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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出生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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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是十二点二十五分,距离午休时间还差五分钟。沈莫送福女士回房后,往自己的窗口走去。一路上他没有看到多少客人,只有明显变得懈怠的食堂员工在窗口后或靠或坐地摸鱼。
等沈莫看到自己那挂在窗口上的工牌时,也顺带看到了比他早回的13号。13号不知道从哪搞来两把折叠椅,将其中一把折叠起来斜靠在沈莫的售饭车边上,另一把展开来自己正坐着。
“我还以为你上午没法准时结束了,”13号打着哈欠冲沈莫摆摆手,“刚结束和福姓夫妇的会谈吧,哼,那帮子从不拿正眼瞧人的家伙。还顺利吗?”
沈莫回说还算顺利,接着特别强调了对会谈室的惊叹之情。
13号听后笑起来:“真可惜,这回我没碰见这种好戏。第一次来食堂的客人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主要还得是来过食堂的客人,他们……”
13号话没说完,整个人晃起来。
沈莫头晕目眩地看着摇来摆去的13号,好一会才意识到并不是面前这人做出了什么奇怪动作,而是地震了。
奇怪的是,这是一场无声的地震。没有人叫喊,食堂内的所有杂物,例如手边的打饭勺和饭盘等物,均和粘死了般纹丝不动。
海浪拍击声在耳边炸开,起先十分剧烈,一波接一波;几分钟后,逐渐变得微弱,最后和发生时一样突然地减缓,直至消失不见。
震感也突兀地消失。
沈莫扶住售饭车,忍不住弯腰干呕了几声。13号倒是适应良好,站稳身体后便翻着白眼往外走,“可真倒霉,希望今天只有这一次‘潮汐’。走,我们吃饭去。”
沈莫见13号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也定定神忙跟上去,问:“什么潮汐?”
“你刚才经历的了什么,什么就是‘潮汐’。”13号说。
“‘潮汐’在上班、下班、午休开始、午休结束这四个时间点都可能发生。它只会影响我们这些食堂员工,谁也不知道它怎么来的。不过嘛,‘潮汐’短则几秒,长也就几分钟,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
二人来到工作人员专用的窗口,窗口后是两个沈莫不认识的食堂员工在为众人打饭菜。吃过饭后,沈莫问13号,他或12号今天下班后是否还打算去山下的镇上。
“我还没去过镇上,想去逛逛,”沈莫说,“去的话,我们一起?”
13号却说他们近期都不会下山了,还劝道:“你还不知道吧,镇子很小的,昨天正好是镇上集市的最后一天,我和12号才有得逛的。现在,镇上卖场被烧了,也没有集市了,你还去干嘛?”
“主要是,目前我也就两个听到的地方没去过了。”沈莫笑笑,“一是老板之前提到的食堂宿舍,二是你和12号提到过的被烧掉的卖场,这两个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你真的要去?”13号无奈,“好吧,去山下宿舍的话,你记得带上工牌,不然进不去的。去卖场的时候,你注意安全,也别被吓着了;我听住山下的人说,卖场那聚集了不少死于火灾的人的家属,有在那烧纸钱的,闹事的,甚至还有跳大神的。”
沈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在体力方面,这个梦境完全地与现实接轨,这直接体现在了,早上五点就起床的他,吃完午饭后很快就困得不行。
沈莫和13号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订了闹钟,刚在床上坐下,朝日连声音带着那副好皮相整个儿凭空冒出,漂浮在半空中,笑嘻嘻道:
“您要睡啦?”
沈莫心如止水地看了看朝日,经典的“护士叫醒失眠病人给他吃安眠药”的笑话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说实话,对他来说,此刻朝日的吸引力还不如床上洁白蓬松的枕头。
朝日脸上挂着招牌性的眉眼弯弯:“对这个梦境,您有什么新想法吗?”
……老板,不要占用打工人的午休时间让他干活儿啊!
沈莫叹气,下床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再重新盘腿坐回床上,背靠床头软包。他本来还打算顺手抓个枕头抱着,想想这个动作并不合时宜,会显得两人之间过于熟稔,于是放弃。
他道:“既然梦境主人希望借由梦境表达情感,这个梦境的主题又是出生,那梦境主人应该是和‘出生’紧密相关的角色才对。”
就像他所处理的第一个主题为“葬礼”的梦境,里面的梦境主人导演,或者说红红,她是葬礼的重要主角,母亲的葬礼也是她的心结。
“可在这个梦境里,所有的出场角色都和食堂有关,食堂又都和生育,也就是出生有关。”
“会是13号吗?”朝日说。
沈莫思量半晌,摇摇头:“他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我还需要再看看。不过……也许这个梦境很快就能结束了。”
朝日如同羽毛般飘落在沈莫身侧,下半身没入床身中,仅留上半身幽魂般地显露。
他轻盈地绕着沈莫转了大半圈,从沈莫的左侧经后背滑至右侧,湛蓝的眼睛里好奇之色全然不掩饰:“您能再说清楚点吗?”
“不能,我要午睡,”沈莫冷酷拒绝,“你知道吗?一个人中午不睡,下午就会崩溃。”
两人对视。
几秒后,朝日作举手投降状,乖乖消失,沈莫如愿以偿,几乎一沾枕头就陷入黑甜乡。午睡起来,他洗洗脸,神清气爽地去上工。
下午,沈莫的第一个待处理事项是与钟先生的会谈。一点五十五分,他才远远看到钟先生的房间号,就见房间门被打开,钟先生恰好出门。
对方也看到了他。二人会合后,钟先生客气地说:“师傅,刚好,我还想着你应该快来找我了。”
两人找了间空置的会谈室。完成登记后,沈莫请钟先生先进门。钟先生在会谈室中坐下,打量完周遭环境,有些讪讪地说:“这,这怎么像审犯人一样……”
沈莫睁着眼睛说瞎话:“没办法,老板的喜好就这样。是这样的,为了加深对您的了解,我有些问题想问,咱们现在可以开始吗?”
“好的。”
“可以说说您的家庭吗?哦,我指的不是您和您妻子组成的家庭,而是更早以前的,由您父母和您组成的家庭。”
钟先生诧异道:“你为什么希望了解这个……好吧,我给你说。”
沈莫不清楚钟先生答应得这么干脆,有几分是自身就不在意被刺探隐私,有几分是受会谈室的影响。只希望他走出这个会谈室并“清醒”过来后,不要反应过大。
钟先生开始讲述他的过去。
他出生于山下的镇上,父母在镇上开了间馆子,收入、夫妻之间的感情、以及亲子之间的感情都可以用还过得去四个字来形容。
钟先生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都平平无奇。高中毕业后,他去了大城市上大学,在学校遇到了现在的妻子,发现两人不仅是同学,还是家住同一个镇的老乡,于是顺理成章地熟悉起来,谈起了恋爱。
“不好意思,”沈莫打断钟先生,“您和妻子的老家都在山下的镇子上?”
“对,怎么?”
“只是有点感慨,二位真是有缘,”沈莫笑笑,“您继续。”
钟先生摊手:“也没什么好继续的,大学毕业后,我们两人都选择读研,研究生毕业后,我俩结了婚,近期在双方家长的资助下买了套二手房。这些,基本和之前同你说过的一样。”
沈莫想了想,说:“您和钟女士此前都强调过,希望未来的孩子能成功,不知道您对这个‘成功’,有什么具体的定义,或者说期望?这点,您和钟女士都没有详细说过。”
钟先生稍微活动了下身体,不甚自在地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这……我希望那孩子能从政;最好能当个职位高点的干部。”
“为什么?”
“首先,公务员嘛,铁饭碗,不像我们现在,手停口停的。其次么,这也算是我的一个执念,这就……说来话长了。”
钟先生露出回忆的神情:“我爸妈不是在镇上开了馆子吗?以前的时候,很多事情要靠人情关系,我爸妈经常被手续啊检查啊之类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加上那会治安也不好,还经常有流氓来店里骚扰,收保护费之类的,所以他们成天唉声叹气的,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那会天天就想,如果我能帮上他们就好了。”
“帮上?”
钟先生自嘲地笑笑,“‘帮上’的意思就是……当时在我爸妈的对面还开有另一个馆子,那家老板的孩子在镇上当公务员,干到了部级,他们家就什么烦心事也没有。师傅,看你年纪不小,也是出来工作过几年的人了,应该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指责我吧?”
沈莫公事公办道:“钟先生,指责您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你说。”
“请说说对福姓、钟姓和笛姓的看法。”
“福姓都是些很有能力但道德多存在瑕疵的人,这可能是成功必须的因素吧,我很羡慕这些,可惜这辈子是没啥指望变成他们了。钟姓的我们就是群忙碌的工蚁。至于笛姓……”
钟先生踌躇了一下,觑着沈莫说:“我不怎么和他们打交道,也不想去了解他们。我们比起他们,也就是运气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