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远方归来》宋昭

5、第4章

　　爬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我就想放弃了。
　　周遇如履平地似的，爬得十分轻松，若不是望不到头的台阶等着我，我都怀疑他在散步。

　　看我累得喘不过气，他主动提议在原地休息五分钟。

　　我们爬的这座山是西坪的制高点，全程七八公里，全程台阶，坡度最陡处直逼90度。
　　今天天气好，不少人出来爬山。

　　好几个老头路过，看他们爬得轻松，我忍不住皱眉，怀疑自己的体质不要太差。

　　一旁的周遇取出背包里的矿泉水递给我，看我盯着路过的老头看，他替我拧开瓶盖，慢悠悠问：“怎么，羡慕？”
　　我接过矿泉水喝了两口水，扭头望了望满脸好笑的周遇，小声嘀咕：“……这样显得我很废啊。”

　　周遇不留情面地揭穿我：“人一周至少锻炼两三回，你经常待家里又不爱运动，赶不上人家不是挺正常？”

　　说到这，周遇看了看我，评价一句：“你身体素质太差了。”
　　我自知理亏，轻轻切了声，没反驳他。

　　后半段路我几乎是走几步休息一会儿，周遇也不催促，看我停下来，他默默站在一旁等我。
　　只是每当我法退堂鼓时，他都会说一句：“来都来了，总得站上山顶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态度感染，我竟然被他说动了。
　　爬了快四个小时才爬上山顶，脚踩在山顶那块石头那刻，我累得腿直哆嗦。

　　到达山顶才发现西坪有多美，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我掏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将手机递给周遇，问他能不能给我拍张照片。

　　他接过手机，很自然地蹲下身，开始找角度给我拍照。
　　快门声响起的那刻，我突然胆怯，不敢看镜头，以及镜头后的那双眼睛。

　　周遇察觉到我走神，出声提醒：“陈因，看镜头。”
　　我紧张地抓了抓衣角，扯出一丝假笑，故作镇定地望向镜头。

　　周遇连拍了四五张，拍完将手机递给我，低声说：“看看有能用的吗。我拍照技术不太好，要是拍得不好，我再拍。”

　　他离我很近，身高比我高一个头，跟我说话时，他刻意低下头，呼吸落在我的头顶，我无端紧张。
　　仿佛心脏被拽住，无法正常跳动。

　　鼻间涌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周遇的味道。
　　区别于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像是洗衣液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清香。

　　我连照片都没心思看了。
　　匆匆瞄了两眼就揣好手机，故作镇定地别开脸，看着远处的青山，转移话题：“……你要拍照吗？”

　　周遇察觉到我的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回我：“不拍。我之前爬过几次，拍了不少。”

　　我下意识问：“……你跟谁？”

　　周遇笑了下，耸肩：“有点多，你要我一个个数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冒昧，我急忙摇头拒绝，“那算了。”

　　周遇找了块石头，拍了拍灰坐下，看着我说：“坐会儿？”
　　我站了片刻，默默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

　　刚坐下就听他说，“之前医院团建跟同事爬过一次，我自己周末也爬上来看过日落。”

　　我轻轻点头，问他：“你很喜欢爬山？”
　　周遇：“还行。”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我不喜欢爬山，太累。”
　　周遇若有所思看了我两眼，淡定道：“看出来了。”

　　我沉默两秒，还是忍不住问出我心底的疑惑：“你为什么叫我出来爬山？”
　　周遇秒回：“闲的。”

　　我一头雾水。
　　他看我满脸困惑，忍不住叹气：“你说一个单身男人约一个单身女人出来爬山是为了什么？”

　　我不确定地问：“……找个爬山搭子？”
　　周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斜了我两眼，无可奈何道：“行，是我错了。”

　　我越来越不解了，忍不住蹙眉：“什么啊。”
　　周遇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只道：“自己想。”
　　我：“……”

　　不知道是不是爬山爬傻了，我那天浑浑噩噩，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一个累字，压根儿没懂周遇的意思。

　　直到后来我跟他领完证才知道他那时候是在追我？
　　谁家好人追女孩请对方爬山的？

　　那天我俩在山上待了快两个小时才下去，回市区天都黑了。
　　我俩在山脚的一家饭店吃了顿火锅鸡，吃完他开车送我回去。

　　路上我累得话都不想说，后背刚挨上座椅就阖上眼睡着了。

　　直到到小区门口，耳边响起周遇的呼喊声，我才从睡梦中惊醒。
　　我迷迷糊糊睁眼，对上的就是周遇那张放大版的俊脸。

　　昏暗寂静的车厢里，他倾身凑到我面前，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嘴里说着：“到了，清醒了吗？”

　　我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周遇，很想亲上去。
　　只是念头刚起就被我压了下去。

　　我默默松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连句再见都没说便落荒而逃。
　　直到跑进小区，确认周遇看不到我了，我才停下脚步。

　　刚到电梯口就收到周遇的短信，对方先是发了个问号，然后问我：「你跑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的消息接踵而来。

　　「回家洗个热水澡，或者用热水泡泡脚，不然明早起来浑身疼。」
　　「下次请你吃饭赔罪，今天对不住。」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我都不知道回什么了。
　　刚好电梯到一楼，我心安理得地摁灭手机，钻进电梯摁下23楼。

　　电梯上行时，我一直在想周遇。
　　想他为什么约我去爬山，想他对我什么意思，想他是不是……对我有点兴趣。

　　没等我想明白，电梯就到了。
　　我遗憾地走出电梯，掏出包里的钥匙，开门进家门。

　　换了拖鞋，我本来想一头栽进沙发，结果想起周遇的话，我又默默钻进卧室，拿上睡衣去洗澡。

　　洗完澡，我吹干头发从洗手间出来，捞起手机看了眼微信。
　　果真看到周遇发的未读短信。

　　「我到家了。」
　　「今天应该玩累了，你早点休息。」
　　消息是五分钟前发的。

　　我看完消息，忍不住问他：「你睡了？」
　　对方秒回：「没。」

　　我嘴角不自觉地翘起，躺在床上敲字：「你现在在干嘛？」
　　周遇：「准备去洗澡。」
　　我：「那你去吧，我不打扰你了。」
　　周遇：「嗯。」

　　不到十点，压根儿睡不着。
　　我刷了会视频，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又给远在外地的好友发了条微信：「在吗？」

　　好友秒回：「干嘛？」
　　我：「我最近遇到一个医生，长得挺帅的，但是——」
　　好友立马发出一串感叹号：「！！！！多帅！！有没有照片？？快给我看看？？」

　　我还真去翻了翻周遇的朋友圈，结果一无所获。

　　我退出周遇的朋友圈，切回好友的私信页面，无奈回复：「没有照片。但是长得有点像韩国演员李洙赫？」
　　好友：「你等等！！我去搜一下李洙赫的照片！」
　　我：「……」

　　半分钟后，朋友发来一串问号，隔着屏幕都能感知到她此刻的激动。

　　好友：「我擦，李洙赫好帅！！！你说那医生长得像李洙赫！！！没骗我！！！你还等什么！赶紧把人拿下啊！！」
　　我：「我倒是想……但是我不配。」
　　好友：「你配，你天仙配！！」
　　我：「……」
　　好友：「你赶紧脱单，把他给我拿下，然后让他给我介绍对象，要跟他一样帅的！」
　　我：「……」
　　过了会，好友反应过来，追问我：「你怎么认识的？？？哪儿来的医生？哪个科的？」

　　我隐去医院看心理医生的片段，三言两句解释：「骨科医生，表妹期末考结束崴了脚。我送她去医院看医生……她挂号的医生刚好是他。」
　　好友：「很好，不就是崴脚吗，我也可以。骨科是吧，我回去就去挂号。」
　　我：「……」

　　好友：「你俩现在到什么进度？」
　　我斟酌片刻，说了实话：「今天一起去爬山了？他约的我。」
　　好友再次激动：「很好，都约你爬山了是吧，下一步是不是约你看电影吃饭了？」
　　「他要对你没兴趣，我跟你姓。」

　　我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问：「万一他就是单纯想找个爬山搭子呢？」
　　好友恨铁不成钢：「你就不知道套路套路？」
　　我：「怎么套路？」
　　好友：「你是言情小说作者还是我是？你小说里女主角怎么套路男主角的，你就怎么套路他呗。」

　　这能一样吗？
　　我忍不住怀疑。

　　聊到一半，打工人说了句明天还要上班就结束了话题。
　　我又刷了会儿视频，忍不住点开与周遇的对话框，想问他洗完了吗。

　　刚打出洗字，对方毫无征兆地发来消息：「我洗完了，你睡了？」
　　我：「没。」

　　周遇：「十一点了还不睡？」
　　我：「你不也没睡。」
　　周遇：「还要加会班。」
　　我忍不住困惑：「……医生这么忙吗？」
　　周遇：「医生很忙，骨科医生更忙。」

　　不知道哪根神经触动了，我看到他那发来的那句话，想象出他幽怨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我忍不住开玩笑：「这么忙有时间谈恋爱？」
　　他：「没有。」

　　我叹了口气，幽怨道：「原来这就是你单身的理由啊。」
　　他发了个无奈的表情，故作淡定地回我：「没办法，谁让我命苦。」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秒后，他突然问我：「知道我前女友为什么跟我分手吗？」
　　我：「为什么？」
　　他：「因为我太忙。她的原话是，你这么喜欢工作，那你跟工作谈好啦，我退出。」

　　我：「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原来我不该跟你说？」
　　我：「……跟别的女孩谈前女友不太好吧。」
　　他：「那好，以后不说了。」

　　看他认错态度这么快，我忍不住逗他：「你前女友漂亮，还是我漂亮？」
　　他：「恕我不能回答。」
　　我：「为什么？」
　　他：「没法比，不一样的好看。」
　　我：「……一碗水端平啊。」
　　他：「我总不能违心？」

　　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太友好，我很快转移话题：「你明天又要上班了？」
　　他：「嗯，又要“坐牢”了。」
　　我：「？」
　　他：「每天坐诊不是坐牢？」

　　怎么不算呢。

　　两分钟后，他突然跟我说：「你那天陪你表妹进来的那一刻我惊讶。」
　　我好奇，忍不住问他：「惊讶什么？」
　　他：「差点以为病人是你。」
　　我：「？为什么会认为是我？」
　　他：「可能是你进来那刻，脸色太难看了？」

　　我呼吸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许久，我才回他：「你那天在楼梯间看到我的诊断书了吧？」

　　屏幕显示正在输入中。
　　两分钟后，周遇回我：「嗯，中度抑郁症，伴随焦虑症。」

　　我呼吸一滞，打字的指尖忍不住颤抖：「那你为什么——」
　　他：「看你可爱，还挺有意思。」

　　我没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后来问他才知道，他是想说，我那天听到他说下面是停尸房后的反应挺可爱。

　　所以他莫名记住了我。

　　30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