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玉小文

1、学宫

　　今年又是个灾年。

　　灾年人间乱，魑魅魍魉便多；魑魅魍魉一多，灾祸就更重。人到了不怎么活得下去的时候，就会去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譬如求仙拜佛。
　　譬如这次皇帝上位的年号，叫止平。

　　譬如，求上汀舟学宫的人，更多了。

　　谢无尘缓缓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咬住牙，叩开半掩的竹门。

　　门口，一名白衣男子抬起头，匆匆迎上来。

　　谢无尘低头，理好衣上褶皱，将腰背挺得更直了些。
　　“我求入学宫。”
　　声音不大，却坚定。

　　也许是动作间的停顿，让迎来的人也跟着停顿了一刹。谢无尘看到他眼中变换了一点神色，尔后道：“姓名。”
　　男子手中握着一卷竹简并一只金笔，又摸出一只玉简。
　　另一侧垂下来的竹简上，能隐约看见金字，具体写的是什么，他便瞧不清了。

　　“谢无尘。”他回答。
　　男子便往竹简上落笔，落下时微一蹙眉：“生辰。”
　　“清河四年五月初九。”

　　那人扬眉，金色笔尖的毛笔在手指尖间转了一圈。谢无尘听见他浅浅“唔”一声，用一种颇为讶异的眼神打量他，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对视回去，毫无心虚。
　　男子笔尾在下巴上一点，递出那枚玉简，又执笔隔空在他眉心一指，再点在竹简上：“进去吧。”

　　碧玉竹简便随着金笔的落下显出他的名字：谢无尘。
　　谢无尘暗中松口气。
　　紧绷的气一旦泄了，身体上的不适便极为明显，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迈出步子的腿极软，极酸痛。腹中的灼烧感趁机席卷而来，几乎一个不稳就要栽下去。

　　手臂被人眼疾手快扶住，男子叹气，撑着他往栈楼走，但被谢无尘拒绝。
　　他此刻不是很愿意与人有接触。
　　“能站稳？”
　　谢无尘点头，他便退后两三步缀着，显得疏离有礼。

　　进入竹门后，正对是一条宽约七八米的隔道，接一排单层竹楼。隔道两侧则是三层竹楼，乍一眼瞧上去不过十几间。但细看时，那竹楼分明延伸地极远，远得望不到头，似乎能一直延伸到云遮雾掩的山脚下。
　　谢无尘收回目光，缘着楼梯上楼。

　　在他上到二楼，拐入走廊时，身后跟着的人又一次开口，嘱咐道：“将玉简挂在门上，这扇门所代表的房间便是你的住处。屋子里有热水和茶点，药在床头柜中，换洗的衣物在衣柜里。餐食需得去饭堂。”
　　他示意过饭堂的方向，向谢无尘一颔首，转身走了。

　　谢无尘在门外站了一小会，缓着身体的不适，手指有意无意扣着栏杆。
　　他身后这一排房门，上面都没有悬挂玉简，但听那人的介绍，约摸着里面摆设大差不离，没什么好给他挑的。

　　平日里总是听闻仙山，好似有多么地遥不可及。可此刻真的到了眼前，除了恍惚却再无波澜。终了，他将玉简按在门上，推门走进去。
　　汀舟学宫并不是想入就入，按着规矩，要走过学宫门前三百白玉阶，才算通过第一步的考核。这里作为一个临时落脚地，房屋简单是能料到的。

　　正对门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壶茶盏，后面拦一扇屏风。目光越过屏风望去，能望见卧榻的帷帐顶。右手边是幕帐，谢无尘撩起幕帐瞧了一眼，里面安置了洗漱用的一应用品和一只浴桶。衣柜挨着床尾，里面衣服简单到没得挑剔。
　　谢无尘看完屋内陈设，泡在浴桶中简单沐浴过，又吃下一点茶点，这才上床窝入被褥。只是入睡前，他伸手不知从旧衣衫中摸出什么，塞到枕头下。

　　这一觉睡得似乎极长，又似乎极短。他其实已经有些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睁眼是千里荒芜土地，闭目是不知要到何时的流亡。以至于醒来时，满身的舒适让谢无尘感到一阵不知身在何处的无措与茫然。
　　只是片刻，他便从屋中若有若无的竹香中缓过神来，忆起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会在这里。
　　他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衣衫换上，推门而出。

　　那会他的思绪转得太慢，现在才发现，这屋子与外界几乎隔绝。楼下隔道上，许多人来来往往，带得这地方有了尘世的喧嚣。时已黄昏，从楼上望去，上午给他玉简的男子正给竹门上锁。黄昏的夕阳中，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传言中，学宫在极西的辰陵山下设有驿站。谢无尘推测，楼下来往的人中，身着统一形制衣袍的是学宫弟子。而其他年纪各异，衣饰不同，或与他所着相仿的，是要求入学宫的人。

　　谢无尘略有出神。

　　男子在楼下顿步，将手中竹简交给另一人，又嘱咐些什么，在对方回应后点头。等对方一走，他便抬起头，朝谢无尘所站的地方望过来。
　　谢无尘给他看得心跳一滞。

　　这人逆着天光，乍然间看不清眉目，黑发束起，身着素白的学宫服，显出几分出尘不染。
　　像一只鹤。谢无尘想。
　　停顿片刻后，他捏着有些显大的袍子，顺楼梯下去。

　　台阶不长，中间还要拐个弯。等谢无尘走下最后一阶时，一点光落在他身上，衣袍骤然变得合身，那人很淡地笑了下，问道：“动这衣服做什么？没有盘问你，有事找我？”
　　谢无尘顿了顿，摇头。

　　“可你一直在看我。”他手比划了下，“就像这样——你知道修仙人的五感是很敏锐的么？”

　　谢无尘抿唇，“抱歉”两个字还没起头，旁边就大落落插进来个声音：“于恙师兄！”
　　“嗯？”于恙回过头去。

　　来人是个女弟子，腰间挂着玉简。谢无尘扫了一眼，上面很简单两个字：“吴诗”。
　　“本旬藏书阁核实后的名册我送来了。”见于恙点头，她笑嘻嘻侧过身，偏头望向正要离开的谢无尘，语气里藏不住的揶笑之意：“咦，很久没出这么不错的根骨了，师兄看上了想收徒？还专程给藏书阁上报一次。”
　　于恙不答反问：“你看上了？”
　　“那不能。我不跟师兄抢。刚才我偷跑下来时，也听余长老提了个什么人，不过没听清。”吴诗笑完就站正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声音散在晚风里：“我走啦。”

　　谢无尘略有狐疑，回神却见于恙也用一种似有兴味的目光看他。他正要开口，于恙咳一声，解释：“吴师妹活泼爱闹，你当听个玩笑。”
　　谢无尘礼貌点头。

　　今日的夕阳绚烂得过了头，是谢无尘许久未见也未有心思去看的。长路尽头，薄近西山的红日远远缀在树顶山影之上，给它们镀上一周金光。夕阳下，他的影子同样被拉长，与于恙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遥遥延伸到更远之处。
　　看不到边缘与尽头。

　　谢无尘怔住，让开一步，于是影子跟着拉开的距离，一起错开。

　　于恙察觉他的动作，目光一动，顺着看过去。
　　就见那只矮一些的影子向旁边挪了一下，然后向前移动。影子主人最终停在他身侧，于是他顺着对方的意思转过身，听少年因长途跋涉显得沙哑的声音响起：“尽头在哪？”

　　根骨不差，悟性也挺好。
　　他们影子到了腰部往上的地方便显得很虚，细看却是凝实的。心思不够细，多半是觉得是因为影子铺的太长，才没看清。

　　于恙视线从谢无尘面上瞥扫而过，好似蜻蜓点水。而后淡然地放在影子上：“怎么看出来的？”
　　“影子的长度。”谢无尘道。
　　于恙笑了下：“是空间阵法，据说是做出白玉阶的那位天才做出来的。更多的，我不大懂了。”

　　“别看我，我主修符术，委实不太懂阵法。”迎着谢无尘问询的目光，于恙开起玩笑，“我年纪小，不晓得那么多。仙道院授课的长老们见多识广，你可以去缠缠。我阁内还有位掌门亲徒授课，你若能拜他为师，辈分自然见长。”

　　“那你该喊什么？”
　　这话乍一听有些不知所云，但于恙真的认真思考了，认真回答：“师伯祖往上吧。”
　　怎料谢无尘居然也垂下眸，认真思考了下，摇头。

　　“怎么？”
　　“拜师，暂且算了。”
　　“为什么？不习惯称呼？”于恙笑道，“周长老的年纪不是太大，你出去别逢人便叫师弟就好。”

　　谢无尘还是没说话。

　　说话间，霞光淡了，他们两个的影子并肩而立。这个场景也许会给人一些仙人并不遥远的错觉。但谢无尘只是将目光移开，低声道：“仙山哪是那么好上的。”
　　于恙狐疑地看着谢无尘，开口将他的思绪带回：“你求仙道还是入人间？”

　　求仙道还是入人间？

　　谢无尘摇头。
　　他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同样不确定什么时候才会想。

　　“这样。”于恙转过身，淡然望向落阳，谢无尘站在旁边，一直看到夕照落尽。
　　“名册已经通过审核，后日开启通向学宫的传送阵，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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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无尘×白知秋，不要站错了。
阅读指南：
慢热，第一卷集中在世界观伏笔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设定，感情线有发展，大争端没有，但不太建议跳太多。
接受关于剧情，设定，节奏，文笔等的友好指点。
感谢支持正版。
祝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