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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斗 ...

  •   约战之日临近,付涵芳也告辞了,说是此处人人都瞪住他,令他心情不爽快;方圆似乎结束了原来的任务,却并未回来,而是前往他方,胡为庸问过一次,没有结果。
      而谢轻容的心情,却越发好了起来。
      “为何如此高兴?”
      苏竹取很是不解,这件苦差,恨不能立刻丢掉的烫手山芋,几何时也能令人高兴了?
      谢轻容却是十分从容,道:“若是你看到前面有个病人,苦苦呻吟,几欲痛死,已无活路,那你是要给他一个痛快呢,给他一个痛快呢,还是给他一个痛快呢?”
      苏竹取认真想了想,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她很担心,戚从戎很担心,胡为庸很担心,他虽然不说,近日汤药补品是亲力亲为,越发勤快了。
      就连太子也似乎隐隐察觉有什么事,虽然众人瞒着他,但他也是一脸忧愁神色,唯有谢轻容好似不在意。
      苏竹取拂袖而去,没多久,戚从戎来了。
      “我能替你。”
      他开门见山,显见几年未见,性情被那寒冷北方,磨砺得越发豪爽起来。
      “我不愿意别人替我,就算是你也不行。”
      谢轻容笑着回答。
      她如此坚决回拒,戚从戎不愿放弃,又道:“大哥不在,你有事我理应助你。”
      谢轻容道:“我知道,从小你对我,就是好得不能再好,现如今也是。”
      戚从戎内心苦涩,有话难说。
      谢轻容又道:“我想,前头我们再见的时候,有一些话我便想说给你知道,但是大家都在,我并不好开口,如今……”
      她未说完,戚从戎道:“如今你想说,我却不想听了。”
      谢轻容愣了下。
      “当真的不想?”
      眼波流转,平添三分愁容,谢轻容此种情状,甚是少见。
      戚从戎似没听到,转了话题:“大哥为何还不回来?”
      几次问她,都被蒙混过去。
      谢轻容这次也没正面回答,只道:“我若能胜,他在或者不在,都是一样……再者,他若是在,我万一一个紧张,只求摔得好看怎么办?”
      这句玩笑一点作用也无,戚从戎还是在瞪着她。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还是要将那些话说出口了。”
      戚从戎三分无奈七分气恼,摔袖子走了。
      那动作,就跟苏竹取似的,令谢轻容看得直想笑。
      尔后,是胡为庸来了。
      胡为庸也不抱怨,也不含酸,只定定看着她,突然抱着她袖子哭了起来,谢轻容任他哭,只问:“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呢?”
      “你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就会骗糖吃……我打那眼看见你,就知道你将来必定是个祸害,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给你吃的那么多药,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填海了去……”
      谢轻容嫌弃看他:“先生,别将眼泪鼻涕竟往我衣服上擦。”
      胡为庸发出一声哀嚎。
      “现如今你是长成这样了,好看归好看,却是个缺心眼的……”
      “先生!”
      “早知道你要去送死,我医好你们两个是做什么?作孽啊!”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是最好。”
      “作孽啊!!”
      又喊了一句,他人已经哭着跑了,鼻涕眼泪糊了谢轻容一袖子。
      谢轻容看着他,气得牙痒痒。
      转身去锁了门,找出一件干净外衫换上,心情极度恶劣。
      收拾停当,于桌前坐下,那铜镜才磨过,照的人影清楚,她捡起一支珠钗,反手往发髻上试着别住,看了又看,忽然笑了。
      她还是这么好看,自己看了都欢喜,何况别人?
      她又看自己的一双手,洁白无瑕,柔若无骨。
      杀人的不单是武器,最要紧的,是这双手。
      这双手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常动武的,她真的是天赋异禀,连一点瑕疵都找不到,旧伤患在里头,外面都是瞧不见的。
      突然闻得一阵敲门之声,谢轻容问:“谁啊?”
      外面响起文翰良的声音:“母后,是我。”
      哎呀,今日都像是约齐了一般,一个一个都来了。
      谢轻容道:“进来吧。”
      文翰良推门而入,捡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看着谢轻容放下珠钗。
      “来做什么?”
      “母后叫人把手炉送来,我特来向母后致谢。”
      谢轻容噗嗤一声笑出来。
      “总算是懂点规矩了,不过我原也不在乎这些个。”
      她笑过了,总算是回过身来,看着文翰良。
      “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么?”
      太子看她半晌,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谢轻容道:“那也好,你虽无话,我却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
      “太子……”
      她有多久没这么叫过自己了?一瞬间,文翰良心神恍惚,仿佛眼前之景,是他们仍在皇宫之中。
      但是一转眼,他又回过神。
      “等这件事过后,我便打算送你回宫了。”
      谢轻容下决心要带他去找麒麟玉,似是一时兴起;说要回宫,似也是一时兴起,文翰良只觉有些口干舌燥。
      他有许多话想问,最终只问了一句。
      “那母后呢?”
      谢轻容道:“这嘛……”
      似有无穷的可能性,能自她口中而出,但文翰良其实知道,并不是如此。
      她的回答,一开始便只会有一个,说与不说,其实都是一样。
      文翰良问:“你喜欢舅舅,这样可以吗?”
      谢轻容道:“为什么不可以?”
      文翰良站起来,说不上是怒,也说不上是惊,他的表情复杂,语气激动:“可是——”
      可是什么?他却又再次无言了。
      “其实我并不姓谢。”
      “我知道!”
      谢轻容微笑发问:“你知道?”
      文翰良语塞,表情尴尬起来。
      可是谢轻容并没有深究下去,她只道:“翰良,我觉得累了,你去吧。”
      文翰良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
      谢轻容静静坐着,抚摸自己的手腕,觉得有点隐隐发痛。
      若要伤全身,不如断一臂,自古而来,便有取舍一说,所谓不舍者则不得,恒古之理也。
      谢轻容自认是个舍得的人,从前是,如今亦是。

      约战前一日,谢轻容便离开了胡为庸的别苑。
      她这夜,去了烟雨楼。
      往日楼中人多,今日却是静悄悄的,不知道那些人被遣去了何方。
      谢轻容全不在意,于她来说,人多无益,清净最好;这里头的布置,是她之喜好,但是总未有时间来坐坐;今日也一样,因睡不着便坐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便有付佩来请。
      “楼主请君座一叙。”
      “总有那么多话要说。”
      人与人之间是否因始终有隔阂,所以才要拼命说话,有人是为亲密,有人却是刺探、防备。
      与楼主相谈无疑是后者。
      谢轻容步上顶楼,只见楼主端坐其上。
      “君座觉得如何?”
      “尚好。”
      “明日一战,可有必胜把握?”
      “未知。”
      她说话太简略,有轻慢的嫌疑,但她浑然不在意。
      楼主却也不生气,又问:“今日打算用什么武器?断柔肠么?”
      谢轻容道:“楼主的消息好灵通,知道我素来用的武器,都是断柔肠。”
      楼主轻笑。
      “君座不必怀疑我四处查探,只不过是因断柔肠原本是王家之物,素来不外传,烟雨楼中,知道的人也不止我一人。”
      “我这次并不打算用断柔肠。”
      谢轻容这一次,甚至并未将此物带至身边。
      “哦?那你打算用什么?”
      他并不认为谢轻容会赤手空拳应对天下无双的一刀一剑,掌功纵使强悍,对近战贴身武器,总略显不利,高手争斗,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
      “他们都用刀剑,我也用刀剑,以刀拆刀,以剑化剑,所谓武学,莫不是如此。”
      楼主拊掌而笑。
      “你果然很趣味。”
      谢轻容嫣然一笑。
      “那你的刀和剑呢?”
      她戴了一把剑,看不出好坏。
      “我没有刀,只有剑,不过并不是我惯常用的,而是问人借的。”
      胡为庸这个守财奴,好宝贝也多,谢轻容借了这一把。
      她走的时候,胡为庸还道,借了东西是要还的,千万仔细;还有付涵芳带走的那套茶器,若是追不会来,算了就是。
      她笑答,我都预备着还你。

      楼主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道:“哦?”
      “我自来对刀剑无感,觉得楼主的刀瞧着就不错……请问楼主,是否可以出借一番?”
      气氛一下冷然,谢轻容似不察觉,笑意如初。
      楼主却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行到她之面前。
      “你要借我的刀?”
      近得可以听到呼吸声的距离,于彼此二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压迫之感,却无一人要先退缩。
      谢轻容伸出了手。
      却是自对方之腰侧,解下佩刀。
      “多谢楼主美意,属下告退了。”
      “哈!”
      谢轻容当真走了,她走得很快,握手里的刀握得很紧,像是再也不愿在此处停留,她在屋中抽刀,映着烛火,刀锋锐利,闪烁银光冰寒。
      这是一把好刀。
      她从来未留意过刀与剑,她身旁,最惯常佩刀之人,是文廷玉。
      与现今谢轻容手中所握的一样,他所佩戴的,也是一把好刀,锋锐,坚韧,利不容情——
      刀与剑,都是如此的陌生。
      冷哼一声,谢轻容开始换下身上衣衫。

      付涵芳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爬山下坎的活儿,实在太不优雅。

      所以他走得很慢,虽然四下里都没有人,他还是端住了架子,走出了气质;在凤凰台的石碑之前,将上面“英雄名刀,君子仗剑;烟波渺渺,顶峰何人?”这几句话反反复复念叨了几遍。
      这样慢吞吞的坏处就是,等他终于走到了凤凰台,惊觉自己又是迟了。
      三柱原是齐平,但只瞧书文玉已经立在一柱之上,负手而立,一身傲骨,风姿凌然。
      付涵芳隐隐只觉,似乎这人抢占了最高的那根柱子。
      付涵芳笑了一声,飞身而上,立在他对面,二人相视,最后付涵芳道:“那根柱子,似乎高点。”
      彼此都是年轻一辈的江湖人,出外行走,相遇数次,也算是旧相识,如今见面,竟成敌手,世间之事,果然令人无奈!
      说完那句,也不等书文玉回答,付涵芳一掌挥过,掌风狂劲,然而书文玉脚下不动,剑也不出,只一挥左袖,只瞧无边掌劲,暗加三成力道,竟反袭向付涵芳。
      付涵芳也不硬接,只向后一仰,掌气击空。
      他嘿嘿一笑,道:“付小哥,你站得太高,不好说话,不如让我帮你——”
      付涵芳用这样敬重的口吻说话的时候,通常不安什么好心,果然最后一字出口,他即以雷霆之势反手出刀,刀锋之力,非是掌气可比,去向也非书文玉之身,而是下定决心将书文玉脚下的柱子削短个两三分,但是似乎也隐隐有干脆削断大哥双腿的意图。
      书文玉轻皱眉头,只哼了一声。
      他脚尖一提,剑锋之锐一现尘寰,刀与剑之光,皆是一般阴寒,武器并未交接,却因真力对撞,发出砰然巨响,犹如雷霆。
      这一招比过,双方皆是惊讶,暗赞对方能为比较先时竟有如此进益,一人是欣慰,一人是半点含酸。
      喜的人,喜的是此生敬重的对手的仍可堪与自己相对,酸的那位似乎是因真要把那柱子削短些太难了。
      付涵芳停下手来,问:“请问宗主最近可好?”
      书文玉道:“多谢问候,家父近日还好,不知门主又如何?”
      付涵芳笑了两声,不答。
      二人说话,乍然闻得清朗诗韵。
      “丈外红尘雨霖铃,青波浩渺一曲新;寰宇众生无出右,吾名既出天下惊!”
      莺声燕语,字字豪情。
      付涵芳与书文玉此刻皆已凝神,一道细密黑光飞来,那是一条细密的黑线,寒光泠泠,两人冷眼一瞧,不知何物。
      此物直直插入唯余的三柱之一,微微震动起来。
      更奇特的是,竟有一双足,踩在断柔肠之上行了过来。
      那双足,穿的是菡萏流云金丝天青色绣鞋,别致秀气;这双足的主人,穿的是一身繁复宫装,衣衫飘带,其颜如花胜玉,绚丽夺目。
      她风采不凡,目光更是无比桀骜,一步一步,行如牡丹绽放。
      来者便是谢轻容。
      付涵芳与书文玉看见她,目光不由得为之一停。
      “阿容今天好大的架势。”
      书文玉皱眉看她:“原来君座是如此人物。”
      两人言语之间,刀剑已经紧握在手。
      谢轻容莞尔一笑,刀剑齐出,锐利光芒,使人见之心寒。
      “来吧,本君座今日领教两位公子高招。”
      她的声音很温柔,语速也极慢,但话音甫落,人却似飞燕,已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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