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我是王》路苔生

8、沈微灵（那些往事）

　　八沈微灵
　　1
　　我来上课的第二天，花岗岩脑袋的数学老师就被调去教高一了，换了一和女生讲话声音就特别温柔的赵老师当班主任。
　　因为是第一次有学生集体请愿换班任，全校都知道了我们高三（5）班，也都知道了高于天。
　　每个同学都很高兴换班任的事，韩襄就差没有教室门口放鞭炮了。
　　我倒没有太兴奋，反而有点可怜那个花岗岩脑袋，他也挺倒霉的。其实我同情他，差不多也就是同情我自己，因为我知道自己也离倒霉不远了。
　　表姐的那封信奇迹似的治好了我的病，她恨不得我垮下去我偏不让她如意。我发现我原来生病，只是因为少了点勇气。
　　信中还附着阮航写给我的那几封信，我没看，全烧了，包括表姐的信。
　　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总想着也没用，留着那些信看着也闹心。
　　表姐把她自杀的责任全推给了我，好像是我拿着刀子逼她去死一样。我知道这毫无道理，可她已经死了，死比什么都大，我再不情愿也得扛上这个包袱，因为我没法和一个死人去吵，没法把包袱丢还给她。我只好扛着。
　　我不愿去想是我害死了表姐，因为我确实没做过。我又时常想是我害死了表姐，因为她说我做了。
　　当有人一口咬定你做了什么，又没人给你作证，那你就真的很难否认。有时自己也会疑神疑鬼起来，拿不准这件事到底自己有没有责任。
　　我也糊涂了。
　　2
　　高于天因为换班任的事，原来学校让他入党的事也被打回来了，
　　他好像没怎么在乎。
　　韩襄觉得奇怪，高于天说这些事不值一提，人生中有许多事远比这重要得多。韩襄问他什么事重要，他说是人的精神追求。说这话时，沈微灵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高于天你受什么刺激了？”
　　高于天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沈微灵已经看透了他。
　　沈微灵漫不经心地问：“高于天你竞选学生会会长的事怎么样了？”
　　韩襄说：“你不知道吗？就在你生病的那几天，结果已经出来了，高一的一个小女生当了会长，高于天是学习部部长。”
　　沈微灵说：“哦。”仍是淡淡的。
　　高于天觉得那声哦里包含了许多含意，是对他的内心的一种揭露，他明白自己心里复杂得就像那声哦。
　　“什么意思？”高于天沉不住气地问。
　　沈微灵说：“没意思。你别问了。我怪累的，不想和你吵。”
　　“你怎么知道会和我吵呢？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今天非得说清楚不可。”高于天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大得让全班同学都吃惊地看着他。
　　韩襄本能地想要维护沈微灵，她说：“高于天你发什么神经冲沈微灵发火，干什么？谁又没惹你。”
　　高于天怒气冲冲地叫：“你别管，沈微灵你非说清楚不可。”
　　沈微灵冷冷地看着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激动。那种冷静的眼神让高于天觉得心里有什么正在陷落。
　　“有什么好说的？”仍是那种淡淡的语调。
　　高于天忽然没有了底气，他伸手抹了一把额上冒出的汗说：“没什么？”
　　沈微灵说：“是没什么，你滚一边张牙舞爪去吧，乖。”
　　有几个学生笑了起来，焦侠又在叫“温柔的暴力”。好像刚才高于天的失态只是一种表演，一种令这几天死气沉沉的沈微灵活跃起来的表演。
　　高于天突然无比感激沈微灵，这个古怪的女生用她古怪的方式温柔地维护了他的心灵。
　　3
　　在高于天那么大喊大叫的时候，我觉得他很可笑，也很可怜。
　　我晓得他是怎么了，他的自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了，从上次考试败给了程帆失去第一名的宝座之后，学生会的竞选又败经一个黄毛丫头，今后还要在她的领导下工作，这对一向高傲的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所以他急切地寻找另一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忘记了这种行为会导致他另一个失败。
　　这可怜的孩子，经过的失败太少了，他的内里比谁都脆弱。偏偏还有那么多人崇拜他愿意受他的领导。嘿，没准以后他还真能成个人物呢。
　　我也一样，里面是空的，经不起轻轻一击。
　　我拼命往里面填塞勇气，可是早已缺了个洞，漏气。
　　我快支持不住了。
　　4
　　信是烧掉了，可沈微灵这几天反而常常想起那个男生，阮航。
　　阮航是个高个子男生，在学校的时候很不羁地留了中长发，学校也拿他没辙，他老爸是教育局局长，家里六个女儿，只有这一个儿子。
　　他常在上课的时候跳窗户出去打篮球，下雨的时候也打，除了篮球他好像没什么朋友。
　　有一次沈微灵上学迟到了，不敢进教室，因为那堂课是古板的化学老头的，他不管学生是否旷课或者上课睡觉，唯一憎恨的就是有人迟到。学生迟到敲门，就会打断他讲课的思路，他会咬牙切齿地臭骂那学生一顿，然后罚站一节课。学生都说他一讲起CO、铁、硅、原子排列序就不用呼吸氧气了。
　　就是那一次，沈微灵看见了阮航。
　　天上正飘着毛毛雨，阮航穿着长袖的衬衫在打球，一个人反复练着投篮，孤独得像匹迷路的小马。
　　那一刻，她是有点着迷的，她很容易喜欢上美丽的事物。
　　她不知道，自己漫不经心地淋着雨的样子被阮航记在了心里。有避雨的地方，她没去，因为不在乎那么小的雨沾湿了头发。但天气的微寒让她把手插进了裤袋里，斜挎着书包，一副茫然又跩得可以的样子。
　　她就那么毫无顾忌地盯着阮航看，眼神里又确实没有什么。
　　后来，她就看见阮航和表姐在一起。表姐那段时间对她很好，脸上时常流露出甜蜜的笑容。有时表姐还找她去玩，其实是作个幌子瞒住姑姑，好和阮航见面。因为每次阮航都会请她吃东西她也就乐意当电灯泡。
　　沈微灵记得阮航是个很害羞又很骄傲的男生，他很少和男生来往，更几乎从不与女生讲话。他从不在女生面前穿短袖衣服，也从不在人多的时候打球，因为他不想听那些女生为他加油。
　　她真的以为阮航是在和表姐交往，也就无所顾忌地和他开玩笑，逗他脸红。她还从没见过那么会脸红的男生，逗他简直会上瘾。有时她乐不可支地逗阮航时，无意中会看见表姐阴沉的目光，她没在意，因为阮航的眼神总是很温柔，从没有生气的意思。
　　她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