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有话说》兰舟欲渡

2、第二章

　　而这时，诸伏景光也来到了降谷零的身边，嗅到了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穿着白色厨师服的死者仰躺在地上，瞪着双眼，瞳孔微缩，嘴巴张得很大。失血过多与窒息所带来的痛苦令他面目狰狞。

　　长长的刀伤从大动脉深深划穿喉管，暗红色的血液从脖颈流出，染红了衣服，使得地上满是已被氧化的暗红色血渍。

　　他试图用左手捂住脖颈，减少出血量，但毫无效用，沾着凝固血液的右手微微弯曲，挣扎着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扶向额头，感到太阳穴微微发痛。

　　相似的影像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同样血腥鲜红的场景中，铁绣味萦绕在鼻尖。捂住脖子，艰难喘气，试图求救的从成年人变成了八九岁的女童。

　　“hiro，你还好么？”
　　降谷零担忧的声音将景光从回忆中唤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失神了一小会。

　　“没事，zero。”猫眼上挑的黑发青年面色略有苍白地动了动嘴唇，目光却没有移开。
　　不同于电视报纸上隔了一层的转播，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场景的他自以为做好了准备，却还是低估了直面鲜血与死亡的冲击力，“我迟早要适应的，不是吗。”

　　幼驯染坚定的声音传入耳中，降谷零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握住了景光有些发冷的左手。

　　感受着属于活物的温热感从零的手上缓缓传来，诸伏景光面色较起之前好上了不少。

　　而另一边，安原警部的调查也在监控与证据的帮助下接近了尾声。

　　这场杀人案并不复杂，嫌疑人一共有两人。一位是与死者有仇的客人，他用刀割开了死者的动脉与气管，使其大出血窒息而亡。

　　杀人原因是，三年前他带着相恋十年的女友在死者开设并担任主厨的餐厅里求婚。求婚过后嫌疑人点了个情侣套餐，并在上餐前，对服务员一再交代自己女友对芒果过敏，让他们不要上有关芒果的食品。

　　服务员转告死者后，死者满口答应，却依然上了与芒果有关的料理。并在发生过敏症状后隐瞒了这点，导致其女友抢救无效。

　　另一人则是死者妹妹，刚刚为景光和零点菜的藤野咲子。她出生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自小被父母兄长家暴。

　　这家咖啡厅的老板是她男友的，死者出狱后便一直赖着她，甚至逼迫她男友让他在这家店担任主厨。如果不这么做就一直盯着藤野咲子打，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两人迫于无奈只能答应。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藤野咲子还能忍受。但前不久死者醉酒来到藤野咲子及男友家中大闹了一顿，嫌工资不够。

　　被折磨已久的男友提出分手的想法，藤野咲子忍无可忍，便在死者水杯里下了致命的毒药，导致中毒的死者在被客人报仇时无力反抗。

　　案件查清后，安原警部让警察将两位嫌疑人押上了警车，自己则来到诸伏景光面前仔细打量。

　　诸伏景光有些疑惑，正要询问他有什么事时，安原警部突然开口询问，“你有哥哥吗？”

　　景光诧异点头，心里有些疑惑。他记得自己和安原警部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连招呼都没打过，更别说提起自己有哥哥这件事了。

　　“您怎么知道？”诸伏景光问道。

　　安原警部笑了起来，“前不久我们邀请诸伏君参与一场案件侦破，他在破案中给予了我们很大的帮助，还提起自己有个弟弟。我见你长相与诸伏君相似，便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会这么巧。”

　　安原警部又问，“听诸伏君说，你也想当警察？”

　　“是的。”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国家要多出两位优秀的警官了。”安原警部欣慰地看向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案件结束后，警车押送着嫌疑人离开。
　　匆匆赶到的老板宣布今天被耽误用餐的顾客全部免单后，便去了警局看望自己的女朋友。

　　饥肠辘辘的两人终于能够坐回位置上享用高明推荐的美食。

　　但是，诸伏景光看着甜点上暗红的草莓酱浇汁，实在有些提不起精神，坐在对面的降谷零笑容也有些勉强：“要不，我们还是……”

　　幼驯染间的默契让诸伏景光轻而易举地明白了零未说出口的话，他叹了口气，重新站起身，“你说的对，改天吧。”

　　反正券还有四张，诸伏景光最终决定还是先去人鱼岛散心，下次再吃。毕竟刚在店里目睹了一桩命案，哪怕再饿也没什么胃口。

　　于是他们将各自套餐打包了起来，各回各家。

　　……

　　很快，一周就过去了。
　　明媚的阳光被挡在窗外，刚刚换好衣服的猫眼青年拉开窗帘将它们迎了进来。

　　感受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触感，诸伏景光心情颇为愉快，他穿着便装走出房间，抬眼便看到餐厅中央正在滴滴答答的挂钟。
　　七点二十六分。

　　挂钟之下，是坐在餐桌旁看着报纸的父亲——诸伏敬也。
　　他穿着整齐的白色衬衫，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的西装裤，发间夹杂着几缕白发，诸伏一家特有的丹凤眼旁也多了几条不太明显的皱纹。

　　他见到小儿子的到来，面色柔和地道了一声早上好。

　　“早上好，爸爸妈妈。”诸伏景光微笑着回应。

　　问好声从餐厅传入厨房，正在煎鸡蛋的诸伏优子从厨房探出头来，“早，景光。”
　　她轻快地询问：“零什么时候到？我要不要将他那份早餐晚点做。”

　　“不用，妈妈。”诸伏景光摇摇头，朝着门前玄关走去，“zero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自己正在车上，马上就到。我这就去楼下接他。”

　　“好的，下楼时小心一点。”诸伏优子下意识地叮嘱一声。

　　“嗯。”诸伏景光蹲下身，换好鞋子，推开了门。推开门的那刹那，耳边顿时被热闹的叫卖和汽车的鸣笛填满。

　　诸伏一家现在租住的地方是一栋老式自建房的三层，因为不是居民区的原因，租金比较便宜。一楼是商铺，八年前租给了一对勤快的中国夫妻当早餐店。

　　现在生意火爆，客人在外边排着长队，包子馒头豆浆的香气远远传开，夫妻二人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抬头的机会。

　　因此诸伏景光想了想，就没开口打招呼。

　　没过多久，穿着白色T恤和卡其色长裤的降谷零拖着行李箱拐过一道弯，在另一条街上迎面走了过来。灿烂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衬得那头茶金色短发耀眼无比。

　　嗯，有点像灯泡。

　　“噗。”思维突然跑偏的诸伏景光被自己的联想给逗笑，脸上的表情差点收敛不住，他招了招手，“zero。”

　　呼唤声引起了降谷零的注意，景光快步走上前去，和他拉起了行李。

　　“hiro。”降谷零有些疑惑，“你怎么下来了。”

　　两人认识十多年了，经常在对方家过夜，对彼此家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平时零找景光时都是自己上的楼，很少有下来接人的举动。

　　“爸爸妈妈今天在家，早餐不用我做。”诸伏景光解释道。

　　“叔叔阿姨从长野回来了？”降谷零有些意外，他记得放假前曾听景光提到过自己父母打算趁着休假回长野住一段时间。

　　“嗯。”诸伏景光点点头，“爸爸妈妈前天晚上到的，他们过来买些东西，顺便见见我，过两天就走。”

　　“难怪。”降谷零回答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踏上了‘叽嘎’作响，已有二十岁高龄的木制楼梯，很快就到达了三楼。

　　三楼的门敞开着，出门前看着报纸的诸伏敬也，现在正帮妻子摆放着餐具。

　　他见降谷零到来后，熟络地招呼其坐下，“好久没看见你了，零。听景光说你最近在裕华道场学习拳法。”

　　“是的，叔叔，我正在和德川老师学习……”降谷零将行李箱放到房间角落后，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陪诸伏敬也闲聊了起来。

　　在长辈面前，尤其是比较亲近的长辈面前，零一向正襟危坐，有问必答，除非被人带偏。

　　诸伏景光无奈地看着父亲与挚友聊得热火朝天，一副完全想不起自己的样子，乖乖的跑到厨房里给母亲帮起了忙。

　　今天的早餐是三明治，包起来不费时间，唯独里面特制的天妇罗炸虾费了些功夫。因此诸伏优子今日特意早起，就是为了给景光和零加在三明治里面吃。

　　没过多久，早餐就全都准备好了，诸伏景光端着三明治走了出来，正好听到零询问诸伏高明去了哪里，怎么不在家。

　　“高明哥哥去冲绳了，他好像在帮警方辅助查案，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之前询问他时也没回答，好像是有什么保密协议。我打算去完人鱼岛后，就去冲绳看他。”
　　诸伏景光笑着解释，拿起一份三明治和牛奶递给了零。

　　完全没有注意到左后方的父亲在听到高明查案以及他想去冲绳时，拆三明治包装的手微微顿了顿，脸上担忧一闪而过。

　　降谷零则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抬眼与诸伏敬也对上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既然高明哥哥打算保密，那就说明这个案子比较重要，还是别去打扰他了吧。我们到了他还得花费大量时间招待我们，耽误破案。”

　　诸伏敬也跟着劝了起来：“等高明回来后，让他说给你们听吧。”

　　“好吧……”诸伏景光点了点头，有些可惜。
　　随后他狐疑的看着配合默契的父亲和挚友。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疑惑，总感觉他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瞒着自己。

　　于是景光试探性地问道：“为什么冲绳要哥哥帮忙的案子这么多？都连续去了两年了，每次我一提到要去冲绳看哥哥，你们就找各种理由岔开，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在刻意阻止我。

　　但还没等他抓住那些想法，便被迅速刷完剩下碗的妈妈给出声打断了。

　　“上次也是没办法……”
　　诸伏优子叹了口气，“外公外婆都半年没见你了，那么想你，总要去看看的嘛。你忘了小时候外公背着你骑大马，外婆为了给你做和果子，特意拉下脸去询问三桥奶奶的事了吗？”

　　诸伏景光被这一连串的询问激起了愧疚心，想起四岁时外公抱着他四处玩，又让他骑在头上当将军的场景，想起了七岁失语自闭时，外婆为了让他开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四处找人学习甜点，还学到了向来跟她不对头的三桥奶奶家。

　　“那去完人鱼岛，我就去长野陪陪外……”话还没说完，景光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和零约好要四处旅游的事。

　　“我陪你一起去看外公外婆吧，去长野旅游也是旅游。正好很久没有吃到外婆做的车轮饼和铜锣烧了，那里的温泉也很久没有泡过了。”零贴心地给景光递下台阶，得到幼驯染感激涕零的眼神一枚。

　　“好了，别啰嗦了。先吃早餐，不然等会就冷了。还有景光快去洗手，等会还要赶船呢。”诸伏优子适时地皱起眉头。

　　“抱歉，妈妈，刚才一时入神了。”诸伏景光讪笑着点了点头，朝厨房水槽走去。

　　而刚才还临场演绎配合默契的三个人，见到景光的身影彻底背对他们后，终于忍不住交换了个眼神，长长的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