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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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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舌发黄,面色发黑,心律不齐,脉搏过快..”
他每说一分,赵老太太脸就黑一分。
张嘴就骂人来着,却被老大夫一句话堵住了:“大人近日可是失眠多梦?”钱老大夫抬头看向男主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赵永禄如实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今年天旱庄稼怕是不好”
收成不好,就凑不齐税收,这么大窟窿,怎么填?
更何况家里时不时出点意外,他能不操心吗?
老大夫:“恕老夫多嘴,失眠也治不了干旱,大人还是要保重身体”
“老朽这里开几副药材,还请大人按时服用”
他笔下神龙走蛇,很快就写出了一份药材,老太太看哥稀奇,凑到跟前问道:“老丈,你这一幅药多少钱?”
浑浊的眼里藏不住精光,这话正巧被门外的赵怀民听个正着。
老大夫伸出三个手指头,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谁料老太太急了,她琢磨着一幅药三钱,若是一天卖出20副药材,那就是60钱,去除杂七杂八,也是不错的收益。
“大夫,你瞧着我这俩孙子咋样?有没有资质?”
一提起钱,老太太腿脚利索,胸也不闷了,头也不疼了,将兄弟俩推到钱老太爷跟前,恨不得立刻打包让他带走。
钱大夫摸着胡子,看了看赵怀民的手指,望着他脑门儿上的两个璇儿笑道:“一旋宁 二旋慧三旋打架不要命”
“老姐姐有福啊,这俩孩子天生就是吃官家饭的命”
老大夫当然看到赵怀民眼里的不悦,自是不愿意强人所难。
赵怀民其实不喜欢老太太这样见钱眼开,连着他们兄弟俩也要成为赚钱的工具,并不是对学医有什么意见或者不满。
赵老太太将信将疑,像个雷达一样上下扫视着两个萝卜头。
赵怀民被看得发毛,自是不敢乱飘,心里只能祈祷救兵快点到。
送走了大夫,赵永昌两口子对上眼神,拉着儿子的手,“跪下”
“这些天多亏二弟二弟妹照料,我们两口子很是感激,这些东西都是时兴的玩意儿,希望二弟不要嫌弃”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红布,往桌子上一堆。
赵永禄一看那形状就知道是银锭子,不好摆脸子,抓起红布就往自家大哥怀里塞,低声道:“大哥别见外”
“怀兴很好学,夫子都夸他上进,我们很乐意,这些个玩意太见外”
吃人的东西,嘴短;拿人东西,手软。以后人家有个头疼脑热,要走后门自己不好拒绝,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
这大哥每逢过节都要问候自己,他拿着那些东西实在有些烫手。
“哥哥这就多礼,权当是孩子上学的费用..”
赵永昌往回推,赵永禄往里塞,两个人拉扯着,老太太看着他们这副做派,抬脚就要跑上去把东西搂进怀里。
“咳咳”
咚咚~,又是熟悉的声音。老太太刚伸出手,连忙缩了回去,还在身上擦了擦手,抬腿就要屋外走去。
“哎哟~,他爷爷来了,真是稀客”
她皮笑肉不笑,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连忙跟在来人身后,鞍前马后。
“小心台阶”“您忙着点”
又是招呼来人上座,又是端茶倒水,瞧着动静,赵家几个小辈儿连忙理了理衣冠,齐齐站成一排,侍立一旁,谨听着老爷子吩咐。
“就兴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老爷子瞥了赵老太太,怼道。
“我瞧着你这里把家底子都搬过来了,这是准备在这里住几天?”
老爷子杵着拐杖,不吃赵老太那一套,张嘴就扒开她的脸皮子。
赵老太太瞅着那油光黄亮的拐杖就脚疼,估摸着是想起之前的事儿来着。
闷葫芦据嘴,半天也憋不住个话来,“..就是”
“就是过来看看孩子”“听说孩子读书受委屈了..”
老爷子那双利眼睛凉凉一瞥,冷哼道:“我瞧着你就是撒泼来着”
“之前我说得话都没记着?”
拐杖敲着地面,砰砰响。
老太太脖子一缩,乖巧如鸡,杵在跟前再也不敢多言。
生怕又把老祖爷气出毛病,惹出一堆闲话来,影响儿子名声。
这老爷子是赵老爷的爷爷的庶堂兄弟,不算是赵永禄这一脉正经祖爷爷,但也得敬着,当初就是他做主让赵家子孙读书科考,还帮助赵永禄找学堂出了不少力。
虽说122岁,别看他胡子花白,精神矍铄,老而强健,不失风采,心里门儿清,平时在家不多嘴,不是逗鸟养花,就是含饴弄孙,图个清闲,绝不讨嫌,很少插手族里和家里的事情。
上次出手:还是跟赵老太太有关,据说当时赵老太太被拐杖打了,老爷子也被气晕,被人从屋里抬出去,很快这件事就传得到处都是,赵老太太吃了闷亏,从那很长一段时间夹着尾巴做人。
后来受不了城里闲言碎语,直接搬回了赵永昌老家,也在莲花村,只是家里青砖绿瓦,漂亮极了,还有奴才伺候着,比赵永福的破茅草屋子好多了。
再加上赵怀民他娘时不时过去送点稀罕物供着,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赵永禄为了清净,还想着把老爷子接到自己家里住,只是人家不乐意,最后双方各让一步:在县里租了给门面个赵老太爷后生,赵家多看顾点,免得一些流氓地痞不张眼,顺带着找了个下榻地儿,让老爷子也能颐养天年,既得了美名,又算是了了赵永禄的心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何必讨嫌作甚!”
“我说多了也是讨嫌,你自个儿掂量着吧”
老子不多言,只是看着赵老太太阴着脸,便知道她脑子转不过来,也不强求。
赵老太太扯了扯嘴角,闷闷道:“晚辈自是省得”
“听您的,吃了这顿饭就回去”
不情不愿,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不是特别顺耳。
咚咚~
拐杖砸在地面上发出剧烈的响动,老太太心口跳得快,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赵家人傻了,七手八脚连忙将老娘抬进了屋里。
赵怀民则是走到祖爷跟前,叩首道:“祖爷爷在上,不孝玄孙请罪”
他擅自将祖爷爷请过来就是压住赵老太,若是赵老太出现问题,他少不了搬弄是非的嫌疑。
老太爷将他扶起来,苦笑道:“她什么性子,咱心里都明白”
老爷子摸着赵怀民的手,磨挲着,眼里带泪。
赵怀民却从中感受一股凄凉。
其实赵祖爷这一脉早就断了,听说也是因为父母偏心所致,老祖爷的妻子和孩子是饿死的。
老年丧子丧妻,后来他跟着兄弟过活着。
他这一脉兄弟姐妹基本死绝了,就剩下他一个,表面上都是敬着他,只有那些小孩子亲着他,没事找他玩,所以当他看见赵怀民时,总是有点亲切。
大夫看过后,只道是:“郁结于心,心结难解,要多多修养”
换言之:少操心,看开点。
赵家人面面相觑,一时呐呐。
这时赵老太醒了,哼哼着:“扶我起来,我还要伺候爷爷呢”
话是这么说得,人是一动不动,大家看个明白。
老祖爷在外头说道:“都这副样子了,好好躺着吧”
“听大夫的话:少操心,多休息”
这下赵老太太憋得脸色发白,死死抓着床褥子,不敢多言,只是弱弱应了一句:“哎!听您的”
咚咚~拐杖声渐渐消散,老婆子猝了一口,低低咒骂道:“为老不尊的东西,倚老卖老!”
“八竿子打不着的爷爷,摆什么正经爷爷款儿!”
赵永禄连忙凑到自家母亲跟前陪着笑脸:“娘,这里还有孩子呢”
可别教坏了孩子。
“您就宽心,家里儿子在呢”“时候也不早了,他们该温习温习功课了”
也不给老太太反应机会,就带着几个小的离开了房间。
“内人有喜了,大夫说要多多修养,二嫂这里有劳您看着点”
一点也不客气,还嘱咐丫鬟婆子多用点心。
拥着赵恣,赵怀民几个小的和柳氏齐齐往外走。
赵永昌被亲娘拽住了袖子还没说话就被骂了。
“老了老了讨你嫌了,是吧?”
“我的天爷啊!我的命咋那么苦啊...老爷子的啊,你怎么走那么早!...”
“娘~你说什么丧气话,这不是剜儿子心嘛...”
里头传来母子俩嚷嚷声儿,赵怀民不禁感叹:这就是搬起四头砸自己脚步。
老太太最信大夫,神佛,还有长辈的话,她吃了委屈,儿子孙子一个也不能舒坦。
经过这么折腾,赵怀民知道老是折腾祖爷爷也不是那么回事,最根本原因就是:老太太心里压根儿也不相信他们兄弟俩会出息,只顾着眼前一时利益,希望他能出去干活,当药童也好,当伙计也好,只要能搞钱,那就是合她心意。
看来还得麻烦赵二伯上点心,如果实在没办法就找个和尚上门说道说道,说不定让赵老太太想开点。
“下笔要闻当,不要害怕,就像是这样..”
他一边纠正赵怀德写字姿势,用手握着他的手比划着。
昏黄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斜下,落下零碎的光,赵怀德看得出神,“哥,你怎么突然懂这么多?”
赵怀民顿了顿,不在意道:“多看多听多学少说废话,你也可以”
有时候不说话,通过观察也能得到一些信息,比如学堂里那个经常嘲笑他们的顾崇义虽然外边光鲜亮丽,实则内里自卑,好看的衣服总是穿在外边,却不知那些贴身衣物和他身上的伤痕暴露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