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豌豆姑娘》泠栀雨

1、第 1 章

　　【一】
　　林阿爹从未读过童话书，并不知道童话世界里有个豌豆公主。当他的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他望着菜园里绿油油的豌豆在四月的暖阳里闪烁光泽，春风和煦，生机盎然。林阿爹诗兴大发，给孩子取了个有韵味的名字：林豌豆。

　　农民的孩子早当家，林豌豆很小开始就被培养自立自强的能力，从四岁开始就随父亲到集市里卖豌豆。前来买豌豆的大娘们打量着绿色豌豆前睁着圆圆眼睛的林豌豆，打趣地捏捏她的粉红色小脸蛋，问道：“小姑娘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

　　豌豆立马甜甜地回答：“林豌豆！”

　　“呵呵呵……”大娘们被逗笑了，林阿爹也乐呵呵地看着不说话，当时豌豆并不懂那些大人们为什么笑。

　　等豌豆的同学们常用她的名字开她的玩笑的时候，她才开始埋怨自己的老爹。叫什么不好，叫一个植物的名字。林豌豆，淋豌豆。老爹怎么把自己的农务作业叫成了自己的名字！她还宁愿自己叫林丁香或者林栀子，叫什么豌豆，真寒酸。

　　几个调皮的男生把她的名字编成了儿歌，天天在耳边不厌其烦地唱：林豌豆，淋豌豆，放下书包淋豌豆，背上豌豆卖豌豆，豌豆豌豆绿油油，一年一年种豌豆……

　　豌豆忍无可忍，冲上去跟他们打了一架。女孩子在小学的时候个子普遍比男生高，加上她那股不怕天不怕地的劲，竟然和那几个男生打得不相上下。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请家长，几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工规规矩矩地站在年轻老师的前面，还没等老师开口，脸上有打斗痕迹的豌豆就气势汹汹地质问林阿爹：“老爹！为什么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同学都笑我！”

　　林阿爹看着宝贝女儿脸上红红的印子，心疼地要命：“哎哟我的小豌豆，你们这帮小崽子怎么下得了手！”

　　其实那几个男生脸上挂的彩并不比豌豆少，只是他们是男生，还以多欺少，自然理亏，所以连同家长也不敢吭声。

　　最后老师也站在豌豆这一边，让男生们给豌豆道歉保证再也不欺负她，加上承包一周的的教室卫生。

　　从那一天起，豌豆小小的脑袋就似乎懂得了什么，磨就了她率性火辣的性格。

　　小学五年级，豌豆第一次看豌豆公主的故事，她被豌豆公主垫上无数层被褥还能感觉到最底层的一颗小豌豆的故事震惊了！她隐隐感觉到豌豆公主与她有不可言说的宿命关系，并第一次觉得老爹取的这名字是天降其意。

　　她从老爹的菜园子里摘下一大箩筐的豌豆，将豌豆全剥出来晒在床上，铺上一层薄薄的毯子。但农村小姑娘的背到底比别人硬，豌豆睡在上面没感觉有什么咯人，但是整席豌豆的植物气味清新地让豌豆睡得极其舒畅。

　　第二天掀开毯子，绝大多数的豌豆都被压扁了。林阿爹看着被自己姑娘碾压成绿泥的豆子和菜园里空荡荡的豌豆藤，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抓起柴房的木棍追了豌豆三条巷，但就在揪住豌豆的后领时，扬起的手迟迟没有下板子。

　　豌豆的小心脏狂跳，紧闭着眼睛等候惩罚，最后却听见老爹狠狠地“唉”了一声，把木棍丢在地上，拉起被吓得眼泪挤出眼眶但忘了哭泣的她的小手说：“我们回家。”

　　很多年之后，豌豆还记得当时阿爹的神色。当年阿爹还很年轻，只是日复一日的农作加快了他脸上的衰老速度，还露出了更沧桑的表情。是强忍？是疼爱。

　　林阿爹的菜园子本来就不大，豌豆被浪费了一大半，所以那一年的收入锐减，连每一星期才能吃一次的猪肉在连续一个月都没有摆上饭桌，豌豆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望着邻居家小孩啃的鸡腿委屈地砸吧着小嘴。

　　那时候豌豆才知道，老爹菜园子里的那些小小豌豆，就是她家的生活费。她把家里过冬的生活费全都碾成泥了，阿爹都没有舍得打她。

　　豌豆家里只有两口人，她，和老爹。豌豆的娘在生豌豆时大出血，接生婆没办法止住，熬不到亲眼看见女儿的时刻，甚至不知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就飞去了天堂。老爹常在农闲的时候，在夜里搬出小板凳出来看星星，当豌豆问起她娘时，他常说：“那是你娘的命啊，一命换一命，你娘命苦，豌豆你要好好地记着，你的命是你娘换来的。”

　　豌豆懂事地点了点头。

　　娘亲的形象，豌豆是从老爹的嘴里听说的。她美丽，善良，勤劳，年轻的时候扎着两个麻花辫，老爹将山间的茉莉花别在她头上的时候，她会害羞地笑。

　　豌豆想，如果娘亲还在，一定会教她扎辫子吧。其他小姑娘有娘亲帮她们扎起漂亮的辫子，但老爹连梳头都不会。所以豌豆小学六年，都是短发。

　　豌豆搬来小凳子陪着父亲沉默，想念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老爹很爱他种的豌豆，他看着菜园里长出的小小的豌豆的神情，林豌豆有对比过，那就是老爹看着她的神情。

　　豌豆是老爹的命根子，无论是田里种着的那些，还是在他身边活蹦乱跳的那个。老爹种豌豆的技术越来越精，菜园子的规模逐年增加。

　　豌豆一贯穿的粗布衣裤，缝缝补补的破烂衣服，不记得什么时候起换成了贴身舒服的棉布衫。每餐都能吃到豌豆最爱吃的肉，连一向被冷落的家门也时常有挂着笑脸的亲戚来串门。

　　在亲戚们走后，豌豆气鼓鼓地关了门不满地看着她爹：“老爹，你怎么还乐呵呵地冲他们笑！借钱给他们干什么，当初我们家缺钱的时候，他们可一毛钱也没舍得借给我们！”

　　林阿爹仍然笑着摸摸豌豆的头，说：“你还不懂，人都有难处。”

　　豌豆不懂，豌豆也不想懂，她只觉得自己的老爹太傻太善良，她只想拿着扫把把那些假惺惺地笑着开口借钱的的亲戚扫地出门。

　　老爹的菜园子像随着春风生长的果实一样越变越大，还引入了现代化大棚技术，聘请了工人。这些东西在当地是稀奇的，豌豆突然觉得自家憨厚的老爹好厉害！

　　老爹当起了农场主，不用亲自去田里劳作了。每到豌豆成熟的季节，会有一辆辆大卡车来收购，早就不用担到集市上去卖。乡里的妇人们眼红得看着林阿爹的大菜园，回家对自家的那个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

　　彼时的林豌豆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修长的双腿，秀气的眉眼，就算往到处都是尘土的乡野里一站，都是亭亭玉立青春无敌的。

　　四月天，暖阳刚晒掉冬日的寒冷，豌豆渐渐成熟，林豌豆常跑进老爹的大菜园里用干净白皙的手指触摸那些绿色的镰刀月。

　　林阿爹立在菜园的外围远远地看着活蹦乱跳的豌豆，不自禁湿了眼眶。林豌豆在长大，但他在衰老，他看着林豌豆从他手掌与地板的高度长到快与他比肩。

　　林阿爹招了招手，示意豌豆过来。

　　“豌豆啊。”老爹的眼稍在笑，有明显的眼纹：“你应该到城里去读书了。”

　　豌豆像被抛弃一样一脸惊恐：“阿爹，你让我一个人去城里？”

　　老爹摇了摇头：“我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我们搬进去吧。”

　　怪不得老爹在腰包鼓了之后从来没主张装修或者重建家里的老房子。城里可好玩了！在豌豆随阿爹去城里买衣服的时候，常常被街上五花八门的店和打扮漂亮的女孩们所吸引。豌豆兴高采烈，无比赞同老爹的决定。

　　“去了城里，别再叫我阿爹了，要叫我爸爸，不然城里人会笑话你的。”

　　豌豆郑重地点了点头，叫了声：“爸！”

　　【二】
　　小洋房里的布置和装饰，林阿爹是专门请人设计过的，该添怎样的家具，摆什么样的盆栽都设计得很完美。

　　豌豆推开新家的门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十分不真实，大堂的水晶吊灯明晃晃地耀眼，冰凉光滑的大理石能倒映人的影子，舒适柔软的床真像豌豆公主垫了无数层被褥的那张，豌豆看着巨大落地窗外区别于乡野的整洁干净的街道，像掉入了一场不愿觉醒的的公主梦。

　　阿爹带着豌豆去超市买好几袋礼饼给各个邻居们送去，打扮得体的邻居们笑着迎他们进屋，大家客客气气地，直到豌豆见到了那个叫顾颜的家伙。

　　尽管豌豆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但初来城市，身上多少带有乡野气息。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豌豆想找个话题来打破同龄人之间地尴尬，没想到顾颜对豌豆的友好问候置若罔闻，高傲地撇过头去。

　　臭小子！豌豆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在阿爹带着她走出顾家的家门时，豌豆悄悄回头瞪了顾颜一眼，待看到顾颜因惊愕和恼怒扬起眉毛时，豌豆的心顿时乐开了花。

　　却没料到，顾颜就是豌豆的新同学之一。

　　阿爹总问她，放学怎么没和邻居家小颜一起回来呀？豌豆很嫌弃地撇过脸去：“谁要跟他一起走！”

　　新高中的校服很好看，短装的白色衬衫配上橘红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不过膝的深蓝色百褶裙，正好秀出豌豆时隐时现的胸廓和修长的美腿，豌豆刚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就有班上男生在下面窃窃私语。

　　坐在豌豆前面的男生转过头眼睛笑得有些邪气，他打趣道：“嗨！小豌豆，你的蝴蝶结系的不好，我帮你重新系吧。”

　　男生的眸子黑漆漆的，还闪着狐狸般狡黠的光。豌豆在农村里哪里见过那么白皙漂亮的男生，愣愣地看着他不禁分了神，待男生真的伸手过来时，豌豆才反应过来，急忙双手捂住胸口摇了摇头。

　　男生的同桌转头看着这一切，用手捅了捅他，坏坏地笑。

　　豌豆的脸红了，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她听见坐她不远处的顾颜低声骂了一句：“白痴！”

　　逗他玩的那个名叫何沐野，成绩吊车尾，还一身痞子气，老师不喜欢他，但是他长得漂亮，那张小脸比姑娘还要秀气，自然招青春期的女生喜欢。

　　尽管豌豆被小小地调戏了一下，但是她的心里并不讨厌何沐野。他会在她旁边叫着小豌豆小豌豆，你要不要喝水，你饿不饿？你穿的墨绿色帆布鞋很配你噢。

　　何沐野的嗓音进入变声期，带点磁性，还有小男孩的脆音。他细碎的刘海下是那双闪着狡黠光泽的星眸，豌豆心里生出陌生但让人欢喜的暖意。

　　她不太清楚那是什么，那颗未沾尘世的心晶莹透亮，初涉市井满心欢喜。她很喜欢和何沐野说话，看他眼睛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入迷，周围的一切她都听不清，除了他的声音。所以何沐野在放学后邀她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豌豆抿着唇点了点头。

　　但是他们走的路很奇怪，往老旧的巷子走，离繁华中心越走越偏。

　　豌豆心里疑惑，忍不住问：“何沐野，你到底要买什么？”

　　没想到何沐野大笑了起来，好像她的问题很幼稚。他停下来扳住豌豆的肩膀，嘴角有诱人的邪气：“小豌豆，你真的好单纯。”

　　突然被那么亲密接触豌豆有些不适应，她看着何沐野近在咫尺的脸，弱弱地问：“那你叫我随你来干什么？”

　　何沐野将豌豆的背轻轻推靠在墙上。豌豆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与几个小男孩的搏斗，现在她连一个男生的双手都挣扎不开，她不禁觉得，自己变弱了。但是她不恼，反而觉得心里有个东西窸窸窣窣地钻出来挠得她有点痒。

　　带了岁月痕迹的墙，爬山虎在上面攀爬出一张绿意盎然的网。何沐野的唇边呼出温热酥软的气，豌豆不敢看他的脸，眼神落在少年白皙干净的脖颈上，上面戴着用红色绳子串着的翡翠玉佩，随他的呼吸微微地动着。何沐野校服的衬衫领子没有系领带，扣子没有完全扣上，豌豆好像能隐约看到衬衫里面还未完全成型的胸肌……

　　何沐野的嘴唇越来越近，豌豆紧张地闭起眼睛，却在快要贴上豌豆粉红的嘴唇的时候，他突然莞尔一笑，移上了豌豆的额头，轻轻地落了一个吻。

　　轻轻地，盖上独属于何沐野的章。

　　“我先走啦，明天见。”何沐野笑得眼睛弯弯，亲昵地摸摸豌豆的头便扬长而去，留下恍恍惚惚的豌豆。

　　豌豆带着额头上的那个吻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却在转角的街边看见不知站在那里多久的顾颜。顾颜的眸子里有诧异和……鄙夷。

　　“林豌豆，你真像个白痴！”顾颜皱着眉头骂了飘飘然的豌豆一句。豌豆立马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羞红了脸，怒骂道：“顾颜你不要脸！竟然偷看！”

　　“谁要偷看了！我只是路过！”

　　“路过什么，你家的路根本不是走这边的！”

　　“我……我买东西不行吗？”顾颜底气不足，瞥到豌豆领子上系的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话锋一转：“我说你啊，系个蝴蝶结也不会，还好意思说你是个女孩。”

　　说着，在豌豆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扯掉了她领子上的丝带，干净利落地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没让何沐野碰的东西，顾颜蛮不讲理地抢了。顾颜的脸好像憋着一股气，像个口是心非的小孩子。

　　【三】
　　豌豆在饭桌上脸色一直微红，这抹红逃不过眼神犀利的阿爹的法眼。

　　阿爹夹起一块回锅肉放入豌豆的碗里，故作随意的开口：“我家小豌豆遇见什么好事儿啦？”

　　豌豆低着头没敢看老爹的眼，脸更红了。她该以怎样语气告诉阿爹，有个漂亮的男生亲吻了他宝贝女儿的额头……

　　“小豌豆也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呀……”阿爹像是感慨一样，趁机瞟了豌豆一眼，见她仍不打算开口，也不追究，吃完饭便穿上正装开着新买的小宝马出去溜达。

　　自从搬来城里后，阿爹特爱研究菜谱，厨艺大增，每天做着美味的菜肴等待豌豆回来。他还爱看时尚杂志，什么季节该怎么搭配，什么颜色与哪个颜色和搭，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脱下农民衣的阿爹就像脱掉了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衣着光鲜，却不显得没品。

　　有一天回家，豌豆发现自己老爹好像年轻了十岁一样，那层黄泥色的皮肤从他脸上褪了下来，俊俏的剑眉和深邃的双眼在多年辛苦劳作的埋藏后突然清晰地显示出来，加上时髦的深色衬衫和休闲裤，乍一看豌豆还以为是哪个进错了门的商业精英。

　　豌豆疑惑地询问，才知道阿爹去了美容院。

　　这把豌豆吓了一跳，老爹却说，来到城里就要享受时髦。瞧，老爹都比她时尚多了。

　　阿爹开着小宝马在外头晃得久了，竟有年轻的姑娘打听那个俊俏的男人是谁。豌豆为此显得忧心忡忡，对阿爹有事没事溜宝马的看法颇有微词。

　　她说：“爹呀，你每天都那么浪，会不会有天带个什么人回来。？”

　　阿爹说：“你老爹英俊潇洒事业有成，有漂亮姑娘追求是正常的！”偷偷看了一眼豌豆不高兴的表情，他话锋一转，说，“但是你老爹一生只爱两个女人。”

　　豌豆满脸不乐意，她想，两个女人，有一个是母亲，另一个是哪个狐狸精啊？在阿爹的心里，有哪个女人有资格与娘相提并论？豌豆生气地嘟嘴。

　　老爹被豌豆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说：“当然一个是你娘，一个是你咯。傻丫头，一个男人一生中只能有一个妻子，这才是真男人！”

　　豌豆被感动了。她觉得，什么偶像啊暖男啊，都是浮云，都不及她老爹。

　　豌豆不知道，阿爹开车出去是办正事的，他想将豌豆的种植，包装和售卖做成一条龙服务，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和合作人。只是豌豆得到阿爹的口头保证后便什么也不好奇了。

　　【四】
　　豌豆和何沐野的关系渐渐微妙起来。在周末的时候会约她出来逛逛街，看见漂亮的裙子会问她想不想要。豌豆将头摇成拨浪鼓，虽然裙子她很喜欢，但是她不敢要。

　　她在回家的时候，发现门口放着一个蓝色的礼盒，她打开一看，竟是今天看上的那条裙边晕染了墨绿色的裙子，旁边还有一张写满感叹号的小卡片，像极了顾颜凶巴巴的脸。上面写着：
　　白痴！虽然你的生日过了！但作为邻居还是要表现一下的！别想歪了！我只是还那几盒礼饼的钱而已！

　　豌豆怒火中烧，朝顾颜房间的窗户吼了一句：“顾颜你个可恶的跟踪狂！”

　　她看见顾颜窗边拉起的窗帘抖动了一下。

　　她抓起那条裙子想甩在地上，这时老爹听见方才豌豆的怒吼声急急开了门，正好看见豌豆要甩裙子的动作，问道：“丫头，干嘛呢？”

　　“没有，裙子沾了灰尘，想甩掉。”豌豆急忙将裙子抱在怀里，撒了个蹩脚的谎言，心虚地绕过老爹走进屋里。

　　老爹朝顾颜的房间看去，正好看见顾颜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的一角。撞见老爹看过来的目光，顾颜吓得赶紧将窗帘放下。

　　老爹眼角含笑：恩，还蛮害羞的。

　　豌豆不想让阿爹发现今天与人约会了，草草地了结了方才的事。但顾颜跟踪狂的形象深深烙在了豌豆的心上。她实在想不通，成绩总在前十，还担任班长一职的好好学生顾颜怎么会有这种癖好。

　　周一放学，豌豆要瞪着顾颜走出教室的门才开始收拾书本。走出校门，何沐野骑着他的山地车一个漂亮的摆尾停在豌豆旁边。

　　“上来吧！我特地为你加了脚踏！”何沐野神气地指了指山地车后轮上装的两个金黄色脚踏。

　　“真的吗！”豌豆喜出望外，双脚踩在那两个脚踏上，何沐野带着她骑得飞快，引路上的所有学生侧目，女生的眼神隐隐有些羡慕。豌豆心里有些害羞，又有些得意，直到山地车经过顾颜时，豌豆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白痴。

　　哼！豌豆朝后向顾颜扮了个鬼脸。

　　何沐野将豌豆送到家门口，豌豆从脚踏上下来，踩了两根铁杆子那么久，她的腿有些麻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脚步一颤一颤的。

　　何沐野看她的样子哈哈地笑了，没有心疼的意味，在豌豆显示恼怒的神色时摸了摸她的脸蛋。

　　林阿爹站在阳台上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着宝贝豌豆眼里露出羞涩的神色，又看了看挂着笑容调戏他宝贝女儿的小子，清了清嗓子咳了几声。

　　两人转头朝老爹的方向看去，豌豆看见是老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何沐野倒是表情自然，还朝老爹挥了挥手，扬起他的特有的带些痞气的笑容，骑着车走了。

　　老爹走回屋里等着豌豆推门进来。豌豆急忙开口堵住了老爹的嘴：“老爹！你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问！”便急忙跑回房间关上了门。

　　老爹敲了敲门，豌豆假装没听到，不去理会。门外好长时间都没动静，就在豌豆以为老爹已经走开的时候，听见老爹在门外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孩子轻浮，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接着就是老爹远离的脚步声。

　　豌豆突然有一种负罪感。从小到大，老爹都是疼她疼到心里。她是老林家唯一的独苗，将来还是要嫁出去的，农村里普遍重男轻女，但老爹还是把能给的都给她，而他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有了不对他说出的秘密，甚至还因为一个男孩而躲着他，让他难过。

　　【五】
　　何沐野不是那种专一的男生，在对豌豆好的同时也会去招惹其他漂亮的女生，课间送个饮料买个面包，捏捏脸蛋摸摸头，这些都不是独属于豌豆的小动作。豌豆平时都看在眼里。连他说的特地为她装的脚踏，豌豆都看见他搭着其他女生一路嬉笑地来到学校，就算他看见豌豆在旁边看到了，也不解释，像没事人一样摸摸豌豆的额头。

　　或者老爹说得对，何沐野有些轻浮，有些不把女孩子的倾心当回事。但只要何沐野对她笑，她就没骨气地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豌豆和何沐野的关系转机发生在何沐野的生日派会上，何沐野第一次带豌豆进入他的朋友圈。

　　豌豆是被何沐野牵着手出现在他的朋友们的面前的。大家围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何沐野牵着她走到主位上。豌豆有些怯怯地看着何沐野的一群朋友，大多都是她不认识的，女生烫着卷发男生染着黄毛，豌豆心里有些怕，往何沐野的身后躲了躲。

　　“哟！沐野，这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啊，挺清纯的嘛！换口味了？”有个染着红色头发刘海盖过眼睛的男生调侃道。

　　“林豌豆！”何沐野抱着豌豆的肩膀向他们介绍。这个介绍很暧昧，没有点明豌豆的身份，好像是他女朋友，又可以说不是。

　　人群沸腾起来，叫道：“亲一个！亲一个！”本来只有几个人起兴，到最后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何沐野倒不含糊，将嘴唇凑了过去就要亲，却被豌豆死死地挡住，狠命地摇着头。

　　“沐野，你这新女友还很害羞啊！”那个红毛叫道。

　　何沐野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他凑到豌豆的耳边说：“他们都在看着呢，你就配合一下。”

　　豌豆还是摇了摇头，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嘴。

　　在豌豆看来，亲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可以因为大家起哄，或者为了卖个面子而随随便便地奉上。少女的初吻美好而神圣，应该被温柔小心地对待，如果是那天在那爬满爬山虎的墙边，她是愿意的，但是眼前这个逢场作戏为取悦大家的情况，她是绝对不愿意的！而且那个红毛说了，新的女朋友。这一点让豌豆很不舒服，况且何沐野没对她表白过。

　　她身份不明，所以不愿意糊里糊涂。

　　何沐野用手将豌豆捂住嘴的手掰开，做出一定要亲到的强势来。人群开始起哄。豌豆的心里一顿顿失落，卯足了劲还是抵不过男生的力气。她慌乱之下甩了何沐野一巴掌。

　　就这一巴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了，最惊愕的就是何沐野，他没想到豌豆会甩他一巴掌！

　　“林豌豆！你真没劲！给我滚！”何沐野被落了个大面子，还被当众甩了一巴掌，脸色铁青，变得让豌豆陌生。

　　何沐野的一个“滚”字像一记当头棒喝，震得让豌豆回不来神。她的心像在下一场针，扎起密密麻麻的痛。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她恐慌。

　　谁也不知道林阿爹是怎么进来的，只见他将豌豆拉了过来护在身后，狠狠地在何沐野的脸上给了一拳。

　　突然出现的眉眼与豌豆相似的男人，一群爱闹事的未成年人在那一瞬间都愣在原地。

　　在阿爹身后的豌豆因为突然而来的转折诧异得身子都在颤抖，在看见老爹的那一刻，她误以为是哪个神仙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

　　原来她的守护神不是别人，而是老爹。

　　何沐野没想到今天会被打两次，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少年，并且自己理亏在先，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眼神凛冽的男人，硬生生地被他的气场震得不知作何反应。

　　“要滚的人是你！以后不准碰我的丫头。”老爹霸气地丢下这句话，拉着豌豆的手离开了包厢。
　　外面站着一脸焦虑的顾颜。原来是豌豆晚上出来没和老爹交代，老爹发现豌豆好晚没回来去敲顾颜家的门。幸好顾颜知道何沐野生日派对的地址，不然豌豆大半夜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哭呢。

　　豌豆偷偷地看老爹的眼色，却发现老爹的神色已经缓和，还有紧张后的疲惫。细看老爹的额头，还有细细的汗水黏住他的头发，是找她找得很焦急吧。豌豆心里无比自责。一直到坐上老爹的车，老爹都没有出言责怪她。老爹发动引擎后，说，我们回家。

　　儿时他举起的木棍迟迟没有落下，如今预想中的责骂也没有狂风暴雨地袭来，一如最初，和风细雨又万般宠爱，他说，我们回家。

　　青春期的少女总容易被妖娆的男生迷惑，幸运的是，有一个理解自己女儿的老爹。纵使豌豆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母亲，但是老爹给她的爱，不少一分一毫。

　　【六】
　　第二天，豌豆洗漱完毕刚背上书包，老爹一身休闲装戴着个沙滩帽走到豌豆面前，指挥道：“豌豆，把校服换了，穿上这个。”说着，抖了抖抓在手上的沙滩长裙。

　　豌豆大惊：“老爹，你要干嘛？”

　　老爹理直气壮地答：“和你去三亚享受阳光啊。”

　　去三亚？豌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爹：“……好像没到暑假啊……”

　　“我家豌豆在感情上受了伤，还上什么学，把心情养好才是真的。你什么都别管，我已经打电话跟你的班主任请假了！”老爹任性地挥一挥手。

　　“……”

　　然后，他们真的去了三亚。

　　阳光，沙滩，海水，两父女在海滩上不顾形象地尖叫玩耍，活脱脱两个人来疯。

　　玩累了，两人躺在遮阳伞下的软榻上，悠闲地看着浩瀚的大海。有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扭着腰肢拿着一杯橙汁走过来跟老爹搭讪：“嗨，帅哥，和你妹妹来度假呀？”

　　老爹推了推脸上的太阳镜，酷酷地开口：“不，和我的情人。”

　　美女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豌豆，这明明就是个发育没完全的少女。

　　豌豆对老爹的回答同样无比诧异，但她玩心四起，迅速地领略到了老爹的用意，附和地点了点头，说：“你别看我小，我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大学生，林先生就好这一口，你太老了，不合适。”

　　美女被气得花容失色，骂了句神经病，气急败坏地走了。

　　两父女又一次笑得像疯子。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豌豆觉得，自己上辈子的眼光真好，看上了一个那么好的人。

　　晚上，星星从夜幕中钻了出来，明亮得如同故乡的夜空。再见到这片纯粹的星空。豌豆已经经历了一小段青春的疼痛，山里绽放的芙蓉花经历了一场污浊的雨，但在雨过之后，老爹拿了花洒将她身上的污浊全都洗掉了。老爹其实看出来了，她不知如何面对何沐野，她又怕又生气。

　　她第一次见识到世间男生的的花心和不真诚，而她曾半推半就地表现出她的喜欢。这是感情的愚弄，真心被戏弄的羞辱感包裹着她的整个心脏，包裹她的睡眠。

　　老爹带她出走，老爹给她快乐。年少时不小心倾心的人而带来的隐隐的痛，及时被扯开了，便不觉得那有多了不起，还没涉得太深，便能看得清晰，那颗心没有狠狠地痛过，所以原谅起来就很容易。

　　豌豆想起何沐野对自己的种种，那些人人都能分享的小动作，还有那次有爬山虎的墙边，他把豌豆留在那里就走。其实他的不上心在很早开始就已经表现出来，只是置身其中没能看得明白。

　　老爹给了豌豆一个星期，将那段青春的暗伤葬在这片蔚蓝大海下。

　　很多年之后，豌豆回忆这段往事，都有老爹的笑脸划上温暖的句点。

　　【七】
　　豌豆返校遇到的便是期末考试。豌豆消失了一个星期，加上所有人面临考试，那次何沐野生日发生的事没有强烈的余波，考完试后所有人人作鸟散。

　　顾颜也只是和豌豆一起回家的时候问候了豌豆一句，然后他们嘻笑怒骂得与往常无异。

　　暑假，老爹带着豌豆环游中国，领略各种风土人情，见识各种美丽景物。老爹纵容豌豆以情人的身份一路招摇撞骗，赶跑了一个个对老爹冒红心的女人。

　　豌豆紧握着老爹的手，不舍得老爹的爱分给谁一分一毫。

　　暑假回来的豌豆，成为一个有魅力的女生，不再畏畏缩缩显示出对这个世界的胆怯，也学会将与所有人一样的校服穿得更好看。但她不变的是，看这个世界的眼神依旧满心欢喜。

　　那些曾经嫌弃她农村出生的女生开始喜欢和她说话，她们在课间讨论着有趣的事，放学后去逛新开的精品店，在蛋糕店里点一个几人分的蛋糕，一人一杯酸奶拍着笑嫣嫣的合照，上传到社交网络上，很多人点赞。

　　甚至曾经没认真把豌豆当回事儿的何沐野，也悄悄地投来惊艳的目光。但已惊不起豌豆内心的波澜。

　　豌豆把学校的趣事说给老爹听，老爹一边听一边乐呵呵地笑。

　　在豌豆高二那年，老爹终于将豌豆的种植和售卖做到了一条龙服务，成立了一个公司，他不仅是农场主，还是企业老总。他工作繁忙，却依旧坚持给豌豆做饭，时常翻新菜谱。

　　如若不是两年后，上了大学的豌豆有一次悄悄回来想给老爹过生日，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泡面味，垃圾桶里堆满了吃完的泡面盒，冰箱空荡荡的只有矿泉水，她还以为老爹很喜欢做饭。原来那些鲜美的鱼汤，蜜汁鸡翅，香辣排骨，红烧肉等让豌豆垂涎三尺的菜肴，是老爹用来疼她的，而不是善待他自己的。

　　顾颜的家长时常忙得没时间做饭，老爹经常让豌豆请顾颜来家里吃饭，豌豆扭不过她老爹，又不情愿去敲门，只好扯着嗓子在楼下喊：“顾大猪头，我爸喊你吃饭！”

　　顾颜往往从窗户探出一个头，不高兴地叫道：“知道啦！”却是喜洋洋地下了楼。

　　【八】
　　时光走得很快，转眼豌豆已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豌豆拖着行李箱依依不舍地与老爹告别，老爹目光深沉，他说：“豌豆，一个人出门在外要不卑不亢，想要追逐什么就放手去追，我们家有底，你什么也不要怕。”

　　老爹年年奋斗只是想做他最爱的豌豆坚强的后盾。

　　豌豆看着自己走后孤身一人的老爹，难过得想落泪，四十的男人一枝花，老爹魅力不减，之后一个人独守房子，身边没有照顾的人，如果生病了怎么办？她忽略了老爹的感受，太自私了。她说：“老爹，我不反对你找漂亮阿姨了，只要那个人真心对你好，我同意她进我们家门。”

　　老爹揉了揉豌豆的发，说：“老爹说过了，一辈子只爱你娘和你，你娘走了，再没有人有资格去分享独属于你的爱。”

　　豌豆感动地揉眼睛：“老爹，你做了那么好的榜样，我之后挑不到男朋友怎么办！”

　　“会有的，但如果真的没有，那我们就不挑了，说什么也不能委屈自己，老爹我养你一辈子的钱还是有的。”

　　顾颜等在门外面，他和豌豆考上同一所大学。老爹抬头看着顾颜，目光深远。除去与豌豆斗嘴的孩子气，十八岁的顾颜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沉稳。

　　帮我好好照顾豌豆。

　　一定！

　　顾颜在阳光下狠狠地立誓，因为老丈人的眼神告诉他，如果他敢表现不好，他就把他给换了！在还没有完全掳获神经大条完全感受不到他爱的电波的豌豆姑娘的心之前，要先把老丈人的心收买了才是良策！

　　【尾声】
　　豌豆被封为大学的新晋女神，追求者颇多。顾颜神经紧张，有事没事拖着豌豆一起吃饭。

　　不久之后，老爹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中的老爹容光焕发，旁边是一条可爱的黑色小狗，他说：以后有小黑球陪伴我，我不孤单，小豌豆也不要孤单哦。

　　秋日阳光甚好，墨绿色晕染边玦的裙子在风中微微摆动，远处买了柠檬汽水的顾颜向她跑来，咕噜噜上升的起泡像是这季节发酵的情绪。

　　老爹，谢谢你，我不孤单。

作者有话说

　　刷到即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