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42、夜雨

　　路子扬买了张机票飞去了美国，开始了他的电影宣传，走的那天是个晴天没有下雪，林竹君怕冷穿得厚厚的，手也揣在兜里，她陪路子扬去了机场，值机的时候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路子扬身影渐远。
　　忽然他顿住了，然后快步走过来停在林竹君面前：“你会回香港的对不对？”

　　“看心情。”林竹君没说确切的答案。

　　“我会回香港，一直等你，如果遇到了，不要躲着我。”路子扬说完后好像害怕被拒绝，迅速转身走了。

　　林竹君无奈地摇摇头。

　　之后的时间，林竹君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他，路子扬把头发剪短了一点，看起来很清爽，或许是美国人吃得太甜，他慢慢有了一点肉，不再消瘦。

　　他的ig发了一条新的他在金门大桥的照片，戴着鸭舌帽看着镜头笑。

　　配文是：“很漂亮，适合两个人一起来。”

　　有人猜他谈恋爱了，他没有回复。

　　辗转西方电影世界的路子扬一点一点拾回了当初的感觉，只是所有人都说他变得沉默了一些，就连喝完酒也不怎么讲话。
　　更多的，是变得谦虚了，他会温和地和自己的影迷拍照，也会耐心地提携后辈。

　　第五天他去了纽约，又拍了一张照片，相同配文发了出来。

　　第七天他飞到布拉格，ig同时更新一张站在charles bridge的照片，相同配文。

　　第八天，路子扬的0关注变成了1，他关注了林竹君。

　　人的情感大多数来源于哪里？
　　生活，勇气和决心，他在生活里重建自己，带着勇气和决心这么做，而公众的反应也如他所想一般激烈。

　　多年前的事情被挖出来，还有旧照一张张，脸上还有些青涩的自己站在林竹君面前紧盯镜头，背后是一排排花圈。

　　还有在美国他的毕业作品，一桩桩一件件，终于被全部挖出来，挖到彻底而干净。

　　如果说第一次在镜头前公众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个人为了追求另一个人而做的事，那么坚持这么久的已经超越了这个范畴。

　　浪子回头的戏码大家都多爱看，有人在路子扬评论下面调侃他“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
　　路子扬回复：“我才27岁。”

　　离开林竹君的第九天，他终于忍不住给林竹君打去了电话。
　　好在林竹君并未再次拉黑他。

　　接通电话的时候他呼吸都放缓，“还好吗？”
　　林竹君正在收拾行李说：“有什么事吗？”

　　路子扬是中场休息，他站在角落里握紧手机说：“我在休息，给你打电话是因为......突然很想你。”

　　想念你的时候心脏一阵钝痛，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眼前。

　　林竹君电话里伏拉夫正在叫林竹君的名字，路子扬听见了神色一黯。

　　上帝创造世界只用了七天，他用了九天也只敢打一个电话，但他想起林竹君说的话，于是鼓起勇气说：“不要喜欢别人。”

　　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大脑嗡地一声，下一秒所有想说的话都倾斜而出：“不要喜欢别人，我真的很喜欢你。”
　　感觉没有林竹君就会死掉。

　　这句话他没有说，害怕林竹君听了会觉得累。

　　林竹君接过伏拉夫给她的东西塞进箱子里，问路子扬说：“什么时候回香港？”

　　“再过四天。”路子扬回答

　　林竹君想了想说：“那我把机票也改到那一天吧。”

　　路子扬攥紧电话，紧张到说话都不太利索：“那我在机场等你。”

　　“说不定是我等你。”林竹君轻笑着挂断了电话。

　　路子扬那边刚好休息时间过了，他却还如坠梦里，思绪纷乱，差点答错问题。

　　金南吉还以为他生病了，结束后还来安慰他。

　　路子扬的ig停止了更新，他在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急匆匆地要走，金南吉请吃饭都没参加，他神色抱歉地说自己有些事，金南吉也听说了一些，大度地让他去。

　　路子扬坐飞机回香港，一路上都没有睡觉，他紧张到一直在翻手机，可是下了飞机真正见到林竹君的时候，他反而要装作镇定。

　　林竹君站在那里，香港的温度让她不用再穿厚厚的衣服，只是穿着黑色的包臀长裙，裸露的大腿往下踩着一双黑色马丁靴，外套是驼色的长款，头发披在胸前，漂亮到带点生人勿近的感觉。

　　路子扬慢慢走过去，机场有人回头看他们两人。
　　林竹君也看到了他，搭在行李箱上的手缓缓抬起把墨镜取下来露出漂亮的眼睛。

　　林竹君生了一双笑眼，路子扬望去久久不愿意挪开。
　　他说：“我回来了。”

　　林竹君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额前短短的头发，穿着工装裤黑色无帽卫衣，年轻到像大学生。

　　两个人站在一块到像是富婆和她的小男朋友。

　　路子扬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走在她旁边。

　　两个人沉默着朝出口走，忽然路子扬拉住她说：“一会去吃饭吗？”

　　“吃什么？”

　　路子扬咬了咬嘴唇上的皮，有些窘迫地说：“庄得爀和我，吃泰国菜，想给你道歉。”

　　他说的是把林竹君推下水的事，林竹君思索了一会说：“好啊。”

　　她又说：“我刚好打算学游泳。”

　　“跟谁学？”路子扬问。

　　林竹君说：“以前何翊跟我说起过要教我，过段时间看看他有没有空。”

　　“不要。”路子扬立刻出声。
　　他提起何翊就觉得烦躁，更别提见面，能维持体面已经是他最大限度。
　　如果林竹君要找何翊，他百分之百会焦虑。

　　“不要找他。“路子扬说：“我可以教你。”

　　“你还是先把你病养好吧，我害怕你在泳池里突然发病，沉底了我都救不回。”林竹君笑着拒绝他。

　　路子扬急了，他挡在林竹君面前说：“我病没关系的，现在很少出现了。”

　　他的样子真的和学生无差，林竹君觉得有趣。

　　“可是路导演你这么忙，什么时候才能教我啊？”她故意说。

　　“何翊是个医生，他更忙！”路子扬有些生气。

　　林竹君噗嗤一声笑了，她突然的大笑让路子扬觉得莫名其妙，急急忙忙想弄明白为什么。

　　林竹君笑够了收敛了一些说：“路子扬，你有没有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路子扬怎么敢堂而皇之地表现自己的占有欲，他只会躲在角落里自己默默难过然后伤害自己。
　　现在的路子扬则会站在林竹君面前，直接说出来想法，林竹君最想看见的是健康的路子扬。

　　不是沉默的，自恨的，自卑的路子扬。

　　他过去的人生太痛苦了，就好好告别吧。

　　路子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脸都突然红了。

　　他忽然拉住林竹君的手说：“这样也算不一样。”

　　林竹君没有推开他，反而扬起头看他，路子扬攥紧的手掌在她的注视和没有回握面前差点就要放弃。
　　就在他打算松开手道歉的时候，林竹君忽然也用掌心贴了贴他的皮肤，然后握紧了他的手。

　　两个人如同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一样拉着手，男生因为紧张，走路都僵硬。

　　不敢对视的视线范围里，有人看过来，也有人认出了两个人。

　　路子扬没有问林竹君，当他们两个人决定在这里肩并肩的时候，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自明。

　　路子扬不知道林竹君为什么会选择接受自己，或许是她累了，又或许是真的喜欢。
　　但没关系，他第一次这样想，反正他还有时间，多长多远都没关系。

　　香港好似没有冬天，他拉着女孩的手都热到难耐，街边美食一排排，两个人带着鸭舌帽并排往前。
　　如同一对对普通的情侣，尽管没有说明我爱你和清楚的关系，但依然这样黏糊。

　　路子扬多想告诉全世界，这是我的女孩，我很喜欢她，我非常非常喜欢她。

　　他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笑意，以至于庄得爀见到的时候就明白了，站的离林竹君远远的，尽管是他坐东，但还是把林竹君和路子扬挨在一起，自己单独坐对面。

　　庄得爀大包大揽，照着菜谱点完，久经生意场的人比较善于经营，他一直说路子扬看起来圆滑实际最不圆滑，而自己才是那个左右逢源的人。
　　果然，庄得爀确实有这个本事，他能让不爱说话的人敞开心扉话增多，也能照顾所有人的口味，所以林竹君在庄得爀面前甚至不好意思说出不原谅这种话。

　　庄得爀有些得意时，一旁一直沉默的路子扬却突然出声道：“你不要听他这样讲，都被他骗了。”

　　“你别插嘴。”庄得爀打断他

　　路子扬有些不乐意道：“你这么快就能被原谅，那是不是太不公平。”

　　庄得爀说：“我该道歉的都道歉了，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做的事那么过分。”

　　路子扬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一紧，他还未说话，林竹君先端起酒杯对庄得爀说：“你说的对。”

　　路子扬虽然心里酸涩，但还是拉住她说：“你不要喝酒了。”
　　她以前为了保护身体不喝酒，腿好了之后酒量也很差，甚至能把他认成何翊。

　　他不想往事重演。

　　林竹君哪里是能被路子扬管住的人，她轻轻碰了碰庄得爀的酒杯说：“干杯。”

　　庄得爀斜眼看过去，路子扬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要是以前的朋友看到他不得笑翻天。
　　可惜可惜。

　　林竹君一杯倒，连手里的第二杯酒都拿得摇摇晃晃，路子扬见状立即起身拿走她的酒冲庄得爀说：“她喝醉了，我先带她走。”

　　“一杯倒啊？”庄得爀懵了。

　　路子扬没说话，扶着林竹君往外走，走之前拿起酒瓶子看了一眼，“53度，你怎么不去喝二锅头。”
　　庄得爀莫名被责备，又没办法反驳，他实在没想到林竹君酒量这么差。

　　女孩被路子扬抱在怀里带上车还在问这是哪。
　　路子扬面不改色地撒谎：“你家。”

　　“我家？”林竹君环顾四周看了看说：“那我要睡觉。”
　　说完她弯腰，趴在了路子扬的腿上。

　　女孩就这样枕在他的大腿上睡了起来，脸上的软肉被挤到一起，可爱里带了娇憨。从他视线往下，恰好看到女孩的小脸。

　　路子扬喉头一紧，眼神也暗下来。

　　他抬起头对司机说：“绕着港岛一直开不要停，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他拿着跑路演挣来的钱先刷了一部分。

　　林竹君还在熟睡，路子扬没有打扰她。

　　港岛夜雨，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