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丝》uee

2、第 2 章

　　蔚县一中的学生也分为走读生和住校生，成卢丝是走读生。她家离学校也不远，坐公交车三个站就到了，走路也才不到20分钟，那个房子是她外婆留下的，外婆走了后，她成了房主。

　　铁艺窗户外，摆放着两盆绿植，垂坠着几条花梗，上面开着若有若无的小白花。成卢丝把书包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打开冰箱，里面只剩几个鸡蛋和一些蔫掉了的菠菜，就着这些材料随手做了一碗面，拧开风扇，调到最大档位，迎面而来的凉意稍微让她舒服了些，端起碗吸溜吸溜吃起来。

　　其实放学后，学校还有晚自习，但是成卢丝已经很久不上了，第一次提出不上晚自习，是因为她想要早一点回家照看外婆。那时候外婆身体很不好，有一次她上学去了，外婆出门扔垃圾，在楼下狠狠地摔了一跤，额头磕出了很大一个伤口，门卫赶过来，看到一个半张脸都糊上血的老人跪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虽然及时送医了，但是这件事让她后怕万分，也就向班主任杨老师申请了免除晚自习，杨老师向教务处主任层层上报，最后考虑到她的成绩优异，也就破格同意了，当然前提是成绩要一直保持在学校前列。后来外婆走了，也没有人提起上晚自习的事，她还是到点就朝保安大爷拜拜。

　　面条已经吸溜完了，霞光渐行渐远，天空一片昏黄。

　　成卢丝洗完澡，换上了一件宽大的短袖，随意套了条短裤，打算到超市买点菜。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地微微回凉，很舒服。

　　她刚打开门，对门也发出扭动的声音。

　　对门以前是没人住的，成卢丝停顿下来，好奇地看了两眼。一个瘦高的身影逆着光走了出来，这个人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细碎的头发压下来，几乎遮到了下眼睑。

　　面前的人物画像迅速和记忆中的某张面孔重合，成卢丝脚步恢复正常，这人不就是那个新同学嘛。

　　看来也是她的新邻居，竟然也没上晚自习。

　　她两一前一后，出了单元门。

　　成卢丝是不打算和他打招呼的，自顾着走路。在日常生活中，她也不会主动和人搭话，更何况自己是他眼中的玩那种无聊游戏的人。

　　新同学走在她后面，好像在和谁通话。

　　两个人隔得不远，几句破碎的话被晚风带到了她耳边。

　　“别哭了。”

　　“下周也不回去。”

　　“......别烦我了。”

　　他的语气逐渐不耐烦，甚至有一点凶巴巴的，成卢丝加快了步伐。

　　“知道了，你想来就来......先这样。”

　　很快，她已经听不到后面的说话声了。

　　本来以为两人不太可能撞个正面，成卢丝推着超市推车沉浸着看生产日期时，再一次不小心冒犯到了她的新邻居，她撞到了他。

　　短短一天时间，她算是得罪了他两次，游戏两字在她的脑海无限次复制粘贴。

　　还好力度不大，只是轻微的碰撞，看他不辨喜怒的样子，这次误会怕是更深，成卢丝脸上急忙挂上讨好的笑。

　　“好巧啊，不小心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哈。”

　　成卢丝觉得自己的话术应该没错才对，面前的人却不见回应，或许是她用错语调，太过于自来熟了？

　　没等她纠错，新同学绕过她，从货架上取下两条新毛巾，转身走了，不太礼貌的样子，不过她撞他在先，就当负负得正，冤冤相报了，不过一个真够小心眼的，完全就是一个比她还不会人情世故的小心眼。

　　回来的时候，对门的猫眼晕开了几毫米微茫的白光。

　　在成卢丝眼中，这是入侵了这片本该属于黑暗的突兀的光亮，又不得不正视它的存在。

　　新学年的氛围是更加浓厚的自学气息，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刷题背书。成卢丝的解题速度虽然不快，但是胜在精准，对于同一道理科大题，她总是知道该留下哪些步骤，又该省去哪些计算，和别人的试卷一对比，精准解题的同时又非常赏心悦目。

　　下课铃响起，成卢丝勾着头，正在和某道物理大题死磕，后面传来了陈让的喊声。对于她解题的优点，杨老师不止在她们班宣讲过一次，其他班级的班主任还借用过成卢丝的试卷，在自己带的班级中传看，就这样，成卢丝从一个学霸班的无名小卒成为了非学霸班的学习对象。

　　在这种人为制造的光环下，陈让慢慢和她走近，陈让是三班的班长，人长的干干净净，为人正派且不死板，算是她们年级中为数不多的学霸型帅哥，也是除了谢晓以外，她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在高三的社交环境中，成卢丝和陈让经常被一些眼瞎人士造谣成一对，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谁和谁真正来电。

　　成卢丝手中还握着笔，朝他走去。

　　他单手撑着门框，把后门几乎堵死。

　　“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吗？”

　　他的眼里带着亮晶晶的的笑意，说完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又补充道：“顺便讨论一下题。”

　　经过后桌的睡神，成卢丝推着他的手臂朝外走去。

　　“谢晓不让你和我们一起。”

　　陈让依旧笑着，说：“谢晓放的屁你也听，听说你们班转来了个新晋校草，所过之处，少女的芳心片甲不留，我得保护好你和谢晓。”

　　成卢丝也笑了起来，“保护谢晓就好，她是个纯粹的恋爱脑，你姐姐我心里只有学习。”

　　两个人咯咯笑着，后门又一个送礼物的女生沮丧着出来，路过他俩，还幽怨地瞪了一下。

　　自从新同学来了她班，平时外面有成群的女生假装路过，直接送礼物的女生也不少，而这些大着胆子送礼物要联系方式的无一例外都是哭丧着脸出来。作为他的前桌，成卢丝两只耳朵不加分辨地接收所有讯息，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新同学从不给人留面子，温柔的婉转的动人的调皮的泼辣的一律不为所动。

　　陈让凑近成卢丝的耳边，悄悄问：“就后门那个趴着的黑衣服？新晋校草？”

　　“是。”成卢丝回头看了看，“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给别人封神，挺没意思的。”又转过身真诚地朝他挤了挤眼睛。

　　“赞同。所以我和他谁帅？”

　　成卢丝失笑，“谁刚才还说赞同来的。”

　　“说嘛，我很坚强的。”

　　“你们一个比一个丑。”

　　陈让刚想反驳，后门的黑衣服站了起来，向教室另一侧阳台走去，他的手上拿着个蓝色的物件，应该是刚才的女孩送的礼物，然后随手抛进了阳台前方的垃圾桶，又在洗手池边冲了下手。

　　他往回走的时候陈让完全看清了这个新晋校草的长相，两个人的眼神交错而过。

　　那人的气质如同深海里拂过的风，虚空不辨又带着魄人的压力。蓝色窗帘在他身后飘动，一身桀骜的他被强行塞进了青春的画报中。

　　加之还在蔚县最好的班级，放眼看整个学校，也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陈让收回视线，小声说：“你管这叫丑？”

　　“看不出来我刚在敷衍你？”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真的会受伤的！”

　　不知道是不是和谢晓待一起久了，陈让变得越来越戏精。成卢丝按捺住凑人的冲动，轻声安慰，“打住，你真的比他帅多了，而且人也超nice的，我和谢晓一致认为没有人比你更完美，相信我。”

　　事实上她的观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谢晓的看法。

　　陈让看着眼前张口就来的朋友，满意地点头，“最好是这样，这个校草一看就是空有其表，像我这种我内外兼修，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才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

　　“好的这位全人类共同财富，数到三，给我滚。”成卢丝摆了摆手。

　　陈让朝她傻傻地敬了个礼，“行，同学之间处好关系，我先回去了。”

　　“呵呵，多谢提醒。”她毫不吝啬地翻了个白眼。

　　回到教室，新同学依旧朝着墙壁酣睡。

　　因为腿长的缘故，他比旁人需要更大的空间，后面紧挨着后门，没法往后挪，他通常直接把腿伸到了成卢丝的座椅旁，他的鞋偶尔会碰到成卢丝的凳子腿，对一道题刚有思路的时候，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头绪就会被他一脚踢飞。

　　成卢丝的头稍微低一点，就能看到他的半截裤腿和两只鞋子，鞋面通常一尘不染，鞋带倒是很不讲究，偶尔散做一团，他的鞋码很大，目测得有四十三四，和他的身高匹配。

　　思绪被反反复复打断，成卢丝也只是尽可能地把椅子往前移动，远离后面的人。这样一来，一整个上午，她就像一只夹缝中求生的肉饼。

　　成卢丝的语言体系是存在问题的，因此在不熟的人面前，她会尽可能的去包容理解，甚至牺牲掉自己的利益，求得一时的平静和自身的独立性。

　　这是成卢丝开学来第一次觉得不适，昨天以前，她后面是没有人的，偌大一个角落，全是她一个人的。现在突然多了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习惯。不管他是作为新来的邻居，还是新来的同学，成卢丝都深刻地发现自己的空间以外，好像入驻了一个难以忽略的庞然大物，他的一静一动都明晃晃地夺走了成卢丝的部分关注，即使这个庞然大物和她都是个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