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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迷鸿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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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不提谢家兄妹二人,却说北疆之地,入秋不比南方,寒风一刮,好似利刃,比那南边的气候冷上数倍,值此傍晚时分,天际早是漆黑一片,军营之中处处篝火,风鼓动旗帜翻飞,在火焰光华之下勉强可辨出上头一个“戚”字,空气中隐隐传来炖煮羊肉的腥臊香气,还混杂着酒香,叫人垂涎。
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站在军营门口,看其身形,以及那双交握在前方的手,便知是个女子。
她向那守营的军士交了一封信件,软语相求,那小兵打量了她几眼,最后无奈地入内,过了不久,他又出来,把那信交还给对方。
“姑娘,我们将军说不见客。”
那女子接了信,手一握,那信变作片片雪花,飘落地下,她一步踏前,正踩在碎片上头,借着军营门口两边的篝火熊熊,清楚见得她斗篷之下的脸尚罩着面纱。
此人正是苏竹取无疑。
逼问道:“他是当真的不见?”
小兵退了一步,道:“将军是这么说的。”
他只是个底下人而已,新入伍不久,今日恰好轮到他值守军营大门,像这样的前来要求与将军会面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况还是个大姑娘,虽然瞧不见脸,看她明眸闪耀,度其面貌,必定是好的。
苏竹取见他紧张,便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说完,倒也不为难人家,转身便走了。
见她款款行去,那小兵忍不住想,这人究竟是谁呢?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出了神,连身后有人来了都未察觉。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呐?”
小兵一回头,惊见是副将曲弄文大人,亲自率人前来。
他忙行礼。
“罢了,夜间小心,多派几个人手,来回巡视,莫要轻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瞧着前方,正是方才那姑娘走的方向。
吩咐完,曲弄文便走了;剩下那守门的小兵不解,望望前头又望望后方,不禁挠头。
这夜间冷风呼啸,转眼子时已过,偌大的主将营中却仍灯火通明,戚从戎坐得没规没距,把一双脚放在案几之上,手上拿着本兵书,看了几页没了耐心,且放在脸上,仰头打起盹来。
没过片刻,他觉外间声响有变,心中一动,立刻睁开眼来;谁料只是微微一动,面上的书掉了下去,他也不捡,侧耳一听,不由得笑了。
“进来吧,好好的姑娘家不当,要去学贼!”
话音一落,三枚羽针自帐篷缝隙间飞来,直扑戚从戎面上,又快又狠,如此杀招,戚从戎也不敢轻忽,立时人向后仰,移开三丈,见那羽针不落,转而立身拔剑,飞快斩落三枚羽针,这剑身撞上暗器,隐隐还能感受其上的力道不弱,当下不由得赞叹这暗器的主人,三年时光竟无浪费。
待他收剑,这营中已多了一人,一身洁白的斗篷,袖边领口是厚实白狐尾毛装饰,胸口处珊瑚色盘扣装饰,瞧上去雍容富贵;而面上纱巾,亦如当年。
“你才做贼!”
苏竹取一声轻斥,眼盯住戚从戎不放。
三年未见,皮面被这边疆的冷风吹得更黑了一层,面上的胡渣凌乱,也不见他整理下自己的仪容,这样乱七八糟的……苏竹取忍不住别过脸。
戚从戎全不在意她的眼神,大刺刺地把刚才因后仰而翻到的椅子搬正,又坐了下去:“来做什么?这里比不得你们南方,吹坏了你那张脸,那可就糟了。”
苏竹取冷哼了一声,走道他身边,道:“你还要在这里躲到几时?”
这下换戚从戎冷笑。
“我为这大皓,守疆拓土,何曾躲过?”
“你有没有躲,你自己知道!”苏竹取在他耳边如此道。
连她一面都不肯见,若非是当年欺骗了他,心存愧疚,她大可趁夜混入营中,何必亲自到那门口求见?
可惜戚从戎却不给面子,让她在门外白等,竟然还要多派人手,防她前来。
戚从戎骄傲,苏竹取也是一身的傲骨,想谢轻容与她兄长回了无名山庄,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她这个冒牌主人却被钦点了往这天寒地北的边境,来找这个不争气的混蛋戚从戎,这叫个什么事儿?!
谢轻容为水君,座下四君子,惊燕君戚从戎,文韬武略,当为四人之首;下有她迷鸿君苏竹取,集情报,通款曲;素翎季苓最精暗杀害人之术,墨羽胡为庸,武功平常,轻功高绝,却是华佗在世,杏林妙手。
虽然同是谢轻容的手下,座次却有先后,谢轻容不在,其余三人便受戚从戎调度;若不是当日谢轻容自宫中而出,借机寻她冒认水君之名,她还当真享受不到调遣指挥戚从戎都奔西跑的乐趣。
做人下属多不易,难怪各个要争先……苏竹取细想来,哎呀呀,现如今,是再也不能了像如今那样了!
虽则如此,她毕竟是个女人,她之上司,便是个傲气惯了,她也是一样。
戚从戎既如此倔强,她便懒得再客气了!
“我有没有躲,关你屁事!”
她凑得太近,戚从戎被她身上袅袅的香熏得烦躁,在这样的地方久了,一项粗俗随意惯了,忽感受到这样的香气,直教人想起尹丰城内那莺声燕语的气氛——
苏竹取尚未答言,戚从戎翻着白眼,忽然出手,一把捏住了苏竹取的下巴。
她惊了一下,倒也很快冷静,反捏住戚从戎的手。
两下都在较劲,谁也挣不开谁。
戚从戎咧着嘴,笑道:“你这张脸,到底是要藏什么?不肯给人瞧见?”
苏竹取道:“关你屁事。”
“姑娘家别学粗话。”
苏竹取还是那句话:“关、你、屁、事!”
这回一字一顿,说得更带劲儿了。
她这么倔强,戚从戎见她犯浑,自己也乐得犯浑,眼一眯,就要扯苏竹取的面纱,苏竹取哪里肯被他得逞,见招拆招,两人各用一只不惯用的手争拗了起来。
但论内力与招式蛮横,戚从戎胜过苏竹取不少,二十招之后,苏竹取便觉自己落了下风,眼瞧着戚从戎就要拉下她的面纱,她眉一皱,眼一瞪,眼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戚从戎未曾见过她这样的架势,人一惊,招停下,手亦松开了。
苏竹取连退数步,眼泪顿时收住,按住面纱警觉。
戚从戎这才知道自己又被骗了,忍不住怒上眉山。
这年头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假!
“你请吧,军营之内,不便迎接你们这类的娇客!”
苏竹取知他怒了,但身负所托,不得不说。
“惊燕君,你是要抗水君之令,继续留在此处?”
她想想,还是未提谢轻容之名,只因不知这三字一出口,戚从戎到底是会开心,还是会更怒。
戚从戎看她,眼神冷冽,比外间之风刮面还利,似是刮在苏竹取之心口。
“你们这些女人,都当我是个傻子么?”
心高气傲如他,被自己信任的两个女子蒙骗,他有时候想,当真是他太轻信,还是别人当他太好骗?
对谢轻容,是年少爱慕,各种照顾。
对苏竹取,是当她友人,有心关切。
男人保护女人,那是天经地义,可是她们却似并不在乎,只将他一颗心当做废物,毫不在意,踩在脚底。
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才会怨愤,这样的心境,长至二十几岁,他还是头一遭!
苏竹取看见他的面色,脚不由得上前一步,手也伸了出去,但是硬生生停在半途,又收了回来。
她这样伸出手去,又算什么呢?
心中自嘲,面上不露,苏竹取道:“谁叫你,先时把人想得太好,如今又把人想得太坏?”
戚从戎笑了一声。
“笑什么?”
“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女人,还学别人,似模似样的教训人呐!”
这话说得简单,却是插中苏竹取的心槽,令她无比之痛。
“我又不似别人,天生长着标致面孔,谁见了都喜欢!我就是长得丑,不愿给别人瞧,你是要怎样?!”
她怒气冲天,戚从戎始料未及,倒被她的怒火压倒了自己的怒火,半晌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字:“你……”
话才起头,就被苏竹取生生掐断:“你就留在你的北疆,做你的将军,然后去死吧戚从戎!”
说完,真气一提,足尖一点,人已经自帐篷内掠了出去。
留下戚从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愣了片刻才将方才想说的话说完。
“你……哪儿不好看了?”
犹记得那年,在怡红别苑所见,苏竹取之面貌身形,端是绝顶佳人,眉眼灵秀,面若银盘,十足的娇俏美人。
她却次次都说自己不美,仿佛别人看见的她,都是假的一样。
戚从戎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一事。
苏竹取人是武林贩子,精通易容之术,莫非她那美貌如花,都是假的?
他正皱眉在想,忽然自外飞入一团东西,他伸手一接,原来是个纸团儿,展开一瞧,却是苏竹取的字迹。
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我何曾骗过你?我只说过‘戚大人能是惊燕君,我苏竹取就敢是水君’!”
“敢是”跟“是”字却是有差别的,她硬要这么说,倒也有几分歪理,戚从戎不由得讪笑:“这么爱计较。”
话音刚落,又飞来一团纸,待戚从戎再看,上面写的是四个端正大字。
“关你屁事!”
戚从戎挠头,不再说话。
却闻外间一声口哨,听出声音,是曲弄文。
“啧啧,这么个时候了?被人甩了巴掌睡不着呢?还是被人捅成筛子了?好话歹话先说句再死,我好为你报仇呐!”
戚从戎只说了一个字。
“滚!”
烦呐!兄弟尚且如此,女人……不是骗人,就是强词夺理!戚从戎将两个纸团烧掉,起身就着屋内冷水一抹脸,吹熄了灯,自回床上睡了。
才不管那傻女人呢,外面风大得很,她爱吹冷风便吹去!
心里这样想着,戚从戎打了个呵欠,寻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