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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寒压重衾若覆冰 ...

  •   就在天都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纪明修回宫的车马停在了城外。

      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寒冬腊月冷得要命的天儿,这一排排文武官员却都整整齐齐地跪在城门外,是等着给他这个皇帝下马威呢。

      纪明修面上不显神色,仿佛是真的被这大场面吓住了似的,心里却泛着冷笑。

      还以为他是那个任人拿捏的皇子吗?

      秋凌早早地就候在一旁,他的马车刚停下,就赶忙凑上来为他添衣撑伞。

      他顺着程天风的搀扶下了马车,扫视了一圈,国师并不在场,只有丞相遥遥站在城门口与他相望,漫天的风雪肆意缭乱,像是又一场刀剑凛然。

      只是未等到他走到城门口,便已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陛下!”

      户部的季尚书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哭得嘶声力竭,好似在为他哭丧。

      “正宫无主,天都无圣!陛下怎能为一时之意气,置天下安宁于不顾啊,陛下!”

      “陛下!”

      纪明修抬眼,在季尚书的身后,人群像瘟疫蔓延一样骤起的嘈杂喧闹,好似崩山的巨石滚滚而来。

      户部尚书,季庆义?

      纪明修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眼底却黑漆漆的泛着冷意。他上前一步拂开秋凌想要搀扶的手,甚至拒绝了打伞,任由雪落在他身上。

      “季爱卿。”

      纪明修弯下身子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季庆义,柔和得似乎是任人可欺的模样,季庆义也顺着他搀扶的力道飘飘然地站了起来。

      但一秒,纪明修近乎是冷得彻骨的语气,就让他几乎瞬间就僵在了原地。

      “黑山一战,可还合你的心意?”

      “陛下!”

      纪明修直起身子冷漠地松开手,季庆义失去了支撑,双膝一软,砰的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啊!”

      这回大抵是真哭吧。

      纪明修神色淡漠地俯视着季庆义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磕头求饶,也不阻拦,只是任由他额头上的血渗出来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这鲜红的颜色,总让他好似又回到了在北疆的那些时日,永远弥漫着血腥气与硝烟味。

      顾子安的身上有许多疤,除了胸口上那道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伤口,还有无数数不清的刀伤剑痕,在后背处,腰腹处,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胆战。

      欢好之时,他也曾哭着轻抚着那些伤疤问过顾子安到底是怎么来的,可是太多了,就连顾子安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是几多胜败,才造就了这满身的伤痕累累。

      更何况,顾子安一向报喜不报忧,什么也瞒着他半点都不愿意说,通通拿小伤来糊弄他。

      但他也不傻,黑山一战报上来的伤亡足以让他想象那该是多绝望的一场战斗。从许言口中得知,孤立无援的整个营队几乎是全军覆没,顾子安单枪匹马闯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

      虚假的情报和被克扣的战备,已经足够他将面前这人千刀万剐了。

      纪明修不再分给他任何眼神,回身又上了马车,而这一次再无人敢阻拦他。

      黎青云颀长的身影立在风雪中,久久注视着纪明修车马离开的方向,直至霜华落满身。

      在他身后的雪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鲜红的血迹。

      *

      季庆义只是一个开始,纪明修无比清楚这一点。

      自他从北疆回来踏入天都的这一刻起,迎接他的就是又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那日季庆义也只不过是被推出了当了枚试探他的倒霉棋子罢了。

      敢跪在城门前拦着他进天都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只是看着苏元白最终呈上来的对季庆义的处理,让他略微头痛。

      “陛下,勾结敌国,贩卖情报;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按大玄律当三族斩首,全族流放三千里。”

      他当然知道要三族斩首,但季庆义的嫡女是父皇的贵妃,如今更是后宫里位份最尊的太妃。

      他对父皇后宫的女人们印象不深,但唯独这位季太妃深得荣宠,听传言曾与那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父皇只有他和皇兄两个孩子,皆为母后所出,其他妃子都没有诞下子嗣,他并不愿斩草除根做得太绝,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只是,律法不容情意,他即便有心放过季太妃,也要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陛下也不要太过忧心,后宫不得与前朝有瓜葛,若是能查明季太妃是否与季庆义有勾结,便能让群臣信服。”

      苏元白放下手中的折子,转而端起了一旁的安神补气汤,凑上前一心给纪明修喂汤。

      “陛下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剩下的交给下面人去操心就好了。”

      陛下回宫那日他并未去城门迎接,并非是他不想早点看见陛下,只是他明白那是一场针对陛下的鸿门宴,秋凌身为陛下的贴身奴才,自然可以去迎接陛下,可他是前朝官员,去间或不去,都是立场的表达。

      更何况,他相信陛下。去城门迎接,还不如留在宫里为陛下准备接风洗尘的一应事宜。

      只是,苏元白放下汤匙,微垂的眉眼掩藏了晦暗不明的神色。

      陛下似乎与他,愈加生分了。

      即便陛下身形未动,但他还是从陛下的眼里察觉到一丝抗拒。

      为什么呢?

      苏元白苦思冥想也触碰不到,他向来不擅长揣度旁人的心思。但陛下是他一手教导长大的孩子,他自认为对陛下还算了解。

      只是,如今的陛下越来越让他看不明白了。

      而就在他垂眸沉思的当口,纪明修也在打量着苏元白。

      “国师。”

      他注视着苏元白衣摆的寒梅沉思良久,还是选择了开这个口。

      “父皇设置国师一职实为虚设,朝月宫也并非是明文条例的办公之处。如今尚书令空置已久,朕欲让您上任此职位,在天都城内设一府邸。”

      “您意下如何?”

      “陛下?!”

      苏元白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明修,神色凄然惶惶。

      朝月宫曾是他的堡垒,是他保护自己的盔甲,后来却成了他固步自封的枷锁。他也设想过离开,挣脱这份枷锁,却不是这样的离开。

      好似这一别,就永远失去了机会。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拉住陛下,却被纪明修轻飘飘地避开。

      苏元白眼底的情绪像一根针,直直地扎进纪明修的心里,他无法直视那滚烫炙热的质问,只能无措地别开眼。

      “国师可以再考虑考虑,不必着急。”

      近乎窒息的片刻沉默后,纪明修又回握住了苏元白。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透露着安抚的意味。

      国师是虚职,一切的职权都是由他决定,但尚书令权柄清晰,且势力庞大。少有国主会将这一职位任免于朝臣,如果苏元白真的担任此职,整个朝堂将没有人比他更有权势,他将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苏元白显然并不情愿,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是一份补偿。

      “臣,无才担此大任。”

      苏元白低垂着眼固执地抽回手,深深地跪伏在纪明修身前,一颗心也在此沉沉下坠。

      这份补偿,他不愿应下。

      “望陛下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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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寒压重衾若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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