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26、暴怒

　　林竹君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菜没有动，林光栋拿着筷子坐在桌子对面说：“吃。”
　　饭桌上没人说话，气氛奇怪。
　　林竹君拿起筷子又放下，轻轻的一声，林光栋眉头皱了皱。

　　林竹君抓着手里的东西抬头,正好对上自己父亲的眼睛，她骤然停住出声道：“我已不是小孩子。”
　　林光栋依然沉默，林竹君实在受不了这如死寂一样的沉默，正要离开餐桌旁，“我吃好了。”
　　“你怎么和路子扬碰上的？”
　　林光栋在她背后问，林竹君身影一顿，“偶遇。”
　　“偶遇？”
　　林光栋说：“偶遇就是买下西贡的斜对面的房子，偶遇就是在医院里给你下跪，偶遇就是给你送剧本？“
　　“剧本？”林竹君道：“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叫人截下来了，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去演戏抛头露面的。”林光栋冷笑道：“尤其是这个路子扬的戏。”
　　“我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已经是放他一马了，非要逼着我赶尽杀绝才死心吗？当初如果不是你劝我，他能有今天？”

　　“爸爸。”林竹君开口，目光平静如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了，我现在就要站起来了，你难道不应该为我开心吗？”
　　梁晓嘉也开口说：“是啊，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你不要总是生气，这个路子扬啊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晾晾他几天也就消停了。”

　　“他爱的是钱，爱钱的人是没有消停日子的。”林光栋道，虽然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仍然不算和善，本来银制餐具声音就清脆，林光栋敲击声更是明显，林竹君问：“可是那又怎么样？”

　　“你明知道......”林竹君声音忽然哽咽在嗓子里，眼泪却从眼睛里跑出来。
　　她讨厌林光栋每次谈起路子扬时候的语气，从2008年开始到如今，从来都没有变过的高高在上和不可一世。
　　她讨厌的还有背过她做的那些决定，明明是两个人一起deal，最后却让路子扬一个人背负。

　　在此之前，路子扬曾拒绝她无数次，在那之后，她就开始了痛苦的人生。
　　她想放过所有人，背着隐形作孽的人往往却不自知，林光栋看出了路子扬的灵魂里的自卑和自负，放大了它，最后却作孽到自己身上。

　　林光栋见林竹君哭了，低下头选择了沉默一会。
　　随后抬起头他语气都变软：“小君，我只是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开启你的新人生。”

　　林竹君惨笑一声反问道：“是吗？”
　　她没有再回到餐桌旁，而是拿起电话拨号，很快电话就通了，男人在那头温柔地问了一声：“小君，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见你。”
　　林竹君回到自己的卧室，何翊还未挂断电话。

　　他正在看电脑上的视频，视频里路子扬正在说话，林竹君在电话那头问：“你也在看视频吗？”
　　“对。”何翊并未隐瞒，他带着笑意说：“想知道他有什么魅力，能让你当时那么喜欢他。”

　　“何翊。”林竹君并未接他的玩笑话，“你能不能来找我？”

　　何翊的笑容收敛起来，语气变得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他站起身看了看楼下拥堵的道路，记者拿着摄像机严阵以待。
　　这些情况他都没说，他只是对林竹君说：“好，我就过来了。”

　　林竹君此刻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平静地坐下来，然后打开手机社交软件，把本来私密的一切都设为公开，再然后，在涌进一大批粉丝的时候，她po了一张何翊牵住她手的照片。

　　「谢谢你的不犹豫。」

　　与此同时，庄得爀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拿着冰激凌穿过片场，跑到正准备开机的路子扬边上，路子扬微微低头看到屏幕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变化。
　　他没有说任何一声抱歉，转身就跑出片场，在导演等人的叫声中跑向自己的车。
　　庄得爀赶紧给导演和在场工作人员道歉。

　　跑车的马达声响，引擎发出低低的鸣叫声，车迅速拐了一个弯飙出停车场，庄得爀看着扬长而去的跑车牙都咬碎了，脸上还得笑着替路子扬说话。
　　路子扬的车被堵在西贡，周围的记者拍着他的车窗，摄像头对准车内的他，噪声和人生混合在一起，像海一样把他淹没，人脸都变成扭曲的屏幕，彩色的条纹组成一切，手机一直在震动一直在响。
　　不如来一场大爆炸，他要把这片岛屿炸沉，和林竹君葬在一起也算是永恒。

　　他看见照片的时候就认出了那双手的主人是谁，拿手术刀的手有茧子，手腕上还有伤口的疤痕，他见过很多次。
　　他恨自己观察细致的能力和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记者看着车窗摇下来正要提问，忽然对上车内那双阴翳的眼睛，带着煞气和不耐烦，小记者听见他问：“林竹君人在里面吗？”

　　小记者一愣，鬼使神差地说：“人一直没回来。”
　　“养和那边呢？”他继续问，仿佛小记者的老板。
　　小记者被他气势完全压住了，嗯嗯啊啊了一声说：“那边只有何医生一个人。”

　　“嗯，谢谢了。”路子扬毫无感情地道完谢，车窗摇起。
　　小记者还在发愣的空头，路子扬在车里摁响了车笛，看起来压根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临近车的记者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微微后退。
　　路子扬启动车子，一边摁着车笛，一边驱动车缓缓往前，压根不管车前堵着的记者。
　　记者看车过来，慌张往两边退，一个踩一个，都跌倒在地上，路子扬从腾出来的路上直直掉了个头，擦过那些人的衣服边，压根不顾他们的惊呼声，在一片辱骂声中扬长而去。

　　何翊从养和出来颇费了点力气，门口堵成一片，他只能绕道乘的士离开，车到林竹君留的地址前时，他只能下车走完剩下的路。
　　但他刚下车就看见另一辆车在门口飞速刹车，不但刹车片发出刺耳的声音，而且轮胎还留下一串黑印。

　　路子扬从驾驶位出来，看见何翊的时候他站住了脚步。
　　何翊也看见了他，两个人离得不远，气氛却剑拔弩张。

　　“何医生在这里是要做什么？”路子扬开口问，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口气也是敷衍。
　　“来看我女朋友。”何翊没有紧绷，反而笑了。

　　“何医生的女朋友......是谁？”路子扬朝他走过去，比何翊微微高一些，所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路导演和我都认识的人。”

　　“崔西池。”路子扬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何翊摇了摇头，他的眉头舒展，眼睛里有欣喜的光，尤其是在说话的时候，“是林竹君。”

　　他话刚说完，路子扬的拳头就如同雨点般招呼到他脸上，疼痛也随之而来。
　　何翊完全没想到路子扬会用暴力，他所知道的路子扬即便是多么尴尬多么愤怒都不会失态。

　　何翊的本能反应是打回去，或许是路子扬身体不好，他被何翊轻轻一推都往后倒去，干净的红色外套都沾上了灰尘。
　　他撑起自己的身体，冲何翊冷笑着说：“林竹君永远不可能是你的。”

　　“她不是谁的所有物。”何翊朝路子扬走过去，他站在路子扬身前蹲下，抓着他的衣领往上提，逼视眼前人说：“就算她不和我在一起，你就可以趁虚而入吗？”

　　路子扬看着何翊的脸，低声说：“你想过她喜欢你什么吗？”
　　“你和我完全是两种人，她喜欢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路子扬的声音低沉宛若魔咒：“你不过就是她用来刺激我的一个工具而已。”

　　这句话萦绕在何翊的耳边，噎到他说不出一句话，路子扬眼睛是漂亮的，就算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半点改变，仿佛是应该这样，他信心百倍。
　　林竹君当初就是沉在这双眼睛里的吧？

　　何翊想着这件事，手缓缓松开。
　　就在他要起身的时候，不远处的铁门开了，林光栋站在那里遥遥看着两人。
　　路子扬撑起自己的身体站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他冲着三年没见过的男人微微欠身。
　　林光栋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两人，南叔推着林竹君出来，停在林光栋身边。

　　“我以为只有路子扬一个人没教养，看来另一个也是。”林光栋话里有话，说给林竹君听。
　　林竹君扬起头说：“爸爸，那是我男朋友。”

　　“叫什么？”林光栋问。
　　“何翊。”
　　“什么？”
　　“何翊。”林竹君看着两个人向自己走过来，抬手对着对讲机说：“andy，不要让路子扬进来。”

　　不远处南叔对着路子扬说了什么，他没有看南叔，而是遥遥看着林竹君说了句话，转身走向外面。
　　佣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小姐，他让我给您说，如果是你要的，他会遵守的。”

　　一旁的林光栋眼下肌肉缓缓动了动。
　　何翊走过来先对着林光栋问好，在他打量的目光中自我介绍：“伯父，我叫何翊，是.....小君的男朋友。”
　　他等着林光栋的回话，后者却从上到下看了看他问：“你是医生？”
　　“是的伯父，我供职于养和。”何翊回答道。

　　“你有个弟弟，叫何岭。”林光栋接着说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何翊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