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印》玲欢

13、溟海蛟龙

　　世上最短的咒，名字。

　　在坠落时，她想到了那个名字，木子期，似乎从来就铭刻于心，封印在最深处。

　　如此近，又似乎极遥远，仿若落世间一场清梦压星河。

　　她感到有谁抱住她，身体便轻盈浮游而起。她不愿睁眼，只想继续探向星河尽头，那里会有什么，或许那里才是心之所依处……

　　正要一去不复返，恍然间听到有人喊。

　　清秋!

　　唤她的人是林东笑。方才众人从结界的漩涡口坠下，十来秒后，纷纷落入水中。

　　眼前一片汪洋大海，黑色的海!

　　林东笑知道金清秋不会游泳，急忙下潜将她捞了起来。此刻，多多用灵力化成一只大龟，载众人陆续上背。这黑色海景与方才蓬莱阁所见的碧水青天相去甚远，如此看来，应是另个地方。

　　金清秋咳着醒来，听见林东笑松了口气，埋怨道:"以为你镇定，没想到是不要命的! 幸好我们落入水里，万一是神秘人设的陷阱，是刀山火海呢？"

　　林东笑这么一说，众人觉得确实过于轻信了。金清秋无意为神秘人辩解，缓和呼吸后，道:"如果他真有恶意，他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或许没必要费周折。" 依据她的判断和感觉，众人觉得也有道理。

　　且不管神秘人的真实用意，眼下，环顾这无际的黑海，天空也如暗夜，哪里有仙岛踪影，巨大的压抑感从八方笼罩而来，连乐观的南心也现出愁容:"现在怎么办？去哪里？蓬莱在哪？"

　　多多不知该往哪处游，让红团子飞天遥望。红团子扑扇小肥翅好不容易飞至半空，即刻神情慌张地叽叽鸣叫，它遥见远方有连天的百丈洪波，游蛇般钻出许多股水柱交互拧成一道巨浪正在袭来!

　　事情不妙，多多急速转身欲反向而游，却见黑色巨浪已狂卷而至。

　　一只偌大的海兽呼啸着夹风带浪地翻腾在巨浪上，发出震耳的怒斥:"来者何人，如何进入了溟海?!"

　　原来这汪黑色海水谓之溟海。

　　"海神，我们是去蓬莱仙岛的途中不慎落水!" 变身巨龟的多多与这海兽相比，非常显小。

　　"又一群求长生不老之人!" 海兽几声狂啸，周边立即浪潮滔涌浇了众人一身水，多多被水波震得原地浮转起来，晕头喊道:"大哥，我是人吗？您仔细瞧清楚了!"

　　海兽哧了一声:"我乃蓬莱溟海的守海神，你这小龟作什么攀亲带故!"

　　众人回神后定睛一看，海兽是一条黑得闪亮的无角巨龙，长数丈，有鱼鳞鱼鳃鱼尾。

　　多多已知它是何方神圣，在波动中稳住身子，喊道:"蛟龙神，大哥 -- 我们不求长生不老，是来寻一位故友，他很可能就在蓬莱，恳请大哥指点方向!"

　　被歪腻地喊了几声大哥，蛟龙反胃地抖着长须:"蓬莱在溟海中央，受我的百丈洪波所护围，尔等闲杂人士怎能随意进入!" 盯住多多打量，觉得略有眼熟，正声道:"你和蓬莱瀛洲仙岛的那些神龟有何干系？"

　　多多灵机一动，又攀亲带故地胡扯起来:"它们正是我的远亲! 我们年幼分离现在终于能趁机见上一面，想想我就热泪盈眶!"

　　蛟龙再次反胃地抖了抖长须，问:"那你背上的人呢？"

　　多多不知怎么编下去，幸好木木应声接道:"我们都是修道者，到蓬莱参加通天教主的法会，顺道寻一位朋友。" 师兄们说过他们受蓬莱之邀近日也会到此，木木就随机拿此作借口，修道人不说谎，他硬着头皮一阵慌。

　　既然能入溟海，看来也非凡者。蛟龙稍微放松警惕，缓落巨浪，林东笑趁机问道:"蛟龙大神，您刚以为我们是求长生不老的，就是说您常遇到从人间来蓬莱的求仙者？"

　　大神的这个大字，喊得蛟龙挺受用，回复时比刚才耐心些:"有过几次，印象最深的那回，是群浩浩荡荡的数千人......"

　　多多心急打断话:"他们入了蓬莱仙岛吗？"

　　"绝无可能!" 蛟龙大笑，再次卷起千层浪，这一翻腾又震得多多原地浮转，潮水哗哗浇落，背上众人一边趴着抱头，一边聚神倾听它继续道:"说代表人间的什么大帝，祭出童男童女和金银珠宝想收买我，可怒可笑! 我记得我轻轻一吹，便把他们的船只吹离了溟海!"

　　它说的正是徐福众人。

　　多多伸长脖子，似竭力迎向希望，目光闪亮地抬望蛟龙:"水圣，您可有听过此名？我为寻他，两千年了......"

　　蛟龙当然不知，但听及两千年，又见多多抽着鼻子眼泪直淌，回思道:"那船上，曾有一些落海之人，其中也有几位孩童，都不知去向。"

　　"谢谢大哥!!" 多多涕泪俱下，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化身时墨镜落海，大脸没了遮拦后表情一清二楚，它一头猛扎水里，咕噜咕噜一洗，它几乎能确定水圣就在蓬莱，心中狂喜，抬头时看见蛟龙在空中盘旋几周，用龙尾指道:"往东行。"

　　遥远处那道守护仙岛的百丈洪波开了一道小口。

　　此刻多多的灵力耗了一半，要赶紧在变回迷你身形前带众人上岸。

　　众人拜谢过蛟龙，多多增速前游穿越百丈洪波，当他们回头看时，才发现这道百丈洪波如巨墙将溟海隔开，刚才那方海域的水天皆为黑色，此处水依旧黑，却是蓝天白云，远方真有仙岛若隐若现。

　　那座仙岛形状似壶，下面方正，中间收窄，上方宽圆，也像一只葫芦。原来蓬莱又称蓬壶，别称由此而来。

　　载众人登上仙岛的那刻 ，多多逐渐缩形，叮咚一声，一块玄黑之物落地。

　　木木将此物拾起，众人惊慌细观，好像是片龟甲，木木诊断后道:"应该是多多化身巨龟，用尽了灵力，需时间恢复。"

　　"原来多多的真身，是片龟甲……" 林东笑讶着转问金清秋和南心，"小白，红团子的真身呢？" 南心摇头，她还没见过红团子的真身。金清秋复他，小白是颗虎牙。

　　林东笑将龟甲捧过来，仔细包好后放入背包:"多多救了我们，让它好好休息，我们找个今夜留宿的地方。" 南心捂着肚子喊饿:"没用早饭，赶紧弄点东西吃!"

　　踏入蓬莱，此处并不见黄金白银之宫阙，珠钎美玉之仙草神树，而是层楼叠榭，街铺林立，闹市喧嚣间游者熙攘。一排排红灯笼高高挂起，似有什么喜庆，四处可见标有百年法会的横幅。一派繁旺的烟火气息!

　　如果不是先前经历了溟海与蛟龙，众人还以为到了哪处的狂欢节，或者仙境不过是仿古商业文化街区的虚置，再或是一个大型古典影视基地。

　　不过此处路人与飞禽走兽共行，人倒是人的样子，男女老少皆外表仙然，但兽类千奇百怪，一会儿跑来一只猪，四肢有形似锯齿的锋利爪子，一会儿摇头摆尾地走过一只羊，九尾四耳且眼睛长在背上! 屋顶还跃过几只猿猴，长臂上布满斑纹，同时飞过一群长角的，好几只眼睛以及翅膀与足的怪鸟，此地许多难以辨识的奇形怪状的生物……

　　见此情景，小白与红团子窜了出来，加入大杂烩队伍。

　　众人沿着街巷，似刘姥姥进大观园左顾右盼，瞧见右方不远处，一副显眼的大招牌，"新人客栈"。

　　刚走到门外观望，一位金发碧眼的小伙迎面而来:"客官们请上座!"

　　他迅速将众人引至里面的大圆桌，迅速递上几份菜单，又迅速说道:"你们看着面生是新客吧，我介绍下我们这里的招牌菜: 九五至尊、群仙荟萃、道心真如、天上人间、抱元守一 ……" 相声贯口似地报菜名，听得众人一愣一愣，蓬莱仙岛竟然有外国人？中文还说得如此溜!

　　光听名字就是神仙菜肴，何况这位活力四射的外国帅哥滔滔不绝，他红润的嘴唇巴拉巴拉已将众人深度催眠。

　　南心顶着辘辘饥肠，没忘朝帅哥明艳一笑，随即急不可耐地翻看菜单，见每道标注十几，二十几的金额，心呼真便宜，果然是仙境价格大大的良心!

　　难得与南心完全同频率的林东笑，光看美名如云的菜单就直咽口水:"那些招牌菜，咱们都点了？" 南心频频点头。林东笑转问金清秋和木木:"荤素都没问题吧？" 南心豪气地替他们应道:"统统点了，有荤有素都尝尝!" 两小只欢快地在桌上翻滚。

　　南心代表众人点了六道招牌菜，另加六道菜，再要了十碗仙米饭。遇见如此饭桶顾客，外国小哥一脸欢喜，笑得似他金发那般灿烂。他去的快，来的也快，不稍时，便魔法式地，浮托着悬于半空的菜肴齐齐而来。

　　一道道轻落，最后哐当一声，是一盆米饭，比脸盆还要大，沉沉压上桌面。

　　他满面笑容道:"这是咱们店对新客的招待，米饭不够再加，免费!"

　　众人一瞥惊愕，听名字仙气满满，可见到真面目时……

　　"九五至尊"原来是九块红烧肉配五朵蘑菇，"群仙荟萃"乃红黄白萝卜丝拼盘，"道心真如"里面白菜豆荚上搁了几块清豆腐，"天上人间"则由六队鸡翅列出飞字型，"抱元守一" 竟是碗蛋羹……

　　OMG!

　　一对难姐难弟面面相嘘，互相安慰，"如果食材和佐料都是仙岛原产，吃了应该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林东笑哭笑不得地道，南心连连点头:"或许也能祛除百病，美颜常驻。总之，饿了有吃即是福!"

　　为避免与小兽争食而惨败，林东笑和南心火速给金清秋和木木还有自己夹菜，那两位平时稳重的老实人也是饿了，神情镇定地拿起碗筷，快速往嘴里送食。

　　在四大只与两小只的完美配合下，桌面很快被席卷而空，小白还将空菜盘子舔得油光晶亮，比费电费水的洗碗机灵光多了，红团子连桌上掉的几粒米饭也不放过，果然都是珍惜粮食的好宝宝。

　　南心又请金发帅哥盛了一盆仙米饭，没菜，光吃米也行。添加的米饭免费，终于吃到两小只直挺圆肚，无力躺在桌面打呼时，总算是吃完了饭。

　　饱腹后，林东笑歇息之际观察四周环境，餐厅两百来平，人满为患，有人有鸟兽有不知名的生物，吃相普遍都挺优雅，旁桌几位转头朝林东笑他们瞄了几眼，笑容友好但眼神惊疑，估计刚才他们埋头大吃时招引过更多目光，幸好自己没看见。

　　林东笑尴尬低头，拿出手机看时间是下午3点多，落水时竟没受损，但此处毫无信号，让这位信息查询达人一下感觉失了依靠。

　　此时，南心吃得心满意足，揉着肚子想起什么，从背包里取出一只塑料卷筒:"去蓬莱阁前，多多神秘兮兮地将这个放我包里，说我们抵达蓬莱后，可凭此寻找水圣。"

　　她从卷筒里抽出一张纸，这是……

　　好像是幅人像，似三岁孩童的笔触，线条粗略画面抽象，多多是仿着自己的神容所作的吧？

　　林东笑扑哧一笑，道:"多多说水圣绝色天下，如果长成这样，倒真是一绝。" 他联想到金清秋家中那幅全家福，幼时小清秋添的两位火柴人画得比这要形象些。

　　"什么玩意儿？要怎么找？就凭这个？" 南心的眼皮直跳。

　　目前他们只有一个线索，水圣这个名字，寻人难度如大海捞针。

　　"Hello，帅哥 --- " 南心亮起嗓子，同时向同伴道，"结账吧，顺便问问小哥和店老板，这里人流量大，或许他们知道什么呢!"

　　金发帅哥被召了过来，带着一贯的甜蜜笑意:"客官们可吃的满意？"

　　"满意! 下次还来! 结账! 我付!" 南心摆出一副霸道女总裁的气势，掏出钱包，林东笑赶紧翻包争着付费。

　　"总共155，账单您们收好了。" 金发帅哥恭敬递上清单，被南心眼疾手快一把夺去，嘀咕着仙境实在是物美价廉，刚翻开钱包，却听到:"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收钱。"

　　不收钱怎么付啊，众人目瞪口呆。

　　金发小哥见状，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们是第一次踏入仙岛吧，有所不知……"

　　"我们仙岛，只用道分!"

作者有话说

　　"蓬莱又称蓬壶"这段参见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