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为名的春日》昭葟

4、生日

　　崔西池一睁眼，天光大亮。
　　她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微风正吹着纱质窗帘，身上穿着银色丝绸睡裙。
　　她又喝多了，都说葡萄酒难醒，香槟容易醉，她混着喝直接断片。

　　“崔小姐，都打扫好了，我就先走了。”门外传来保姆阿姨的声音。
　　崔西池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向门口，打开门看见柳妈站在门外，后者看见她笑了笑说：“崔小姐，昨晚送你回来的人说让我把东西转交给你。”

　　崔西池头脑晕乎乎，但心里很清楚：“他还说什么了？”
　　柳妈欲言又止。
　　崔西池视死如归：“你直接说吧。”

　　“倒不是他说什么......小姐你昨晚拉着他又哭又喊，实在是和平日里相差太远了。”
　　柳妈摇摇头说：“而且你拉着他叽里呱啦说的一大串子英语，那个男孩儿倒是很有耐心，还给你煮了解酒汤，不过你一点儿都没喝。”

　　“shit”
　　崔西池低低地骂出一声。

　　昨晚说来好笑，她人生品尝到过的拒绝寥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晏易辞倒是干脆。
　　她后半场把人放了坐在场边social喝酒，看见晏易辞被许多人围起来，好似误入狼群的羊。
　　不知不觉喝多了，不过好在她在断片前已经走出了宴会厅。

　　后来似乎是晏易辞跟了上来....
　　崔西池脸色煞白，一是头疼二是听见柳妈说的话她都能想到晏易辞的眼神。

　　崔西池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关上门久久无言。
　　等做好心理建树后她下楼，看见大厅的衣帽架上挂着完整的西装。
　　定制的还送回来，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而且走得一声不吭，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崔西池空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听见手机响。

　　发小刘小满发来微信。
　　【满满：听说你又换男友了，怎么都不给我说？”】

　　【小崔说事儿：我连我新男友的微信都没有，这算男友？】

　　【满满：白旭同可是把你的事儿抖搂的大家都知道了，你劈腿在我这里不算意外，但你喜欢吃软饭的我是没想到。】

　　【小崔说事儿：不要诽谤我我警告你们。】

　　【满满：行了别贫了，出来吃饭，地址稍后发你。】
　　刘小满发来太古里一个地址，崔西池收藏了然后上楼换衣服。
　　司机接了她往晏易辞住的酒店去，前台服务生看见她，主动说：“崔小姐，你的名字订的房间有人来退。”

　　“我不是说只认我吗？”崔西池问道。
　　“是的，我们是这样的，然后那位男士就说房间先留着吧，转身离开了。”

　　崔西池拿着另一张房卡上去了，打开酒店房间门，里面干净到仿佛没人住过，但套间外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玻璃盒子，下面压着一张纸。
　　崔西池拿起来看见上面遒劲有力的字迹：
　　【昨晚回家，你看见橱窗里有一只小鹿，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买下来，所幸不贵，所以我买了放在这里，谢谢崔小姐的款待，我的飞机今早起飞，再见。】

　　崔西池拿起那个玻璃盒子看了一眼，明白自己昨晚为什么想要了。
　　某些时光，某些标志的东西，是她欲盖弥彰的往日纪念品。晏易辞既然不问，那他们都默契地当作没有发生的事情。

　　刘小满照例开的大房间，里面满满当当坐了十个人，大圆桌缺崔西池一个人，她是最后到的，一推门，房间内爆发出热烈的叫声，有人吹着口哨，有人拍手，有人大叫道恭喜您。
　　崔西池一脸茫然，刘小满忽然掏出一个生日帽给她戴上，然后说：“不是吧！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了？”

　　崔西池从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生日都过得很隆重，回了国，爷爷让她低调，她就从简，然后一年年下来，变成了遗忘。
　　但刘小满还是没忘记，圆桌上放着大蛋糕，男男女女祝她生日快乐，她26岁的生日。
　　她暂时遗忘了晏易辞带给她的异样感觉，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天降的生日宴中，然而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如抽离一般清醒过来，看着已经半醉的人群，在音乐声里环视所有人。

　　最后她选择离开房间掏出手机，将吵闹的世界隔绝在门口。
　　然后握着手机沉思半秒，手指尖滑倒了“蒋森煦”的名字上。
　　她看着鲜少回应的聊天框，最后还是摁下了video call的按钮。

　　漫长的等待，崔西池紧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个“connecting.....”无限被拉长又复原，声音响了很久很久，就在崔西池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突然音乐停止了。
　　一张极为英俊的东方人面孔显示在屏幕上，高而笔直却恰到好处的鼻梁，看着很温柔的眼睛，还有柔和了微笑型和猫咪型的嘴唇。

　　崔西池旗下的娱乐公司好看的男星千千万，若是同眼前人站在一起也会被秒到丁点不剩。
　　屏幕上的人没有丝毫意外，他看了一眼屏幕随即移开，然后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看，只随口问：“怎么了？”
　　流利的美式英语，崔西池想了想用中文回复他：“你果然没有睡。”

　　对面人轻笑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唇角微扬道：“你肯定知道。”
　　他问：“有什么事吗？”

　　崔西池埂了一下，然后摁下心里那股憋闷：“我没有....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男人迟疑了半分钟然后皱眉问：“什么日子？”

　　崔西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我的生日。”声音小到只有她能听见。

　　“Happy birthday, Esther.”
　　对面人听到了，崔西池看见屏幕上的他看着镜头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如同每次他对着投资商笑的那样，对着她说生日快乐。
　　“要我为你唱生日歌吗？”

　　“算了。”崔西池说：“你忙吧，我挂了。”

　　“好。”
　　电话挂断得毫无留恋，甚至是对面先挂断的，崔西池对着手机屏幕发愣，忽然涌起一股厌烦。她要把手机放回随身的小包，忽然摸到了一个东西。
　　是晏易辞买给她的小鹿，硬硬的，不算精致。

　　“Happy birthday, Esther.”
　　崔西池握住那只小鹿轻轻地对自己说。
　　随后她又推开包房门回到热闹里去。

　　夜幕降临，崔西池从太古里回家已经很晚了，别墅区周围都静悄悄，她让司机把自己放下，然后步行走完最后十米，路灯不算太亮，说是要响应11点后节能的要求。
　　她高跟鞋一下一下，落地有回音，北京的初春还有些冷，大衣被风吹起，寥落的道路上空无一人。

　　“又喝酒了？”

　　忽然她听见有人讲话。
　　回身看去，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应如松树一般挺拔的身姿此刻随意地靠在路灯上，阴影投下来，如同虚幻梦境。

　　“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她问。

　　“因为突然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晏易辞站直向她走来，“所以改到了凌晨。”
　　他提着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放着北京特别大的连锁粥店的盒子，似乎是早就猜到她吃过蛋糕，晏易辞垂下头打开袋子说：“你应当不缺为你庆祝的朋友，所以应该吃了很多好东西，我还是学生，请你喝粥好不好？”
　　崔西池眼尖，一眼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伸手指着饺子问他：“怎么吃饺子？”

　　“我是西安人，在我们那里，过生日要吃饺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百科告诉我的。”晏易辞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崔西池的百科资料。
　　崔西池了然，打开了别墅门，等灯全亮了，两个人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晏易辞打开还热着的盒子，把饺子推给了崔西池。
　　崔西池掰开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晏易辞好像想到什么一样，轻车熟路去厨房，没过一会拿了一个碗出来放在她面前。
　　碗里放着酱油醋，问过崔西池忌口后又往里加了辣椒和蒜末。

　　“生日快乐，崔西池。”
　　晏易辞看着崔西池说。

　　“谢谢。”崔西池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者，是她完全没想到晏易辞会来。
　　本以为这一次告别，就一辈子不会再见了，毕竟人与人的缘分大多浅薄。

　　晏易辞看着她，忽然掏出一个红线穿着的铜钱，递给她：“送给你，戴不戴随你，是我帮你求的。”

　　“什么时候？”

　　“就今天，我从机场出来直接去了寺庙，不过这都不重要。”晏易辞说：“我不信这些，但我妈妈很信，她每年都要求一个，可能会有用。”
　　崔西池这次才是认认真真地说：“谢谢。”

　　她的生日都过得很很极端，几点的热闹，极端的落寞。
　　在万人之中嘈杂到不停的生日宴会，宴会过后姗姗来迟或干脆缺席的蒋森煦，她从没有单独和某人共同过生日的体验。

　　晏易辞到没什么惆怅情绪，他站了起来，然后语气轻松：“幸好你回来了，再晚点就见不到我了，我该去机场了。”

　　“你等了很长时间吗？”
　　崔西池问。

　　“也没有很长时间。”晏易辞无所谓地笑了笑：“等你的时候顺便和保安大叔聊了几句，挺投缘所以还加了微信。”
　　他穿上外套然后往门口走去，丝毫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的意思。

　　崔西池欲言又止，没有叫住他的背影。
　　“拜拜。”晏易辞站在门口对她挥挥手，然后独自走了出去。

　　只剩下一屋寂静，好像他来过这件事是一场幻梦。
　　崔西池给保安打去了电话，保安接通一听是崔西池便问那位二次造访的男士可否见到。
　　崔西池倒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五点出头吧。”保安回答：“天还没黑的时候。”

　　两人见面已经快要十点，他快等了五个小时。
　　崔西池想起了什么。

　　“您有他微信是吗？”

　　“能不能推给我一下，我.....”崔西池不愿意表露出她到现在都没有联系方式的状况。
　　“我刚刚吵架把他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