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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约会 ...


  •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果然不出陶璋所料,叶友白安排这套招待云岭城贵客的‘画舫游江’最终变成了他与费暄两个人的成行。因为非常‘不巧’的,云岭城与叶府的合作商谈临时出了一点意外,冲突了叶二少安排的娱乐节目,于公于私,陶璋最后带着易筠直奔叶家商行与叶宏锦会面,而费暄就跟着叶友白一起去饱览仁兴的湖光山色了。

      “这里原本叫曲洲,不过因为水面迤俪伸展像极了仙子飘动的舞带,所以就有别名落霞仙……”叶友白拿了一包点心渣子,陪费暄坐在船头,一把一把撒下去,看着水中两尺多长的红鲤在水中翻跃,“这里的鱼是一定要喂,因为第一道弯又叫龙门,讨个好彩头。”
      “我听说这里一共弯折十九曲。”费暄也捏了一把,扔进水里。
      “所以水面迂回曲折,每每转弯都会惊喜之感。”叶友白拍拍手上的沫子,拉起费暄进舱,笑得极为潇洒,“听二哥的安排,定要小暄不虚此行……我给你煎茶,露一手……”
      ……

      “前面这一景叫静香芦塘,传说……小心,今儿起风呢。”叶友白伸手把费暄头发沾到的芦花摘下去。
      “这是有名的珍玲珑,是谓面面清波涵月影,头头空洞过云桡……小暄,要停船作画么?”
      “……爱情传说……不过到最后那女子也没有等到心中的良人,真是不知道为何这般造化弄人……”叶友白放下菊花酿,似乎有些伤感。
      ……

      “这第九景可有惊喜,远不是那些俗人以为的荷塘之色。你是要我命人放下帘子,还是你闭眼静等?”叶友白看费暄疑惑的神色哈哈一笑,“逗你呢,二哥跟你开个玩笑,不过有安排倒是真的。”啪啪两声巴掌响,船头随即叮咚响起一阵古琴声,然后画舫的四周纱帘飘下,影影绰绰隔绝了内外。
      “小暄莫怪二哥唐突,此处之妙就在闭眼倾听。”叶友白说完,自己靠在船舱软垫上闭目养神,而费暄分明的感觉到船行弯处,随即琴声似乎从水面掠过,夹着沁凉四下散开,回荡,空灵之音放大数倍,果然极妙,就在这时,身旁的人影靠过来,一双手覆在他眼上,“嘘,静静的,小暄……就这样静静的听。”
      ……

      “乏了就先躺一会儿,秋水长天,定要日落时分才妙,所以我们得暂时在这里等等……冷了?”叶友白拽过一张羊毡,给费暄盖上。
      “云娘做的这道金桂飘香味道极好……我来给你剥壳……”
      “小暄,今天开心么?”
      ……

      不得不承认叶友白能成其风流之名,多少有其特别之处,至少能说会道,而费暄,就算他性子清高,至少他个人修养极好,只要叶二少对他的态度并非像那恶人一样欺负凌辱,他当然会顾全主人家的热情与面子,所以,不过一两日相处,晚饭间的个中和谐气氛,与日融洽,至少给费暄剥蟹壳、剔鱼骨的工作做起来没有丝毫突兀之感。
      然后,某人开始坐不住了,在饭桌子上用近乎无赖的借口推了叶宏锦的相邀,而把商行合作的事完全推给易筠,自己顶着‘汉皇重色思倾国’的嘴脸,硬挤进‘游山玩水两人组’身边。

      湖光山色,安静休闲的游江,时而品茗、时而小酌适于费暄这种浑身仿佛不沾人间烟火一样的文人性子,而作为云岭城城主这样的俗人,游江自然要去热闹的地界,比如那著名的仁兴三十里水集,叶友白面对云岭城主的‘务实要求’很难拒绝。只是叶家的大船一行入市,叶友白就再也无法在费暄面前谈诗论赋,卖弄学问,也不想想,叶家在这地头上是什么名声?他们的大船一头扎进集市,到上船拜山头的人能不多么?作为叶家第三代当家人,叶友白几乎一路上只得跟费暄和陶璋连连告罪,时不时地出去应酬一下。

      剔除心怀叵测的叶友白,哪怕外面乱哄哄的集市也无法破坏陶璋的好心情。不过很奇怪,趁着叶友白被邀出去与某位商家寒暄的空档,向来不多话的费暄意外开口了,带着疑惑,“挺奇怪的,”他靠在窗边,闻着空气中迎面扑来的浓重水汽,看着湖面上来来往往的商船货运,“仁兴这个地方,山边有路匪,河道有水霸,一上一下的路途全都有作没本买卖的人在虎视眈眈剥商家一层皮,偏偏还能这样繁盛。”根据那恶人的说法,水面上的所有的商船似乎都要交叶家毛利的一成半买路钱,而从费暄的认知来看,这都是贫瘠、不公正与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存在。

      “没见识的幼稚话!”陶璋撇撇嘴,读书人果然干的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行当,尤其现在坐在窗边吹湿冷秋风的那个为最!船行壶口,呼呼的秋日冷风夹着湖面的水汽扑过来,陶璋把身边的厚披风蒙头盖脸的扔过去,瞪着费暄让他披上,“所谓进庙烧香,到了菩萨的地头,难道你不拜拜么?”
      “过路烧香,要当菩萨也轮不到车匪路霸,你们把官府当什么了?”费暄脸色看不出好。
      “哎——?”陶璋放下茶杯,坐直身体,“你们费家也算世代经商,怎么,学了那么多国策兵法,什么‘商场如战场一通百通’说的一套又一套的,就是没有人告诉你真正跑商都需要花钱买路、买平安么?官府收税,匪人卖路,所谓拜佛烧香,这都是规矩。”
      “官府收税是为了将来修路、修堤——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陶璋好笑地看着费暄,难得自己也体会了一把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皇帝佬儿是你们读书人的皇帝佬儿,什么英明神武、开天辟地、爱民如子都是你们的供奉……可对一般商家,买不买路,皇帝保不了他们的生死,土匪路霸才能。”
      这是理论与现实的差距。
      费暄扭过脸去,不再跟他说话了,似乎——有些——着恼。
      陶璋看在眼里,忽然笑了,喝了口茶,心情却很不错。

      仁兴三十里水集,最初是南来北往的货商们就着河道方便,以货易货、互通有无的随即买卖交易,可是慢慢的,数十年太平盛世到现在,就发展成了如今更具规模,更加常规,属于天下间独特一景的水上市场。所以,如果船入水集还这样仅仅坐在船舱里看风景,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外行了,不比之前两天的休闲游江,今天是游集市,简而言之,是逛街买东西,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三十里水集都一应俱全,不是吹牛,这里的集市不会比沿海的贸易港口差,也许比不上京城的首富繁华,但至少价钱肯定要更划算一些。

      今天正巧是十五,每月月中与月末都是大集,多了不少买当地特产的农民、小商贩,而平时就在的各色船上商铺也会较往日延长两个时辰的买卖,他们所在的大船行进异常缓慢,而船与船之间,几乎都可以连成一片,如履平地。
      陶璋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眼见着商船越来越密集,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水集中心地带,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叫起费暄,“回云岭城的路途还远,有什么需要的你自己开口拿主意,别等路上叫苦,后面可没有几个地方比仁兴更容易补充物资……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费暄调转回视线,看向那边高挂[百药堂]招牌的楼船,“我需要一个预防喘症的草药香袋。”
      抻懒腰的陶璋忽然放下手,皱眉,“你有喘症?我怎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知道?
      费暄的眼神充分表达了他的意思。

      陶璋直接扬起声音,“左靠停船。”
      他的声音并不大,至少同在船舱里的费暄这样觉得,可是怪异的,这样不大的声音却远远的传出去,甚至透过了实木的船壁和外层船舱,然后分明的,船的速度更慢了,并且缓缓向白药堂的楼船靠过去。
      “怎么?”陶璋起来披斗篷的动作忽然顿住。
      “喧宾夺主。”费暄不会承认自己确实对‘功夫’存在好奇。
      “叶家会乐于我的不见外。”陶璋答道。

      叶友白还在那边忙,陶璋给船上管事留了话,直接带费暄踩上白药堂搭过来的舷板。按照陶璋的想法,当然是要坐堂郎中先给费暄看看再商量方子,结果一进门,费暄直接找了药柜的伙计抓药,一串串药名报的那叫一个溜,轻车熟路,一看就是久病成医的,陶璋这时仔细端详费暄的侧脸,越看越觉得费暄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别的不说,身量就骗不了人,起码云岭城里那些十八九岁的弟子们,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顶费暄俩个大——废话,就他们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夫,怎么能跟人家豪门娇养出来的少爷比啊!

      “怎么好端端的到了医堂?”叶友白好容易从应酬中脱身,也赶紧巴巴的跟进来了。
      “哟,二少来了。”药铺掌柜很是恭敬地把人迎进来,“怎么这两位贵人是二少的朋友?孰老朽眼拙,竟没认出来……”
      又是一番介绍,寒暄,打哈哈——然后在货银两讫之后,掌柜的很有眼色地吩咐小伙计给费暄包了两大包自产的雪梨润肺的药糖。
      叶友白很意外地看着费暄,“怎么,小暄肺不好?来,让我看看……”
      脉门,是习武人的大忌,不过对不会武功的人来说……叶友白探后即撤,然后笑着连连告罪,“看我又糊涂了,这不是班门弄斧么,百药堂的坐堂郎中外号‘赛神仙’,正巧赶上了,小暄可别错过这个机会,陶兄,你说呢?”
      “正有此意。”陶璋没有反对,或者至少在这个上,让费暄看看郎中比较让人放心。

      ‘赛神仙’给费暄诊过了,弱是弱了一点,从娘胎里带的,但也算不上大碍,只要不着冷、不受累就没问题。‘赛神仙’的态度有点怠搭不理,想来这一身绫罗绸缎的公子爷也不可能忍饥受冻、扛大包卖苦力,就这么一点点毛病,哪算毛病?
      然后陶璋又让郎中给验验费暄那个草药香袋,结果,一验不要紧,那原本眼皮不抬道骨仙风的郎中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看着里面的配方捻着胡子一遍一遍叫妙,若不是有陶璋和叶友白两个人护着,费暄险些被那老头揪住脱不开身。
      “到底是什么人开的方子,看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叶友白也忍不住好奇。
      “我不知道,只是听父亲说,是个从宫里出来告老还乡的御医,是不是宫廷秘方也不知道了。”
      “御医。”陶璋撇撇嘴,语气有点酸,别管今天他怎样用现实堵得费暄跟他发脾气,说一千道一万,人家皇帝佬儿就是皇帝佬儿,哪怕一个告老还乡的御医都如此让这些江湖郎中钦羡——唉!

      草药买齐了,剩下的要去绣坊卖两个绣包做香袋,等这些都做好了之后,费暄站在绣坊的楼船上,却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
      “怎么了?”
      费暄看看河对面的那家楼船,再看看陶璋,没等他说话,陶璋自己转头看过去——是家卖胭脂香料的——陶璋猛然想起了那日费暄睡前用花精油按摩穴道的事,撇下嘴角,用好像被人揍了一拳的表情吩咐船家靠右岸——去胭脂香料铺子。

      陶璋是有钱人,不说云岭城的庞大势力保证他日进斗金,就是单单他名下的那两大片矿山就足够他挥霍三辈子还有剩,可陶璋不是富人,苦孩子出身,一路苦过来的,他就属于那种有钱都不会花的那类土包子暴发户。陶璋从来没想过所谓富人奢华讲究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看着墙上那一片少说也有千八百种的各色瓶罐,他只觉得满眼花。而它们的价钱对他来说就更是匪夷所思,比如一瓶大约有半斤装酒壶大小的甜杏仁油,开价二十两银锭,陶璋看那罐子,里里外外他感觉就像寻常人家用的菜籽油——可那才卖十几个铜钱。

      在这方面叶友白比陶璋强一点,这些东西比传统香熏料闻起来淡雅,是近年来流传在富人中附庸风雅的大热门道具,就像那些名贵茶花,都是用来抬高身价的,作为世家公子的叶友白当然要了解一二,如果再知道一点各种典故,就更会显得身价不凡了,这就叫品味,也叫谈资。
      但是今天,叶友白只庆幸自己幸亏没有班门弄斧——那一小罐杏仁油仅仅是个开始,费暄后来又陆续点名挑出什么嘉兰百合、香子兰、金盏花……却没有着急买下它们,而是根据品性和用途,分门别类地取上一两滴点在油纸上,观色、晾干、拈起纸片轻轻扇动,品味空气中弥漫的清香雅致——那种感觉,确实是一种很优雅的享受——无论对费暄自己来说,还是对看着这一幕的人来说。

      试完的纸片被费暄夹在书里隔绝气味,然后再试另一种,费暄就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挑着这些昂贵的、讲究的、对陶璋来说云山雾罩的东西,可陶璋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了费暄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甚至能断言费暄在家中一定非常受宠,日常生活用度无一不精细,并且费暄也早已经习惯了生活在这样精细的环境中。

      整整一个半时辰,除了最开始干净利落的点名要了那一‘大’罐杏仁油,费暄最终在一桌子花精油中只挑出了四种,都是不足巴掌大小的瓷瓶,加加减减差不多二百两银子出头,当然,叶二少在这里,掌柜很讨好地抹掉零头。
      陶璋一边叫下人付钱,一边注意到费暄最终放下了已经在手中把玩了许久的一个明显又小一号的蓝色瓷瓶。
      “怎么,不要这个?”
      “这一瓶是雪松玫瑰。”费暄很认真地解释。
      叶友白听都没听过,陶璋就更是一头雾水,不过没关系,陶大城主二话没说,直接指了问店家,“这个也包起来。”
      “客官,这一瓶要三十两……”
      “包吧。”二百两都花了,他还在乎这三十两不成?
      “客官,”掌柜忐忑地瞄了一眼叶二少,进而一团和气的赔笑,仔细给陶璋说明,“花精油始于海外传来,一向属海外贸易的贵重之物,小店标价全是按现银,只有这雪松玫瑰例外,这是按金价标注,这一瓶,三十两黄金。”

      叶友白直接黑脸,那掌柜的忍不住额头冒汗。陶璋则抬起眉毛颇意外地看向费暄。
      “即使在它的原产地乌里菲斯日落之城,也要一两黄金换一两精油。”费暄解释。
      真受教了,陶璋看着那比手指头粗不了多少的细颈瓷瓶的花油,竟抵上两百亩良田的价格——费家到底是怎么把费暄从小养到这么大的?
      “一起包起来。”陶璋示意属下掏银子,既然不是店家开口漫天要价,也无所谓值不值了。乌里菲斯日落之城,传说中极西的神秘国度,还是几年前朝廷派出的海外船队回来后,他们这些久居中原的人才知道原来世界竟是这么大——费暄一副足不出户的样子,居然连这都知道?陶璋现在真心有点明白易筠说的佩服费暄的话了。

      百问之两个人初次约会的地点……
      陶璋:仁兴,水集。
      费暄:……
      陶璋:怎么,不对么?
      费暄:我以为用‘放风’来描述会更准确些。
      陶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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