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桃花开》花籽兮

24、第二十四章【悲】

　　青儿回来了，开始时还有些拘泥，熟络后也就时常和几人一块玩闹。
　　云嘉总有意无意的让苏暮笙和青儿待一起，无论是上街买菜还是晚上做饭，他都以青儿是女子不能总干累活为由，让苏暮笙凡事都陪着做。
　　季曼殊看在眼里，无端叹息。
　　书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看着云嘉的眼神带着担忧。
　　没有人点破，却各自心怀鬼胎，各自想着自己的事，都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彼此。
　　做一场戏。
　　可是戏也是有结束的时候。
　　到了三月，天气渐渐回暖后，云嘉送走了书儿他们。
　　站在大门口，云嘉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以后不准回来，这是我以主子的身份给你下的最后一道旨令。”
　　书儿走的心不甘情不愿，但是看到云嘉冰冷的眼还是放弃询问缘由。
　　言洛陪着他走一步掉一滴泪。

　　“苏暮笙，我想去青儿常说的那个馄饨店。”
　　“好，我带你去。”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店面，但是生意却不错。
　　就像青儿说的那样，馄饨都是皮薄馅多。
　　店主是个年轻憨厚老实的小伙子，父母早逝后，就继承了这间小铺子。
　　“苏暮笙，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每一年都会为我种一棵桃树。”
　　云烟遮住了两人的视线，苏暮笙轻轻地应了声。
　　回去的时候便给青儿也稍上一碗。
　　“青儿，我可以进来么？”
　　“公子，进来吧。”
　　青儿正坐在床边叠衣服。
　　“这是给你带的，趁热吃了吧。”
　　青儿放下手里的活，坐到桌边，一口一口开始无声的吃。
　　“青儿，对不起。拆散你们俩实在是不得已的。”
　　“青儿知道。”
　　哽咽的说完泪眼婆娑的低下头，吃着热乎乎的馄饨。
　　却是食不知味。
　　“以后，苏暮笙就拜托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直到他死，知道么。”
　　“青儿知道。”
　　“原谅我的自私……”

　　天色漆黑的时候，云嘉还没回来。
　　季曼殊像是有预感一样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然后跑进云嘉房间开始翻箱倒柜，苏暮笙也不拦他，一脸的平静，“我会将他带回来的。”
　　季曼殊握着瓷瓶跌坐在地上，目光湿润的望着穆沂蒙。
　　“他没有吃，他一颗也没吃……”

　　香云舍的桃花林里，云嘉静静的坐在小池边，头微微的向前倾，像是要看清湖底的墨绿色水光。
　　苏暮笙找到他的时候他的一半身子都快探进水面了。
　　听到呼唤声才慢慢的抬起头，黑夜里苏暮笙手上拿着的灯笼照亮了云嘉苍白的脸。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声音很低，浑身的力气都已被抽光了。
　　所以你把家里的镜子都藏了起来，原来是怕我看到自己这个鬼模样。
　　苏暮笙抱着他冰凉的身体，手指贴在他失去血色的脸上，慢慢摩挲。
　　“好可惜……竟然等不到荷花开了。”
　　云嘉握紧他的手，却无力做到。苏暮笙就握住了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里捏着一枚红色的平安符，连同符一起与他十指紧扣。
　　“苏暮笙……神明从未待见过我……”
　　苏暮笙乌黑的发丝掉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苏暮笙……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青儿……”
　　抬起头看到他墨色的眼里，云雾相萦。
　　恍恍惚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那场细雨朦胧，从烟雾缭绕中看见一双墨色的眼，一如十年前的美如冠玉。
　　我寻了你十年，心力憔悴之时，你却偏偏出现了。当时真想有把刀子，走上前与你一起同归于尽。
　　可是，我也只是想想罢了。
　　当我唤你公子，佯装不认识你，看到你眼神瞬息暗淡下来时，我好想恶狠狠的嘲笑一番，以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我还是不忍了。
　　看到你神秘的桃花林，看到你画的厚厚一沓桃花图，看到你雕的窗格子，看到你庭院走廊里随处可见的青灯，你不怕黑，可是我怕。
　　原来抱着回忆念念不忘的不只我一个……
　　“苏暮笙……你欠我太多太多……我不跟你计较……但至少答应我不要娶妻生子……我不喜欢……”
　　我也不想死的，我还没陪你一起种桃树，我还没陪你一起赏花，我还没破你的棋局，我还没陪你一起白发苍苍……
　　却要猝不及防的离你而去，我好不甘心……
　　皇兄的药只能保我一时，不能救我一世，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
　　来生我再来找寻你好麽，无论多少个十年……来世我再来与你誓死不离……
　　“以前一直都是我……看着你的背影离开……我却无能为力……这次终于轮到你了……”
　　云嘉的声音极轻极轻，苏暮笙即使将耳朵贴在他的嘴边，也只能模糊地听到几个字。
　　然后云嘉安心的笑了，头轻轻的滑落进苏暮笙怀里，缓慢的，倒下。
　　怀中抱着的身体愈来愈冰冷，脸已呈现青灰色。苏暮笙紧紧的将云嘉搂进怀里，轻轻吻了吻已经冰冷的双唇，突然诡异的笑了。
　　“云嘉，我们回家了……”

　　季曼殊和穆沂蒙一直等到深夜，等到的却是一个已死的人和一个没了灵魂的人。
　　无人入睡的夜晚，桌上的白烛落尽了最后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