笑道:“没想到卿儿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啊,不过,就卿儿这轻功……”黄药师语调上扬,陆卿衣几乎可以想象他坏笑的样子。在黑暗的掩盖下,或许人的胆子也会越来越大,比如现在的陆卿衣就做了一件“欺师灭祖”之事,伸出柔软的小手往黄药师手臂上拧了下去。
黄药师吃痛,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不欺负卿儿啦,免得兔子也会咬人。”陆卿衣嘟着嘴,难得嘟嘴娇声道:“师傅~到底去不去啊?”黄药师大声道:“既然是卿儿想去,那为师岂有不应之理。”
大内禁宫于普通人而言自是高墙深院、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只是若碰见了如黄药师洪七公一般的武林人士,也只能自叹倒霉说声您请自便啦。黄药师携着陆卿衣,足不沾地,轻飘飘的飞过众多屋顶。虽说当年是苏轻的时候也曾飞机来去,只是两者感受绝对不同。
黑暗中两人蹑足在宫殿里行走,因为许多地方并无灯火,黄药师晓得陆卿衣黑暗中并不能视物,便一直牵着她走。两人走着,忽觉凉风拂体,隐隐又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深宫庭院,竟然忽有山林野处意。陆卿衣神思惘然,低声说道:“好香~”黄药师满脸微笑,低低朝她说道:“没想到皇帝老儿这里倒有如此好花。”陆卿衣伸手捏了捏握着自己手的温暖大手,低声说道:“师傅这就不对啦,世上的好花好草怕是皇帝都收集到他家了吧。”黄药师听了,低低笑着:“这可说不好,我桃花岛上的花,他就种不得。”语气虽说淡然,但仍是掩不住他言语中的骄傲。黑暗中两人相视一笑,均是握紧了对方的手。
黄药师闻到这股香气,知道近处必有大片花丛,心想禁宫内苑必多奇花嘉卉,倒不可不开开眼界,拉了陆卿衣的手,循花香找去。渐渐的水声愈喧,两人绕过一条□□,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静窈萦深。黄药师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虽不如桃花岛,花木之美却颇有过之。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池塘中红荷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翠寒堂”三字。陆卿衣展颜一笑,对着黄药师说道:“这里虽说不如师傅的曲风荷池,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地方啦。”黄药师瓜了瓜她的鼻子,说道:“这时候来说师傅好话,若真想我高兴,好好练武罢。”陆卿衣朝他俏皮一笑,晃了晃他的手,说道:“师傅总不会卿儿武艺不精就嫌弃卿儿吧!”黄药师微微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啦。”
陆卿衣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婆,都是夏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堂中桌上放着几盆新藕、甜瓜、枇杷、林擒等鲜果,椅上丢着几柄团扇,看来皇上临睡之前曾在这里乘凉。便取了新藕送到黄药师嘴边,讨好说道:“师傅不气啦。”黄药师就着她手吃下藕片,无意间轻咬了她的手指,陆卿衣措不及防,“唉哟”一声叫了起来。黄药师挑眉看着她慌乱神色,奇道:”有虫子么?“陆卿衣“啊”了一声,狼狈转身,呐呐说道:”是啊是啊……刚刚有只虫子咬了我一口。“
黄药师无声一笑,拉着她便躺在上面,笑着说道:“卿儿也来当当皇帝。”黄药师拉她的时候,便用了巧劲,是故虽说倒在软榻上,却一点疼痛感觉也无。两人和衣躺着,一同看着那满天星辰。陆卿衣深深吸了口气,暗香浮动,星辉灿烂,此般景色果然让人心醉神迷。
往黄药师身边靠了靠,陆卿衣小声说道:“皇帝看的星星月亮,与我们在桃花岛看见的也并无不同啊~”黄药师笑了笑,说道:“若是天下之人都如你这般想着,又何愁百姓流离之苦。”陆卿衣想到那首著名的《山坡羊》,虽说不晓得现在被人传诵与否,只是不吐不快,唯有它能诉说心里所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黄药师听了,亦是一声悲叹。握起陆卿衣的手,半晌无语。其实他心中所想、内心翻腾,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心里恍惚有些开心,觉得陆卿衣竟然是自己知己,却又怜她年纪尚小,终究摇头,心道:小小一姑娘,能有如此见识已是不凡,但又何须让她为天下所烦恼,不如与蓉儿一般,笑闹过去罢了。
许久开口笑道:“这禁宫之类,虽说不能网罗到天下至宝,只是不凡之物还是有许多的。既然来了,卿儿可要去见识一番?”陆卿衣抿嘴一笑,“师傅说的可是藏宝阁?”黄药师微笑颔首,两个便离了此处,寻宝去也。
陆卿衣的手依次滑过,她虽说对古董并不了解,但也知晓必定是极为罕见的物品。黄药师顺着她的手指,一一说给她听,这是周王的鼎,那是夏朝的铜器,这个是汉代的玉饰,那个是秦代的珏……黄药师见多识广,深宫禁院年轻时候更是独来独往许多回,纵然心里赞叹,亦是不动声色。陆卿衣听他解说,时常摇头赞叹,心里直想着……若在后世,是多大的宝贝啊~必定能在全世界都引起轰动的。
两人细细看着,低声私语,陆卿衣觉得自己又在黄药师身上学到了许多,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的确很博学。他在结婚之前,也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只是见识却广博了许多。黄药师拿起一个黑玉镯子说道:“这镯子倒是难得一见,这黑玉本唤作龙尾石,做成的饰品,常带者,能净心化戾,驱邪避凶,比玉有过之而无不及。”拿在手上看了看,又说道:“这确是上品,卿儿带着罢。”陆卿衣刚开始的时候还听着黄药师好好介绍的,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居然让自己带上,陆卿衣虽知道他向来如此,也忍不住瞠目,这一愣神,便让黄药师顺顺利利的给她戴上了手镯。手上传来的沁凉感觉让她醒了几分,又不好意思摘下了,只是低头小声称谢。黄药师微微笑着说道:“这也是卿儿运气好,恰好碰见罢了。”
之后两人又看了些许,大多与桃花岛类相差不了多少,便有些兴致缺缺。逛了一圈之后,黄药师搂住了她的腰身,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皇帝老儿就快起床,我们趁侍卫换班的时刻出去罢。”
两人出了皇宫,迈步临安街头,晨风微拂,均感神清气爽。黄药师习武多年,一宿未睡也没什么大碍。陆卿衣则是探险一晚,仍旧有些新奇与激动,倒也不觉得困。街道两旁,零零散散已有些许小贩摆摊,两人就着初升未久的阳光,一同啃了包子回牛家村去看陆冠英与程瑶迦那对新婚夫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