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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祸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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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凛冽,层云高卷,辕门外大旗猎猎而动,大校场上,鼓声雷动、杀声震天,万余名将士正在操练,接受大将军的检阅。
远远的高台之上,骠骑大将军燕重生威武的身姿如标枪般挺拔,镇定自若地发号施令,令旗所指之处,众将士齐心而动,可排山、可倒海,气势磅礴,无坚不摧,每个人望向大将军的目光,都是既尊敬又佩服,燕重生的大将之风无人能敌,令行禁止,顺服者众。
最后一通鼓声响过,燕重生令旗当空划过,“咄”地一声插在令台边缘,演练结束。简短的点评之后,大将军转身离去,众将士亦顺序各归本部,潮水般退下的人流中,还夹着纷纷的议论,赞佩大将军的无上威仪。
远远的却有一名低阶校尉纵马缓行,明亮的眼睛盯着远去的大将军健硕的背影,直到燕重生转过营帐看不到了,他才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
“好威风、好煞气!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风光无限是么?三军敬仰、无往不利是么?燕重生,这一切,都使你很骄傲、很得意吧?哼!”
回到自己房中,燕重生在亲兵的服侍下褪去盔甲,接过茶喝了一口,命众人退下,亲兵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请军医来看望,燕重生摇了摇头,命他们都退下,接替叶伦来服侍他的密使冯安望了望他脸色,也悄悄退下了。
燕重生缓缓走入浴间,脱衣检视,给自己换药更衣,再把血衣放入灶中烧毁,才慢慢走回寝室,在床上躺了下来,望着暗淡的帐顶,苦笑了一下。
真是自作自受啊,一念之差,竟然想还给贺兰影一个公平,没想到这种事果然是非常、非常难以忍受的!
“这小子,已经学会使诈了呢,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燕重生想到贺兰影后来在床上的生龙活虎,再想想他比武时流露出疲劳之态时的自然,不能不佩服贺兰影现在心机深沉了许多,几乎连他都骗过了。
“看来以后对他可要小心谨慎了呢,再上一次当,只怕命就不保了!”他微笑起来,伸手从怀中摸出那块小小的金牌,亲吻了一下,这牌子他总是贴身藏着,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眼,除了他,没人会注意到这件奇怪的小东西,包括那个使这东西产生的人。
“他心里永远不会有你的,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去接近他?亲自培养出一头不知感恩的小狼来,让他反噬,为的是什么?”燕重生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将金牌合在胸口,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只是为了还债吧,因为辜负了昭王爷,因为起了贪婪之心,伤害了自己原该一生守护的珍宝。
“什么时候……会结束呢?”他默默地想着,贺兰影挺拔的身形、明亮的眼睛,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里,咬牙切齿地对他道:“快了!你等着!”
“好,我等着呢,不过我也不会束手待毙,你得有足够的实力打败我才行!”他微笑起来,将金牌牢牢握在掌心,坚定地道:“等你真正成长起来的时候,我就放手!”
春光烂漫,万物欣荣,这一天燕重生练兵结束,刚刚回到帅帐坐下,突然有传令兵火速奔来,通知他有钦差大人到。
燕重生一怔,立即率众出迎,得到的圣旨却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旨意中责斥他身为边关主帅,竟然与敌国私通,叛国枉君,辜负圣恩,着即革去一切职务,押送回京候审。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传旨的钦差。
燕重生通敌叛国?此话从何说起?十几年来他镇守边缰,威望素著,西北边塞全仗着有他才得保平安,国家平定富足、百姓安居乐业,燕大将军功不可没!
他会通敌叛国?这怎么可能?!
圣旨中责斥他与敌方将领过从甚密,这倒是事实,但并非通敌卖国,而是对方将领由于对燕重生真心敬重,不但不敢犯境,还时常派人送来礼物,燕重生当然也会回礼,但那都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多是些打猎所得的猎物或者时令的土产,虽然不值钱,却表达了彼此的情义。
西北大好男儿多热血激昂,惺惺相惜,这种往来完全是男子汉之间的彼此敬仰,燕重生公私分明,从来没有因私废公,他手下数十万将士眼睛雪亮,都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对这莫须有的指控,顿时鼓噪起来,群情激愤,声言要把这传旨的钦差碎尸万断!
钦差大惊失色,他早知这差使不是好相与的,苦着脸对燕重生道:“大将军,下官也知道大将军必是受人陷害,可君命难违,不得不走这一趟,还望大将军手下留情,不要为难下官!”
燕重生最初的震惊过去,平静下来,淡淡地道:“与你不相干,只怕是朝中有跟燕某过不去的人。”
钦差大喜,忙道:“正是正是,朝中难免有小人作祟,不过圣心如月,一定是明明白白的,大将军一时受人垢陷,必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不过君命大如天,既然圣旨命大将军回京候审,还请大将军这就将兵权交卸,随下官回京复旨。”
燕重生冷笑一声,心下雪亮,什么“朝中难免有小人作祟”,只怕就是这“圣心如月”者对自己起了疑忌之心,想要除掉自己了!
哼!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现在西北边境安定,西凉国这几年由于内乱而分崩离析,短时间内绝无余力与中原对抗,是以自己这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也就暂时用不着了!还有长公主的关系,虽然自己一向秉公办事,俯仰无愧于天地,但居上位者难免多疑,自己出身延泽郡王府这一条,就足够皇帝猜忌的了。
也罢,反正现在边境太平,戍边将士在多年的训练下早已兵强马壮,国家安危不必挂心,而贺兰影也已远遁,自己一无挂碍,可以放心离去。想到这里,燕重生微微一笑,起身解下金甲,除下帅盔,取过帅印、令符一起放在桌上,对钦差道:“印鉴俱在此地,请大人验看接收。”
钦差用眼角余光扫着四周虎视眈眈的众将士,战战兢兢地走到桌边验看了,命人收起来,小心翼翼地道:“如此就请大将军随下官返京面圣。”
燕重生一身布衣,两手空空,只佩有随身宝剑,淡淡地道:“大将军这个称呼,还请收回,燕某从此与朝廷再无瓜葛,山野草民,不必进京面圣了。”
此言一出,钦差与众将大惊,早有性急的将士叫道:“大将军!昏君无道,妄信谗言,您怎么可以任他们胡作非为?咱们这就反进了京去,为您讨个公道!”
众将齐声应和,群情激愤,挥舞手臂、刀枪烁烁,钦差吓得脸如土色,只差一点便要前后失禁!
燕重生大喝一声,止住了鼓噪,朗声道:“燕重生十六岁进入军营,十数年来为国尽力,行事对得起朝廷、对得起众将士、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今一走,不是为了自己的声名,而是早生退意。”
一将含泪道:“大将军,我跟您走!”
众将顿时纷纷叫嚷,要跟燕重生解甲归田,燕重生断喝一声,怒道:“我这么多年来尽心竭力,练兵带将,所为何来,难道是为了自己么?你们身担重任,肩负着保国安邦的使命,岂能说走就走!你们都走了,边境怎么办?中原百姓怎么办?!”
众将惭愧,激动地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燕重生放缓了口气,又道:“边关之事,皇上定然已有安排,不日会有德高望重的大将到来,你们不可意气用事,凡事以国以民为重,这才不枉了我这些年的教导!”
众将见他去意已决,素知他刚正不阿,言出无返,心下大痛,有人已泪流满面,更多的人热泪盈眶,哽咽难言,燕重生与众将士相处多年,心中也是不舍,虎目含泪,抱拳道:“多谢各位兄弟的深情厚义,燕某终生不忘!”说罢大步走出帅帐,众人一拥而出,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却不知如何是好,燕重生呼啸一声,他的坐骑紫骝马疾驰而来,燕重生飞身上马,回头冲大家朗然一笑,道:“后会有期!”
一直在燕重生身边服侍的的密使冯安突然冲了出来,大声叫道:“大将军,您不能走!您……您不能离开皇上!”燕重生身中皇帝所赐的剧毒,每月必得服食解药,否则性命不保。
众将突然省悟,忙围拢上去,想阻止燕重生离开,燕重生长笑一声,提缰纵马,从众人头顶飞跃而过,一片惊呼声中,稳稳落在了人圈之外,帐外早有众兵聚集,却无一人上前阻拦,人群像潮水般闪开,让出一条通道,燕重生如电的目光扫视一圈,看到众军士饱含依恋敬仰的目光,心里一热,喉头哽咽,抱拳作谢,催马直行,一人一骑,眨眼间去得远了。
“拦住他!拦住他!”钦差徒劳地叫喊了两声,在一片恶狠狠的眼光中乖乖地住了口,伸手抱住帅印和令符,心想:有这两样东西回去也可交差了,燕重生虽然逃脱,但想来他的剧毒无人可解,左右不过是一月之命,不用过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