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桃花开》花籽兮

16、第十六章

　　已经很久沒有睡的那么踏实了。
　　云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感觉自己正被一团暖气紧紧围绕着，微微一偏头，一张温和的笑脸近在眼前，鼻尖点着鼻尖，呼吸都混到一块儿去了不分彼此。
　　腰间横了个暖物，挪开些身子才发现压在身下的是他的整条手臂，而自己整个人呈蜷缩的姿势紧贴在他的怀里。
　　“醒了很久了？”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完全不像刚醒的样子。
　　“恩。”
　　苏暮笙轻轻的为云嘉挑开落在他嘴角的发丝。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太熟了，不忍心。”
　　感觉到姿势太过亲昵，云嘉不自在的坐起身，让他把手拿了出来，一低头看他有些艰难的扭动了一下，“怎么了？”
　　“压麻了。”
　　苏暮笙试着扭了扭手臂，感觉又沉又酸都不像自己的手了。
　　“真是的，不会抽出来么。”
　　云嘉自顾自的嘀咕着，动作却是轻柔的拿起他的胳臂放在自己腿上，揉捏按压。
　　从来都是被服侍的份，今天也来服侍下别人，虽然动作极其生涩。
　　苏暮笙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揉了揉云嘉凌乱的发丝，温柔的笑。
　　屋内突然静谧了下来，屋外鸟儿在枝头婉转歌唱，阳光穿透窗格斑驳的落在了床上，暖洋洋的一直照进心底。
　　云嘉低落着头，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却露出了纤细的颈子，在阳光中泛着蜜糖般的色泽。
　　苏暮笙轻轻地单手搂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头轻靠在他的肩头，眉头轻蹙着。
　　“怎么瘦成这幅模样。”
　　云嘉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我一直都不胖。”
　　虽是实话，苏暮笙还是觉得不安心。总觉得再次见到云嘉，他的脸色不若从前，整个人也清瘦很多。
　　“这是甚么？”
　　手臂滑落，手指磕到一个硬物，顺势拿了起来。
　　云嘉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伸出手夺过小瓷瓶收进袖子里。
　　“是季曼殊配的药，吃了补气活血的。”
　　苏暮笙仔细盯着他的眉眼，见他不像是说谎，便不深究。
　　“下回我让言洛炖点鸡汤给你补补。”
　　云嘉乖乖的应了声，披了衣裳翻身下床。
　　背着着苏暮笙的脸晦明难辨。
　　小院的花架下，云岚绪安静的坐在阴头里纳凉，穿着嫩黄的几近象牙白的衣衫，身影在阴暗处也能微微发光。
　　云嘉坐上他身侧的石凳，看着他漂亮的侧面，真的是很美。完全遗传了他母亲的容颜。
　　“云曦呢？”
　　云岚绪侧过身正面看着他。
　　“和苏暮笙出去了。”
　　如今这双眼睛清澈如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那份阴冷。
　　云嘉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此人，但如今却是不讨厌的。
　　“听说穆沂蒙回来了。”
　　“恩，正在筹办着婚事。”
　　“成婚？和谁，云瑶么？”
　　“恩。”
　　“又是皇兄下的旨，他明知道……”
　　“是穆将军主动请求的。”
　　“怎么会……”
　　云嘉惊愕。
　　“穆老夫人，将不久于世了。”
　　然后云岚绪一点一滴的将整件事叙述了一遍。
　　穆老夫人吃斋念佛了一辈子，凡事顺应天理从不强求，唯独这一次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非要穆沂蒙娶云瑶不可，想来是穆老夫人早知晓季曼殊和穆沂蒙的事了。这也难怪，一个一心向佛之人怎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与男人私通。
　　当年是穆怡苏，现在是穆沂蒙。
　　可是穆沂蒙是个孝子，他定不会违背母亲最后的遗愿的，何况还是个将不久于世的老人家。
　　“婚事择在何日？”
　　“下个月月初，良辰吉时。我们过些天也得赶回去。”
　　身后忽然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
　　云嘉回头看见季曼殊端着茶缓缓走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方才那一会儿……不该听的该听的都听了个遍。”
　　放下茶水，季曼殊露出妖媚的浅笑，不甚虚假。
　　“他的确是个孝子……早该猜到了。”
　　看到季曼殊强颜欢笑离开的模样，云嘉心里亦是一阵难过。
　　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现也已28的年华了啊……
　　寻常人家这个年龄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若穆沂蒙真的狠心放弃了，难不成真要他一个人孤独终老么……
　　突然想起算命道士的孤独背影，季曼殊会不会也是那样一副落寞的样子，孤独以终老。
　　“别想太多，你的脸色不好看。”
　　云岚绪轻轻的问道，“是不是病了？”
　　“没有，只是觉得疲了。”
　　云嘉揉了揉眼睛，刚刚有一瞬间晕眩，眼前一片漆黑的无力感又来了。端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才冲淡喉头的腥味。
　　“要不要休息会儿？”
　　“不打紧。跟我说说苏暮笙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啊……”
　　云岚绪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中，那段不堪的灰暗的过往。
　　秀丽的脸上表情森冷，像是揭开了他的一块伤疤。
　　当年云岚绪母子被送出宫后，生活更是无依无靠，只得把身上的首饰当了钱躲避在一间破庙中，风餐露宿。
　　现实是无情的，女人便被硬生生的逼疯了，她将年幼的儿子卖进了小倌馆。
　　自此，云岚绪在勾栏瓦肆间靠出卖□□维持两人的生计。也曾一度逃跑过，被抓回来后就是一顿鞭子，然后被数十个男人轮着占有侵犯。
　　可是，女人还是死了，云岚绪也终是逃了。逃亡的过程中，遇见了行乞的苏暮笙。
　　苏暮笙自祖辈三代为官，到了父辈因遭奸人诬陷而满门抄斩，只有他这个么子被亲信冒死护送出来。
　　云岚绪一见他便觉得惺惺相惜。
　　便将自己的馒头掰给他一半，问他愿不愿意随他一起走。
　　自此，两人便开始了相依相伴的生活，一起行乞，一起偷东西，一起睡破庙，一起吃发酸的剩菜剩饭，一起哭一起笑直到皇兄找到云岚绪。
　　云嘉无意间听的出了一身冷汗。
　　云岚绪描述的生活，他一个被所有人呵护着的王爷怎么会知道，仅仅只是听着便已经打了好几个冷颤。
　　云岚绪幽幽的住了口，赤红的眼睛恢复了先前的清澈如许，望着一旁的云嘉默默地叹了口气，“你恨我利用苏暮笙想除掉你么？”
　　云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恨过……也只是曾经……”
　　“对不起。”
　　“五哥……是我该说对不起，原谅我的年少不懂事。”
　　这是第一次云嘉叫云岚绪哥哥，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云岚绪淡漠的表情微微有了丝笑意，“你能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知足了。”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远远地云曦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们万民称颂的好皇帝，在金銮殿上威慑四方不可一世的皇上，竟露出了调皮的笑。
　　明明是30多的人了，偏偏岁月对他仁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的风霜痕迹。
　　茶香四飘，两人抿着茶相视一笑，都对方才的事绝口不提。
　　云曦走了过来，挨着云岚绪身子坐下。将他的手拉了过来放自己手里，“穿这么薄，小心着凉了。”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弱不经风。”
　　看到两人亲密的看着彼此，云嘉笑着悄悄离开。
　　或许他们都已找到彼此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