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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蜗居在青年鸽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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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太荒谬了,许离回想这几日的经历,简直是在拍电影,还是夸张的搞笑片。
蒋温州给她的感觉不一样,他文雅安静,缺点和优点都恰到好处,让人难以分辨。在他身上,许离看到一种性格的缠|绵,是人性的捉摸不透,难以判别。
他会开车,等她,在车上不说话,这一刻是许离最为自然的一刻。车内的安静使她放松,又不断联想,她联想到上海、贵州,联想到深夜、电影、滴滴司机。
蒋温州默不作声地开车,遇到红绿灯,停下,又启动,他那似乎不是青涩,而是自然而然的距离感与试探的沉默。
许离不想说话,她在车上感觉到前几日挤压的疲累。蒋温州似乎看出来,不多打扰。
到了,蒋温州的住所。
他住青年鸽笼,楼下有露天停车场,位置不算难找,毕竟住在这里的年轻人大多靠地铁公交。
许离扫一眼,觉得熟悉感浮上心头,还是个老鸽笼,有些年头。
她作笑,蒋温州讷讷提示三楼,没有电梯。许离心里想起以前自己住的,似乎也是这种。
开门,开灯,开窗。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收拾得格外整洁,如同样板房图片。许离看着这一切条条有序,总有些说不出来的怪感,但确乎发生了。
“许小姐,晚餐吃了吗?”蒋温州进厨房,问道。
“吃过了。”许离答,看到他摆弄锅铲,似是要煮饭。
对方轻答“哦”,便低下头煮面条,许离听到锅水滋滋地烧起,又听到锅盖隔离水泡,沸水声变得沉闷。
他切葱花,洗好碗,想起又问:“许小姐,您要吃一点吗?”
许离看着:“不用了。”
他便只洗一只碗。
许离坐在饭厅,看向头上的吊灯,发着冷白的光,这一间屋子是风格简洁的鸽笼,在年轻人群体里很受欢迎。
她忽地想到什么,走向阳台,看到一片时代和时代混杂的痕迹,上了年纪的居民楼间有着灯光繁盛,大厦的光能映照到一片低楼。
她回身,看到蒋温州已经捞好面,端着一只不锈钢铁腕准备进食。
筷子拌着那一点酱油和葱花,也许是有点干,他又舀了几勺面汤,浸着面条。
“许小姐,”他被看着不好意思,目光来了却不知回应什么,不得不叫。
“你吃你的。”许离说,“我看我的。”
蒋温州听这番话,不知是否有放松,但确实是坐下来慢慢地吃面,一开始还收敛,后来便大口大口嗦面,许离闻着面条摩擦和汤汁溅出声,觉得这才对劲。
许离问他:“今天为什么载我?”
蒋温州被问得有些拘谨,手足无措:“路上遇到了。”
许离相信这一点,确实他从小律所下班到公寓,会经过那一段路。
“我叫你载我回家,你就真载我回家?”许离逗他笑。
蒋温州低低脸,看着不锈钢面碗,更加拘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许离觉得他也许在找理由,找各种律师事务,找上次的单子,找被绑匪追车的话题。没想到,他抬头,居然温润地问:“许小姐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问,倒把兴致勃勃的许离问愣了。她忽地明白蒋温州的感觉,她总不可能说“你是个纸片人”,这不礼貌,即便加上“特殊的,令人有亲切感的纸片人”,也不礼貌。她睁着眼迅速思考:
“呃,年轻人,年轻有为,聪明,帅气。”
都是些文绉绉的书面描写,她觉得最贴合不过了。
蒋温州笑笑,然后礼节性评价她:“许小姐在我眼里,漂亮,大方,叛经离道。”
许离觉得这话有些怪,但找不出怪的点,她确实漂亮又大方,在书里的表现也离经叛道,然后呢,然后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她和这个世界还有隔阂,或者说,她不爱这个世界。
“你就像一只会挣脱的鸟,不仅用翅膀,用嘴,还手脚并用地挣脱束缚。”蒋温州看着白墙,眼镜下的目光流转,闪闪发亮,“你还会唱歌,唱美丽的,婉转的歌,流光溢彩的。”
这确确实实是彩虹屁,文采飞扬,把她比作一只鸟?挺有趣。许离又说:“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比作鸡。”
蒋温州装作没听到这句话,也装听不明白,低下头去,吃完面又洗碗。
“我们也算生死之交。”许离看着他躲闪的眼睛,“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
“不客气。”蒋温州立马答。
“你家境好像很不错,介绍一下吧,一辆车破了立马又买一辆?”蒋温州不上套,许离只好把话题转到另一边去,她看向窗外的漆黑,听着蒋温州支支吾吾。
“本地的还是外地的?”许离打断他拖拉的介绍,直接问。
这弄得像面试,又像光明正大的背调,蒋温州答上:“本地。”
“你家里干什么的,年收入多少?”许离又问。
“小公司,不知道。”蒋温州又答上。
许离这番行为像间谍,她自己都觉得离谱:“你毕业也就一年吧,收入多少?”
蒋温州答:“半年几万块。”
“还算可以了。”许离点点头,继续问,“你家在哪里?”
这句话一出口,蒋温州迟滞了,停顿有十多秒,直到许离转过目光去盯着他,他才张口答:“我是本地的。”
许离一笑,似作不在乎,以为自己吓到对方:“别紧张,又不是面试,又不在橘子。你的车技不错,肯定是满十八就拿牌了吧。”
蒋温州顺着话题下去,逐渐自然流畅起来,恢复那个内敛的状态。许离又试过旁敲侧击打探消息,可这蒋温州的嘴反而比她想得溜,完美避开。她找不到他是故意的证据。
夜深了。
城市的灯光遮盖住月亮,但星星在黑夜里铺开,缀着闪着。许离在阳台看了许久,觉得始终不像,实在不像,到了要睡觉的时刻。
蒋温州轻唤她:“许小姐,你睡沙发还是客房?”
“你不只有一个房间吗?”许离早就观察过,笑着揭穿。
她默认沙发,睡床总有些不舒服,不是硌,而是荒。这个世界的床好像是没有温度的,凭借她单单一副身躯,暖不起被单枕套,那是陌生到仿佛两个世界的东西,让她半夜感伤。
“好。”蒋温州答,他回了房间,许离开着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起来。
又是在迷糊之际,气息吹动她耳畔。她迷蒙睁眼,又看到光,光里有缕缕短发丝。
一张毯子盖上她的身子。
她想,真不机灵,心里却舒适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