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动物外卖员之后》乐星辰

108、生命12

　　而胡广今这样想的原因，杨辛影在逻辑上可以理解，却很难在心理上认同。

　　胡广今是他们那个山沟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后来的第一个博士生，更是第一个进入了像睿云这样的大公司、在首都这样的大城市里展翅翱翔的“金凤凰”。

　　乡亲们不懂什么技术，和他们说专业知识就如同对牛弹琴，他们的脑子里只会想到，老胡家的那个儿子可真是光宗耀祖！他学习这么好，还留在了大城市里，以后肯定能当上大官！
　　连带着的，还有：看看，还是得生儿子，儿子才能这么有出息啊！

　　他的父亲在这一声声的奉承之中迷失了自我，连做梦都带着笑，每年上坟都要给祖宗念叨。
　　他的母亲在村子里的女人堆里扬眉吐气，下完地回来就说谁谁媳妇儿又问她怎么才能生出这样的好儿子。
　　他的姐姐们也在夫家挺直了腰板，大姐说，在他工作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挨过打。

　　——有出息，当大官，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样，是他们一家子头顶上的光环。
　　而胡广今的前30年已经足够“有出息”了，于是，“当大官”就成为了他后30年绕不过去的目标，那是乡亲们继续对他家礼敬有加的先决条件。

　　可以这么说，在胡广今的认知里，他的前途就从来没有什么教授、总工、技术总监之类的称号。
　　那都是没出息的表现！他好不容易从山里走出来，就是要像乡里乡亲们说的那样，是要当大官的！
　　他的官职越大，他的父母就越能昂首挺胸，在村子里享受人上人的待遇。

　　然而，世事偏偏事与愿违，他毕业的时候只是“行差踏错”了一步，没有去考公，到现在就“错”得越来越多。

　　而当时，胡广今只是觉得，考公的都是本科生，极少数才要硕士，自己堂堂一个博士，也去考的话，岂不是太掉身价。

　　而村子里的老人也讲过，当官的都是又有权又有钱的，还有数不尽的人脉和资源。那他现在先挣钱、给自己攒资源和人脉，也没有错吧？
　　更何况，他当时打听过了，公职人员的工资相比于睿云这样的大公司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九牛一毫。

　　于是，胡广今在拿到了睿云总公司的offer之后，便直接来了睿云。
　　——先有个工作，挣上几年钱，维持住父母在村子里的地位，其他的以后再说。
　　而如果，他能做到睿云这样的大公司的管理层，也算是当大官了吧？

　　就是这样自小被构建好了的偏居一隅的错误认知，似乎让他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而他也早就在乡亲们一句一句的“大官”之中迷失了自己，早就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或者说应该要做的是什么了。
　　——或许也根本就没有。

　　他这只“凤凰”，看似展翅高飞，脚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乡。

　　那个小山庄禁锢着他的认知和思维，也禁锢了他能够去往的地方。

　　于是，在竞争部门一把手失败、只获得了一个“小组长”的职位后，胡广今就开始变得偏激了起来。

　　他本就对于管理事物一窍不通，现在更是如同得到了一大把金币的乞丐，根本就不知道这些钱财应该怎么花。
　　在旁观者的眼中，他把小组管理得极其失败，但胡广今却并不这样认为——他坚信自己是对的，有问题的只是那些组员。

　　这样执迷不悟，公司高层当然也不敢再把人分给他。

　　但是，他不能做“将”，却是一个技术能力极其出色的“兵”。
　　因此高层还是留住了他，甚至依旧保持了“组长”这个虚职，以满足胡广今心里那虚无缥缈的“梦想”。

　　而直到杨辛影毕业的时候，与胡广今同期进入公司的人，除了跳槽的，不少都已经进入了高层，再不济也成为了中层，只有胡广今，享受着资历带给他的中层待遇，却没有任何实际的职位。

　　于是，他开始变得更加偏激。后来，他又在一次偶然间接触到了一个在境外注册的NGO组织，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成为了无法与外人言说的极端环保主义者。

　　而那个时候，距离他升任小组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距离杨辛影进入公司也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再不开窍的人也会稍微有些长进——胡广今的长进是，他学会了伪装。

　　没人知道他与境外NGO有联系，也没人知道他是一个极端环保主义者，更没人知道他在心里看不起任何没有职务、职称、或者是学历的人。
　　——他看不起底层人士，即便他的父母就是一辈子务农、没有走出过大山的“社会底层”，而供养他出来的小村庄里，也全是底层人民。

　　同样的，这一次，胡广今终于用他的伪装技巧，骗过了刚刚接任退休领导的分管高层，成为了“人机交互”工作专班、即“均睿致远科技有限公司”的首席负责人。
　　他的手下又有了干活的兵，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还有杨辛影这么一个碍事的人。
　　——杨辛影，在他还不会伪装的时候进入了公司，深知他带队伍的能力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只是偏偏公司高层又很赏识她，觉得她技术能力优秀，管理水平也一流，正在重点培养。
　　所以，胡广今动不了杨辛影。

　　但这并不妨碍胡广今对于高层的说法嗤之以鼻。

　　他以自己那看不起女人的认知恶意揣度，觉得杨辛影肯定是和高层有一腿。又或者是，杨辛影作为独生女，家里肯定是有个好爸爸——否则，一个女的，怎么可能一毕业就进入了总公司，六年来做过的项目比他十六年的都多！

　　而这些，都是杨辛影的下属在后来偶然间听到胡广今下属嚼舌根的时候说的。
　　那小姑娘也算是沉得住气，没有当即与那两个长舌夫理论，直接跑回来告诉了自己的领导。

　　——而自己的领导，对此事一笑置之：“随他们说去，你们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
　　并且，杨辛影当时还欠嗖嗖地加了一句：“他们再看不惯我，不也还是干不掉我嘛。”

　　于是，胡广今动不了杨辛影，便只能以职级来压她。

　　所以最终，“动物世界”这个游戏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年了，还没有开始内测。
　　而085等人口中的“内测”其实只是个幌子，那是胡广今想让他们这些AI认为的。
　　而在杨辛影看来，现在也仅仅到了可以找志愿者，让AI学习的阶段。

　　“这就是胡广今的背景。”杨辛影说道，“我确实早就发现了他的偏激，也很早就知道他心里有所不甘，但我还是……”
　　杨辛影摇了摇头：“没想到他能勾结到境外的NGO，将整个游戏都作为他们的大型试验场。”

　　陶闻皱了皱眉毛：“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勾结了境外的？”

　　杨辛影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了两下，调出一个加密文件，直接发到了大家的外设装置上，连带着的，还有一长串看上去毫无规律的数字和字符。

　　“那个是胡广今放在系统里的加密文件和密码。”杨辛影说道，“是在我的团队在掌握系统的时候翻出来的，而密码是002破译的——我怀疑，这是胡广今给自己留的后手。”

　　钱乘舟将加密文件打开，发现里面分门别类地整理了很多与某一个境外NGO有关的资料，包括但不限于他们在近些年里做过的活动、接触到的众多社会上层决策者，以及数次内部会议所传达的种种决策和思想。
　　再往下翻，是胡广今从八年之前开始与他们接触时候的、所有聊天记录和往来邮件。

　　钱乘舟皱了眉毛。
　　这看似只是一种记录，但正常人又怎么会去有意识地保留这么多记录？

　　钱乘舟又翻了翻往来邮件的截图，发现这些截图的日期都是在今年——

　　他应该是从今年才开始有意识地搜集了自己与这家NGO的来往信息。

　　他是在做证据。

　　——他是想用这些证据，作为自己“幡然醒悟”的凭证，以防如果有一天真的东窗事发，他还有狡辩的余地。再不济，他也可以做一个污点证人。

　　然而，他那么虚荣，那么舍不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放弃，只做一个污点证人？

　　钱乘舟抬头，默默看了一眼杨辛影。
　　——不知道杨辛影还有没有后手……但是，如果胡广今走投无路了的话，他肯定会展开比现在更加激烈的反击。而他们这些进入了系统的玩家们的处境，应该也只会比现在更加凶险。

　　陶闻点了点头，承认道：“他将这些记录做为后手，放在系统里，确实很合适——系统比现实里安全多了。”

　　“但是，”陶闻又默默说道，“这应该只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一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嗯，我同意陶老师的话。”万炎说道。

　　而就在这时，万炎的脑袋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副眼镜的虚影，赵勇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你们同意了什么？”

　　陶闻：“……”
　　钱乘舟：“……”

　　钱乘舟顿了一下，将胡广今放在系统里的文件发给了赵勇，几个人开始七嘴八舌地给赵博士解释杨辛影刚刚说过的胡广今生平。
　　——钱乘舟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了085不在的弊端。他要是在的话，会迅速地将这些内容总结好，发给没有听到一手消息的顾客们，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人类在这里解释？

　　而在陶闻给赵勇讲到了“均睿致远科技有限公司”时，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之后，她转头看向了杨辛影：“你刚才说，这个公司是什么工作专班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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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