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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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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影不得不佩服燕重生,实在是太强了!
天宁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顽强地欣赏他点心的人了,每天都兴高采烈,指挥从人将各种花样翻新的点心果品饮料流水价送到燕重生面前,燕重生面不改色地全盘接收,胃口好得令人咋舌,以至于□□最后不得不限制他进食的次数和用量,望着天宁不满的表情,□□好言解释说,吃了太多的甜食会不利于燕重生身体的复原。
“这样啊?”天宁有些难过地看着燕重生,眼光里的失望令他不忍,道:“请放心,等我身体好了,一定再吃你的点心,真的非常好吃,都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的。”燕重生这话纯出自然,他自幼孤苦,十来岁就开始刻苦习武,进入军营后更是饱经磨难,时常风餐露宿,哪里有闲情逸致和机会吃到这么多、这么好的茶点?虽然他并不喜欢甜食,但他有钢铁般的意志,别说是点心了,就是砒霜他也能吃得面不改色!
“马屁精!”贺兰影小声地嘀咕,却也暗暗欣喜——自从燕重生开始接受天宁的关照,谷中其他的人暂时都不用为吃点心犯愁了。
看着燕重生一天天恢复健康,整个人重新焕发出光彩,贺兰影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从前浓烈的怨恨已经渐渐从他心里消失,虽然他不想原谅燕重生,但也不再恨他入骨。今后该怎么办呢?
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贺兰影暗暗地想:他还欠我的债呢,我一定要向他讨回来!
哼!五百二十次,一定要好好地欺压他!
贺兰影信心满满、志在必得,一想到燕重生强健优美的体魄,他体内情不自禁地涌上一股热潮,眼光有些灼热,燕重生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贺兰影脸上一红,以为自己的心事被他看破,急忙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他非常自信,认为燕重生将来一定会对他俯首贴耳,因为他从前就是那样的,对贺兰影的要求,不管多么任性,都会满足——当然,只除了这一点,而贺兰影的反攻,除了一次使诈以外,从来没有得逞过。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燕重生功力大减,而贺兰影进步神速,现在他们几乎实力相当,今后的孰胜孰负,还是未定之数!
他欠我的!贺兰影理直气壮地这样想——他必须得还我!
他已经不再想要燕重生的命,但想要他的顺从与陪伴,燕重生对他的宠溺使他怀念,那是他在今生最痛苦的日子里唯一得到的温暖,想起来真是奇怪,给他最深伤害的人,竟也给了他最深的关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兰影想了许久想不明白,也就不再追究,反正燕重生是他的,必须是他的,一定会是他的……
所以当他看到燕重生的房间人去屋空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怔在了门口,保持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姿势。
一名僮子路过这里,好心地告诉他燕重生已经走了。
“走了?”贺兰影终于清醒过来,气得跳脚,抓住那僮儿问道:“什么时候?怎么走的?跟谁走的?谁让他走的?!”
僮儿吓坏了,被他抓得呲牙裂嘴,叫道:“昨晚跟叶迦大师走的,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贺兰影气急败坏地跑去找天宁,天宁笑眯眯地说:“是啊,他已经完全好了嘛,当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为什么!你怎么能让他走?”
“咦,他是客人,当然随时可以走,你怎么啦?”
“我……”贺兰影气得结结巴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恼火地道:“他还没还我的债呢,怎么能放他走?”
“他欠你什么债啊?”
“嗯……”贺兰影如何说得出口?气得一跺脚,又跑去找□□,打听叶迦大师和燕重生的去向。
□□冷淡地道:“叶迦大师喜欢四处云游,至于燕重生,他跟天狼社没有关系,想去哪里我管不着。”
贺兰影气结,不死心地问道:“薛护法,那他们两个是在一起么?”
“不知道。”□□扔下这句话,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贺兰影不敢再打扰他,只好回来自己生闷气。
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这样?他已经决定不再追究燕重生的罪过了,为什么他还不知足,竟然想要逃走呢?这个混蛋!我一定不会饶过他!贺兰影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找到燕重生,把他碎尸万断!
薛乘龙命人把他找去,安排他今后的事务,贺兰影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听薛乘龙严厉地道:“你必须重视自己的任务,否则如何能够完成?小影,你太让我失望了!”
贺兰影一惊清醒,背上流下冷汗,急忙应道:“是!”
薛乘龙正色道:“一个人是否成熟,要看他的为人处事,你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还不如小同!”
贺兰影既愤怒又不服,他不如萧同?那个小不点!要不是他有一个好帮手萧悠,天知道他会把自己负责的那个分堂搞成什么样子!
可现在自己的状态确实很差,贺兰影惭愧地接受大哥的批评,暗下决心立即改过,薛乘龙严肃的目光盯了他许久,直到贺兰影额上的冷汗流成了河,才淡淡地道:“下去吧,明天就出发回你的分堂去。”
贺兰影朗声答应,看了看薛乘龙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燕重生……”
“你必须理清他与你的关系。”薛乘龙认真地道:“大丈夫应当恩怨分明,如果你认为他有错,可以直截了当地向他寻仇,如果认为可以原谅他,就光明磊落地结束这场恩怨,不要再纠缠不休。”
这话如当头棒喝,把贺兰影从怨恨纠缠中惊醒,背上渗出了冷汗,无言以对。
薛乘龙没再说话,拉了一下墙上的绳铃,命人去请天宁过来,贺兰影疑惑地望着他,薛乘龙却不理他,直到天宁洁白的身影从门边闪现,他才迎了上去,微笑道:“东西带来了么?”
“嗯。”天宁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卷轴,贺兰影疑惑地望着,依稀觉得眼熟。
“这是给你的。”天宁温和地道,贺兰影接过卷轴,缓缓展开,“啊!”地大叫一声,神情激动,身体微微颤抖,只见画中人面目俊朗,可不正是他的父亲贺兰昭!
他热泪夺眶而出,紧紧盯着父亲温暖的笑面,心头无限欢喜,泣道:“父亲!”
天宁见他真情流露,也是伤感,薛乘龙轻轻拢过他的肩头,温声道:“有我在呢。”
天宁侧头看他,微微一笑,应道:“嗯。”
两人亲密相拥,心头都是喜乐平安。
贺兰影哭泣一了会儿,抬起头来,拭泪道:“对不起,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父亲的面了,让你们见笑了。”
薛乘龙道:“天性自然,随心所欲,并没有可笑之处。”
贺兰影哽咽道:“少主,大哥,谢谢你们,谢谢!谢谢!”他把父亲的画像紧贴在心口上,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宁微笑道:“这画是燕重生当初跟弗兰夫人的画像一起送来的,他要我们先把弗兰夫人的画像给你,而这幅等到你平安无事之后再给你。”
贺兰影心情激荡,既然知道了父亲与母亲的旧日恩怨,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燕重生当日抢走画像时会说“昭王爷并不喜欢这里、我要送他回家”之类的话。而燕重生要求等自己平安之后再把这幅画给他,自然是不想让贺兰影知道是燕重生托人救他,是不想示恩的意思吧?
他……贺兰影对他的所作所为再也无法黑白分明地去评判,心头一片迷茫。
天宁道:“每个人都有行事不当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往往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但对别人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
贺兰影抬头望他,心乱如麻。
薛乘龙道:“过去的事已经不可挽回,该放手的时候却应当放手。”
贺兰影一惊,注目看他,薛乘龙语重心长地道:“不放过别人,也就是不放过自己,什么时候你不再计较个人的恩怨,才能真正活得洒脱。”
这话如醍醐灌顶,使贺兰影悚然而惊,继而恍然大悟,冷汗再一次冒出,咬牙应了一声,告辞退出,奔出山谷,打马冲下山去,直跑到人与马都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扑倒在无人之处痛哭一场。
“燕重生!现在我放过你,以往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但是,你等着,咱们的帐,还不算完!”贺兰影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终于不再把燕重生当做自己最大的敌人。
上马再行时,贺兰影已基本平静下来,当放手时须放手,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他默默地仰望苍穹,心怀大畅——长天大地,四海无垠,而纠缠于一己恩怨的人,是多么眇小可怜啊!
好男儿志在千里,当啸傲江湖,当少年豪放,任意平生,不胜快哉!
过往一切,譬如昨日死,展望未来,当从今日生。
曾经的磨难,不应折损英雄锐气,而应做为激励自己奋发的棘刺,要成为真正的强者,能完全地掌握自己的命运,睥睨天下,傲视群雄!
望着伸向无尽远处的大路,贺兰影意气风发,快马加鞭,纵情驰骋,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留下一道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