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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碑女望月 ...

  •   “前面真的不能再去了。”凛冽的冬风贯入嗓子眼,粗糙的割裂开说话人的声音,一股血腥味,伴随着话语的尾调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急急撵上,呛的说话人,塞了满口雪。

      随行的大汉捂着冻坏了的脸,双腿一软,抽了骨似的趴跪在没腿的雪上求饶。

      “王八犊子,当初就该将你和你的村庄一起烧了,饶了个这么没用的东西,晦气。”他抠着他独眼上的伤疤,低着头看着一身废肉的大汉,恨不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啖其肉,也好补补他那久不知肉糜的肚子。

      “人的骨头就是贱,早死晚死,不都得死?偏偏舍不得早死。”说着趴在地上求饶的大汉就被他一脚踢翻,随后又是一脚,踩的正是断子绝孙处,无声的痛苦翻滚似乎愉悦了眼前人,嬉笑着停止了打颤地脚步,转而蹲至一旁,侧着脑袋阴沉沉的歪着嘴角打量□□处。

      “事到如今,骂他也是多费口舌,丢进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活了咱们进,死了,一拍两散,各自另谋出路。”说话的人没了一条腿都在想着另谋出路,能活着就活着,谁会愿意早点去死,早点去死能比晚点去死,多了哪些好处是能让死后继续享受的?

      “夜佰陆如今是咱们剩下来这一伙儿当中排名最高,理应听他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英雄找死,好歹有说头,我们这样的........”他倒是个齐整人,可惜说不上话,只能干附和,到底听不听那是两码事。

      “咳咳......”这一声咳嗽打断了齐整人的话,刚想发作,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缩了缩脑袋安静的闭上了嘴。

      “就这样定吧。”敲定下来的人和轻咳的那个人挨的有段距离,大量的风雪从二人之间穿过,仍掀不开的帽围,貌似隔绝了凛冬的寒。

      “你那些死去的亲人,定然想在最后看到你顶天立地自己站着走进去的样子,破坏他们的遗愿,我心有不忍,想来你也是这么想的,闭着眼去吧,他们都死了,我想不到除了你,谁还能有这份幸运可以带回好消息。”

      蓦地,雪地上翻滚的大汉在那敲定之人的安抚下,泪流满面,缓缓颤抖地直起身,行尸走肉般迈着僵硬的身体向着碑林走去,直至被林外笼罩着的那一层雾彻底吞噬,看不见身影,他们的视线才作罢。

      只是这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一声类似镜面破裂的声音,响而脆的钻进那几人的耳朵里,突兀的声响后是一段更突兀的寂静。

      蓦地,终于有人打破了短暂的和谐: “这个鬼地方注定得死点人。”没了子孙家伙儿的男人,尖而细的声音幽森森的亮。

      “瘸子舍件衣服来,我去替你死一死。”说着腿瘸的那个人二话不说就脱了一件满是冰血的大麾扔给了他。

      又是一阵雾的吞吐,一个身影的消失,干净利落且天经地义,这就是这个地方所带来的荒诞感,似乎只有死才能与之相配。

      “我夜佰陆也就此别过,不劳阁下费神。”夜佰陆的身影在风雪中忽隐忽现,高高低低的残缺身影边界模糊成了即将断掉的线,摇摇摆摆。

      “你也去吧,一个不行,就两个去撞撞运气。”

      “都去,全都去……”

      独眼扑通一声跪地,磕头摇头不停切换着哀求,原是也没什么两样,这世道上一刻的蝼蚁焉知不是下一刻的自己。

      “咳咳......”被风雪掀起的帽围,下一刻又被紧紧盖上。

      “知道那雾叫什么吗?”敲定之人问的漫不经心,被他盖住帽围的人也听的不经心,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

      “悲清霜,美的不像话的名字怎么就让我这个粗鄙之人听了去,怪谁呢?怪命贱,就是命贱才在这样的世道以贱命相搏都不能有出头的路。”

      “我不会对你用迷魂的,秋影你别怕,我一定不会抛下你,再相信我一次。”

      “咳咳……”再次咳嗽声起时,帽围被吹落,那是一张说不清的脸,隐在风雪后,充满疏离感,但显然的是,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女子秋影。

      玩鹰的最后被鹰啄了眼,原是一个循环,天地万物果真自有道理,该是他的命也,可怜那秋影想来也不过是命,一报还一报罢了。

      “咳咳……”看着最后一人进去后,他转身慢慢消失在大雪里,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至于他对那片碑林为何如此执着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碑林内,一轮明月当空,清寒如水的月光落于黑沉沉的枝木间,凝化出如雪般洁白的月枝和月花,细细碎碎的簪在墨砚似的枝头,漏洞般的风一吹,月花落地便成了霜白起出雾气向外飘去,没了月花的月枝又成了黑漆色且消散了一大截,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初。

      “今年的风雪期为何如此久长,叹兮带来的养料都快跟不上月枝的消耗了。”

      “叹兮只杀恶人,再加上今年风雪期长,养料跟不上也属正常。”

      “我看是他有了异心,别忘了,碑林外的那些人,可是他身上一半血的来源,亲近多了自然就远了我们。”

      “你……”

      “我?枯兮他当初救你不过是你死了他也活不成罢了,你将它当成一件事放心底里记住了,就是你的堕落。”

      “悲清霜是谁镇守的?唤她来见我。”

      碑树石林的冷不在经年不化的霜白,而是在于无尽黑暗中所带来的孤独的冷,它会侵蚀入骨,一刀刀,一片片带着你所不知道的苦凌迟着来人的心,一旦被这里的霜白爬上心梢,药石无医,必将皲裂破散而亡,因此这里被列为碑族的禁地,唯有碑女竖碑时开出漫山遍野的枯骨花,霜白退散,方可入。

      绕过大片的禁地,便可看见一棵大到顶天立地的巨碑石树,

      “欢兮,你在吗?”朝着洞中张望的姑娘,小脸盈盈的白,一头乌发上只簪着一束月花枝,洁白如雪只在尾端开着一朵揪心的小花,要碎不碎,要散不散。

      她将装好的饭菜放在不光滑的石阶上,背过身去,缓缓坐下,抬手摸着耳垂上挂着的细长月花状耳坠,一下两下数着洞中的滴水声,漫无目的。

      “明日就是碑族的望月节......”悲兮想问问她去不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欢兮不会去的,她啊,讨厌碑族的一切,当然也包括自己,这些年之所以没有撵她走,也不过是她还需要吃饭。

      “饭搁这儿了,明日我可能要晚点来,你要是觉得饿,就自己出去找点吃的。”说完悲兮就将石洞门的钥匙放在了石阶上,试探性的等了一会儿后,起身往外走去。

      那日欢兮终究还是没像悲兮想的那样走出去,想来也是,但凡欢兮想要出去,渴望出去,族老的钥匙又怎会让她轻易窃取到。

      碑女族的望月节,持续了三天,三天里悲兮去石洞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直到有天悲兮说她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坐在她碑树上赏月的男子,这是她第一次遇见本族以外的人。

      那晚他们谈天谈地,甚至连一口水悲兮都没有喝过,就是不停的听他诉说外面的世界,她也跟在他身后不停的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望月节的第一天,悲兮仰望着那个坐在碑树上的男子,他有着如月般的发丝,清澈溪水般的眼睛,平静无波带着泯然众声,如月般清冷。

      第二日他依然坐在她的碑树上,说来也奇怪,这是她的碑树第一次如此温婉,没有抽打除她以外的来客,他带来了一壶酒,给她斟了一杯,她顺理成章的坐在了他的对面,酒可真难喝,穿吼而过的割裂痛苦,令悲兮大咳,咳着咳着,他递来了一杯月水,就是那一杯碑族随处可以接到的月水让悲兮再次抬眼看了看他,比第一次见看的要认真点,布满月色鳞片的双手,随着遮挡它的衣袖滑至臂膀,在她眼前渐渐清晰,他没有隐瞒她的意思,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让她瞧。

      那晚她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也知道了他不是人族,而是焚族,焚族与碑族相隔一条葬海,

      悲兮自被赐名以来就背负着族中的希望,碑族悲兮,所有人都期望她能在祭祀契约中签订最厉害的远古之物,帮它拼接出最完美的躯体,从而找到娲落族的遗址,回归上界

      碑族的诞生都是将外族掳掠来的女子投入焚窟,于火焰中延续新的生命,她第一次知道,碑族被娲落赋予的疗愈祭法悲天悯人,是天底下最大的滑稽,一边剥夺一边给予生命的对错另悲兮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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