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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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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四个街区,马车终于停靠在一栋七层高的奢华大楼前。
在所有建筑最大高度不得超过月塔的限高禁令下,伊肃各大都市的高楼大厦屈指可数。虽然近年来,这个禁令在各方的施压与协调下有所松动,但一栋足有三十米高的庞然大物依旧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任何途经、或逗留的人们在看到这栋高楼时,都会立刻被酒店大门前两根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包围,高度超过五米,没有丝毫拼接痕迹的古典伊肃风格白岩石柱吸引住目光。节奏鲜明、富有韵律的茛苕叶卷曲着环抱柱头,柱身笔直、圆润,精心雕琢着优雅静谧的线条。石柱与墙壁共同支撑起一座三角尖顶。整栋楼的外墙由同样材质坚硬、颜色细腻典雅的白岩铺设而成。表面浮雕着排列精巧优美、造型繁复动感的玫瑰花枝、棕榈纹。自然伸展、弯曲柔和的植物姿态完美中和了岩石的坚硬呆板,在沉稳之外,赋予更多精致华美之感。
为了维持大楼外墙清洁优雅的整体面貌,克拉里奇酒店每年为此花费的清洁修缮费用也是惊人的。
马车刚刚绕过花园喷水池,在大门前停稳,便有穿着鲜艳红夹克,戴平顶帽的侍者快步上前为客人开门。这让宁溪原本要拉开车门的手尴尬得落了空。
宁溪在靠近大门的一侧,这让他不得不比艾德里安更早下车。当他出现在侍者面前时,尽管这位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酒店侍者依然保持着克制而不失热情,恭敬但不至于谦卑的微笑,宁溪还是从他略微抬起的眼眸中捕捉到了几分震惊与疑惑。
宁溪想,他的着装一定给见惯华服珠宝的侍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艾德里安在宁溪身后钻出了马车,他戴好礼帽,手伸进外套内口袋,取出一张25特纳的纸币付了车费。
“我以为你的现金都被那群小混蛋给偷光了。”
“显然,我们都不会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
宁溪耸了耸肩,对艾德里安阔绰的花销不置可否。
侍者悄悄松了一口气,艾德里安那符合酒店受众水准的上流着装打扮终于让他觉得世界回归了真实。而宁溪那口与艾德里安只有些微差别的上特拉明德区口音也让他迅速转变想法,一厢情愿笃定宁溪必然是某个爱好特别的贵族子弟。他知道,一些上流年轻人为了反叛长辈思想,总是喜欢做一些惊世骇俗的打扮招摇过市。把自己装扮成贫民窟小子已经是相当温和的行径了。
宁溪并不知道他的出身已经在侍者心中拔高了数个阶层。侍者殷勤的举止和过于热情的眼神让他感到十分不适,他往旁边走了一步,很好地维持着表情不变,没有把负面情绪表现出来。
艾德里安微微偏头,在余光中看了他一眼。
宁溪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艾德里安真是敏锐得可怕,任何人在他面前似乎都毫无秘密可言。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径直向前,领着宁溪走向电梯。
克拉里奇酒店拥有四部电梯,对于他们每日能够接待的顾客人数而言,这个电梯数量完全能够做到即便是这类狭小的空间,也不至于使尊贵的客人们感到拥挤。
一部敞开着梯门的电梯还未有人使用,一名同样身着红色夹克的侍者坐在靠近梯门的小凳子上,即便没有人观看,他的背也必须绷得笔直,脸上一直保持微笑。在艾德里安和宁溪走入电梯后,他立刻脱帽向两人敬了一礼。
“7楼。”艾德里安吩咐道。
侍者立刻操纵电梯上升。
克拉里奇的第七层只设置有两套客房,构造有些许差别,但都同样宽敞、舒适、功能齐全、视野绝佳。套房内有相连的大小两个客厅,三间卧室,一间餐厅、一间藏酒室、一间书房以及两个全天候供应热水的卫生间。每个房间都配备了最新式的供暖系统。当然,为了应对老派贵族的习惯,壁炉也同时保留了下来。除却浴室,地板上全部铺就一层米白色的触感柔软、吸音效果极佳的地毯。
室内的一应装潢、布置,大到床品的选择,小到沙发材质、窗帘上的花纹以及每日更换的鲜花品种,无一不体现细节上的周到精致。
“坐,吃点东西,或者随你喜欢怎么样。”他们在玄关处换上较轻便舒适的室内鞋,艾德里安随意地一摆手,示意宁溪自由活动,而他自己则快速转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宁溪慢慢走向客厅中央的沙发,小心翼翼地在松软的坐垫上摆下半个屁股。在他身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三盘堆叠成塔状的水果拼盘,以及一笼三层的点心架,第一层是千层酥饼、第二层是马卡龙甜品,第三层是多种口味的慕斯蛋糕。
宁溪用摆放在一旁的瓷碟、点心叉取下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当他吞下第一口时,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自浴室传来。这让他的喉咙骤然之下突兀地收缩,从而导致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被他匆忙间拿来掩住口鼻的雪白餐巾顿时遭了秧。
“咳咳咳咳……”
稍感舒缓后,宁溪放开餐巾,他的脸在剧烈咳嗽下变得通红起来,喉咙火辣辣地疼。
他很难再吃下那块美味的慕斯蛋糕了,只能心烦意乱地随手拿过一份摆放在桌边的报纸。报纸的日期很新鲜,是当日的《每日电讯报》。
宁溪强迫自己将目光放在报纸文字上,版头硕大一排黑色印刷字体,足够圈住任何一个阅读者的视线。然而宁溪却发现自己不够集中注意力。
水声并不大,被隔音效果良好的墙壁与轻微遮掩的门削弱了大部分响声。然而正是这样似有若无,丝丝缕缕的水声,如羽毛搔过皮肤,勾勒暧昧不明的气氛。
宁溪面无表情地阅读报纸上刊登的严肃时政新闻,思绪却不受控制地被水声勾引,飘向那水汽氤氲、无限私密的空间。
艾德里安有好好地关紧浴室门吗?
他在淋浴,而非沉入浴缸中享受被热水包围的温暖舒适,只有淋浴才能制造出这样持续不断的“噪音”。他此刻或许正微低着头站在莲蓬头下,温热的水流落在他的头顶,流过他黑如丝绸的头发,坚实的肩膀、宽阔的胸膛与骨骼优美的背脊,顺着光滑的肌肤与强健的肌肉蜿蜒而下……
够了!
宁溪强行将自己的思绪从那些幻想中拔出来,脸颊滚烫。
这是完全的疯狂,宁溪如此评价。
那是艾德里安,艾德里安·费因!
他究竟在臆想些什么?
这是不健康、不道德,极度失礼的!
臆想一位男性的裸、体是不可接受的。当然,并不是说替换成女性就变得合适了。绅士不应该肆意产生这其中任何一种幻想。
宁溪长吁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尴尬得无所适从,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坐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一切都奢侈昂贵、精致考究得令人不安。而距离他只有两个房间距离的浴室内,被他极度鄙视的人正在洗澡!
一段时间后,艾德里安的卧室门打开了,他走出来,只穿着长裤与衬衫,一只手懒洋洋地拿着毛巾擦拭仍旧在滴水的头发。
“你确定我们已经达到足以衣衫不整相见的关系了吗?”宁溪干巴巴地说,很快挪开眼神。眼前的艾德里安太生活化,太亲切随和……他不需要为这个奉行精英至上的优绩主义者添加更多美化形象了。
艾德里安耸了耸肩,“如果我们在安菲尔格,我会让你骑上马,到外头的林场逛一圈,或者把你塞进图书馆,等你回来,我将不会有一根头发携带有水汽。但是在这儿……”
安菲尔格,费因家族在封地之上修建的辽阔庄园,据说其内部装饰的豪华程度较之国王行宫——翡翠宫不遑多让。
宁溪为艾德里安的这个荒谬畅想感到好笑,如果他出现在安菲尔格庄园,艾德里安的父亲——现任费因家族的族长,安菲尔格公爵大人会尖叫着让人把他踏足过的每一块砖都犁一遍,公爵大人的愤怒将会把整个安菲尔格庄园烧成灰烬。
不过,鉴于艾德里安与他父亲的关系,艾德里安或许很乐意以此来嘲弄那位公爵大人。
艾德里安在一把舒适的扶手椅上坐定,毛巾被随意地披挂在一旁。他的头发仍旧带着充足的水汽,只是不再有水滴低落在衬衫衣领上。经过毛巾的一番蹂躏,那头黑发显得有些凌乱不羁,失去了平常那种顺服和柔软。但这种不规则地四处支棱奇妙地赋予了一种慵懒、松弛感。艾德里安表现得放松,平易近人,但宁溪知道这些都只是一种假象,一种手段。
“你也去洗一下?”艾德里安突然问道。
“不要!”宁溪猛然回道,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脱口而出,并且脸上烧起可疑的热度。
艾德里安对此报以一个疑惑眼神。
“那,喝点茶?我想,厨房不介意为我们临时泡上一壶。”
“谢谢,不过还是不了,我想我不需要在这儿待上一壶茶的时间。”
艾德里安将身子向后靠去,摇了摇头,叹息,“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拒绝我,我真好奇这样的能力究竟是源自于你我之间的分歧,还是你的性格使然。”他的姿态优雅从容,高大的身材让他轻而易举将普通扶手椅坐成了王座。
“即便是金子,也有人在面对它时说不。”宁溪说,“我们应该傲慢地拒绝任何可能性吗?”
艾德里安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我可以期待你会接受我的下一个提议这种可能性?”
宁溪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他真的不应该在强词夺理上和艾德里安一较高下,他早该明白自己在这方面不会是艾德里安的对手。
“也许吧,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艾德里安笑了,或许在许多年后,他对于面部肌肉的把控以及情绪的管理更为炉火纯青时,他半点也不会让人察觉到他的真实意图和情感。但现在,艾德里安的微笑却还是暴露出些许蛛丝马迹。他还太年轻,总是忍不住因为计划在他三言两语的拨弄下顺利展开而得意洋洋
“你知道百合花区的盛宁街有一家利兹餐厅吗?”
“嗯?”
“在经历了如此糟糕的一场意外后,我想,不管是我们的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一些美食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